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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鲛人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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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水泽镇不远就是渡口,一队官兵在那里守候,见他们过来,刷刷行礼,整齐划一:“吾皇万岁!太子千岁!”
皇上轻抬手臂:“平身。”
领头的前行两步,毕恭毕敬躬着身:“渡轮就在前方港口,还请皇上指示。”
皇上背手迈步,气场十足:“启程吧。”
踏板放下,皇上率先上船,沈穆清摇摇扇子:“我就送到此处了,山高路远,各自保重。”
莫离停了脚步,挑眉:“感情你就凑半截热闹?”
沈穆清摸摸他的头:“知道你舍不得,可惜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去不了那么远。”
莫离拍开他:“自作多情,谁会舍不得你的。”
沈穆清抱住他闻了闻,解了披风帮他系上,又递给他包松子糖:“照顾好自己,少吃些糖。”
莫离撇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忙你的便是。”
沈穆清拍拍林染肩:“你也是个男子汉了,别总听他的,也管着他些,他老不靠谱。”
林染被他说的有点伤感:“你要去做什么?怎么像再见不着了一样?”
沈穆清笑笑,拍拍他的肩,没回话,转而对朱砂抱拳:“保重。”
朱砂也回礼:“保重。”
这个季节不顺风,要航行将近四个月,莫离顶无聊,找花谷酿打了一架,却因为甲板太过摇晃,定了个平局就草草收场。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舵手老余就因看了莫离的身手开始与他套近乎,虽说只有他一人,也好歹凑齐了一桌麻将。
老余本名余鱼,家中世代以打鱼为业,自幼就常随父亲出海,后来弃了渔业,转行做了舵手,因为技艺精湛,被选作了御用舵手。由于莫离一直以来吃了睡睡了吃不时骂骂娘的表现,把他当成捡了便宜的纨绔,一直没给好脸色,此时见他身手,对他刮目相看,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莫离蹲在椅子上喀嘣喀嘣嚼着花生米,问对面抱着酒壶灌的老余:“所以说捕鱼那么赚钱,你转业干嘛?”
“这个嘛……”老余打了个酒嗝,特神秘:“不能说,不能说。”
莫离抢了他酒壶:“什么事不能说?”
老余脸颊通红:“俺、嗝,和俺爹,出了海,打鱼,看见、嗝,鲛人。”
莫离挑眉:“鲛人?那个会织绡能哭出珍珠的鲛人?”
老余点头:“就、就是。”
莫离兴致勃勃:“有没有逮一只养着?书上说鲛人可温顺了。”
老余耸了脸:“放屁!那有百、百余条,围着我们,游。”
莫离想象着那情景:“挺好看啊。”
老余脸色泛青,酒都醒了一半:“那浪有百丈高,差点,回不来。”
莫离把酒壶还给他:“那也不至于就改行吧?”
老余嘿嘿一笑:“俺收拾船的时候,找到颗珠子,拿着那珠子,入水不湿,怕他们找俺要,不回去了。”
“嘁。”莫离抢了他酒往地上泼了:“你这不仁不义的,我要是他们就算是淡水河也要追来,等着吧你。”
老余只顾嘿嘿笑,趴桌上睡着了。
莫离这乌鸦嘴的技能怕是满级的。
夜晚的河面美不胜收,风平浪静,星月在天上熠熠生辉,连着河面的映像一同明明灭灭,船只缓慢航行,像是穿梭于天际。
不远处的水面忽然划过一抹不祥的银光,水中传出一片窃窃私语声,渐渐变大。
满船的人都被吵醒了,怔忡地走到甲板上,不知发生了什么。
莫离完全不在意,只想继续睡,结果莫名其妙被踩了好几脚,终于是炸了,想骂人又不知该骂谁,索性怪在声源处,什么锅碗瓢盆抓到就往水里砸,边砸边骂:“谁他娘的大半夜瞎吵吵?有本事装神弄鬼就没胆子出来,了不起了你!”
林染深知他起床气之严重,心道不好,奈何又拉不住他,焦灼得很:“这都不知是什么,你别挑衅。”
莫离轻嗤,看向面色刷白的老余:“你家债主找上门来了。”
老余牙齿“特特”打战,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皇上周围已围满侍卫,个个神情肃穆,威严得很。
“啪”的一声轻响,一只惨白的手扣上船舷,指间有蹼,指甲修长,看起来锋利异常。
一会儿一个“人”跳上来,体态与男子相似,身上缠着水草,肘间颊侧和背上都生着鳍,腿上隐约有鳞,头发在月下泛着银光,装饰的红珊瑚配上海蓝色的瞳,魅惑妖艳。
“啧啧。”莫离抱肘:“不是说鲛人善织绡吗?你还裹水草,看来你们的生产业也不景气。”
那鲛人不受他影响,微微欠身,声音空灵,带着奇异的尾调:“本族之物,特来讨要。”
老余戒备地往后退:“那、那是俺捡的,俺、俺凭什么给你。”
那鲛人面色没有变化,指甲摩擦片刻:“无意冒犯,望阁下好自为之。”
朱砂弯腰,在老余耳边低语:“据古书记载,鲛人是带毒的。”
老余瞬间怂了:“那……你给俺点好的,俺就还你。”
鲛人像是早料到他会提条件,从发间摘了粒珍珠来扔给他。
老余急急把那珍珠攥进手里,小心翼翼地从衣服暗层里取出粒珠子,又反复看了几眼,依依不舍递去,看它尖利的指甲又一犹豫,递到莫离手里。
莫离握着那珠子,眸中闪过道微光,不露声色,转手还给鲛人:“看你也不容易,快走吧。”
鲛人收好珠子,看着莫离摇头:“还有一粒,在你身上。”
果然被发现了。莫离学沈穆清那样摇摇扇子:“他那本就属不义之财,还你也是应当的,你给他珍珠算你仁义。我这却是救人性命得的回报,拿得合情合理,凭什么就给了你?”
那鲛人眸子绽出光芒来:“谁给你的?”
莫离也不瞒他:“一个穿白衣戴斗笠开口闭口报应不爽的的神棍。”
鲛人竟也会皱眉:“非我族人。”
莫离挑眉:“这个就与我无关了。”
鲛人不与他扯:“你怎样才给我?”
莫离执扇拍拍掌心:“你想要我给你便是了,你们却欠了我的人情,给我个信物,我想起来要什么后再去找你们。”
鲛人想了想,取下发间的珊瑚簪给了他:“在夜晚找到海口,把这置于水中,会有鲛人来找你。”
莫离没接,话不对题:“翠鸟羽毛绮丽,遂被大肆捕杀,如今已不多见了。若有人说吃了鲛人肉能长生不老,你说会不会有人信?”
鲛人脸色猛变:“若我们有意,轻易就能让你们葬身水底。”
莫离靠在船舷上,往黑压压的水里看上一眼:“你们来了许多人吧?就为从渔民手中取回颗珠子就如此兴师动众,又不着鲛绡,怕也有了什么变故。我有鲛珠在手,船翻了也能试着跑一跑,指不定就逃了去。你们与其费时费力翻这船,不如就听我建议,给了我信物,人生区区百年,我也不一定用得着。”
鲛人犹疑片刻,回了水中:“你且等等。”
林染扯扯莫离:“你哪来的鲛珠?”
莫离打了个哈欠:“种树那神仙给的,说是有用。”
朱砂提醒他:“你收敛着些,毕竟非我族类,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来。”
莫离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们只管放心,这世上怕没什么比人心还参不透的东西。”
朱砂还欲说话,见那鲛人已经开始往上爬,也收了声。
莫离伸手把鲛人拉上来,却不再是先前那鲛人,同样的银发,眸子却是宛如墨色的极深的蓝,下身一条六尺余长的墨蓝色鱼尾轻拍着夹板,举手投足间掩不住的张扬锐气,微仰下巴看着莫离,眸中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芒:“便是尔威胁吾族人?”
莫离打量着他:“威胁谈不上,说作交易倒贴切些。”
鲛人冷笑:“尔可知这大海是吾鲛人的天下?小小人类有何能耐?”
莫离眨眨眼压下去个哈欠:“我们是不如你们有能耐,但有得必有失是天定的规矩,你们鲛人又厉害得过苍天?”
鲛人终于认真注视起莫离:“尔名为何?”
莫离挑眉:“你们连诚意都没有,凭什么告诉你?”
鲛人微眯了眼,递给他给了一枚绳系的鳞片:“这就是信物。”
那枚鳞片比铜钱还大些,坚硬非常,流光溢彩,系它的绳也不一般,由无数细丝密密编成,落在手里居然毫无触感,像是捧了抹月光。
莫离收了鳞片,从钱袋底的线头堆里把那鲛珠抠出来,将着递去块令牌:“我是莫离,莫名的莫,离别的离。鲛人族若有何要在岸上办的事,只管去景阳城找是非,但凡不违底线的,定会全力去做。”
鲛人看着莫离眼睛:“你们人类只会贪得无厌,莫不是什么陷阱?”
莫离终于没忍住打了个老大的哈欠:“爱要不要。”
“且慢。”鲛人收下那令牌,递给他支鲜红的珊瑚簪:“记住了,人类,吾名凌霄,鲛王凌霄。”
曦光隐现,清风带起微澜,碎了星光。
莫离抻了个懒腰:“都解决了,回去睡吧。”
皇上深深看他一眼,朝身后招手:“退下吧。”
薄雾弥漫,遮挡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