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别离》海鬣蜥

63、套路

　　第二天莫离难得起了个大早，梳洗后就去找了金钱豹。甫一进屋就反手关门，忽视屋顶房梁上聚满的人，语气急促:“寨主大人，他们打算今日用过早膳就辞行，我们该如何下手？”
　　金钱豹迎他进来:“掌柜莫慌，我早有安排。今日早膳用粥，我自会动手。”
　　看来是下毒。莫离点头，还是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身边的镖师也要小心。”
　　金钱豹哈哈一笑:“他们想的不过是钱财罢了，好摆平得很。”
　　吃过饭食，皇上起身:“昨日多谢款待，我们是时候起程……”话才说到一半就倒了下去。
　　莫离给沈穆清使了个眼色，沈穆清耸耸肩，把皇上扛进马车。
　　侍卫一时躁动，想来是皇上交代过，莫离起身，每人给了些银两:“各位稍安勿躁，黄老板只是犯了旧疾，歇息一会儿就无事了。”
　　又朝金钱豹拱手:“谢过寨主大人，待我返程，定有厚礼相赠。”
　　不等金钱豹回复，草丛中忽然冲出个人，手中扬着块令牌:“官府便衣！尔等速速束手就擒！”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拿下。领头人绕了两圈:“奸商黄氏，走私官盐，今日将其与同伙尽数拿下，按律当斩！”
　　我只说让他们假扮官兵演场戏，何时说过斩的话？那么大个是非怎么就没个靠谱的？莫离简直想骂娘，语气堪称咬牙切齿:“且慢，黄老板在那边车中，我们只是合作卖木桶，全然不知什么官盐的事。”
　　另一个官兵过来:“报——车中人已死了，似乎是中毒！”
　　领头那人震怒:“定是这帮土匪作怪！待我请来文书，将他们发配充军！”
　　金钱豹一行人敢在无名山当土匪，不过是仗着此地没有官府管辖，平日里只敢杀些无权无势的小商，若不是皇上出手阔绰都不会铤而走险拦他们车。此时更是早尿了裤子:“官、官爷饶命，全是他们出的主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领头的看他一眼:“本官向来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于你。来人！分开关押，贩盐者斩，土匪发配充军！”
　　“是！”官兵们看起来异常欢乐，把土匪们扔进柴房锁上，扛着莫离转了几个圈:“掌柜的！老大！扛把子！想死你了！”
　　莫离挣脱出来:“滚！刚刚还要斩我呢。”
　　领头的嘿嘿一笑:“那不是为了场景效果么。我们怎么舍得。”
　　莫离整整衣袍:“算你有良心。”
　　旁边一人挤过来:“老大，弟兄们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喝顿酒啊？许多年没聚上了都。”
　　周围人附和:“是啊是啊。”
　　莫离挑眉:“，想喝就回去呗，信物搞丢了？”
　　那人摆手:“没丢没丢，那哪能丢，就是老大不在聚着太没意思。”
　　莫离看了皇上那边一眼:“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这儿聚聚呗。”
　　“好！”弟兄们欢呼:“我们先去收拾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又散了。
　　皇上走过来:“那些是你属下？”
　　莫离看着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到院里:“我朋友。”
　　皇上摇头:“太没纪律，难免后院起火。”
　　莫离不以为然:“皇上只管放心，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家的。”
　　“家……”皇上喃喃，这字眼实在生疏。
　　入了夜，皇上正襟危坐，面前满满一桌菜。莫离陪了一会儿就离席，去找金钱豹。
　　后院的热闹是柴房的木门掩不住的，金钱豹被堵了嘴，呜呜直叫。莫离悄悄摸进去，小声说:“寨主大人，是我。”
　　金钱豹不只是叫，还蹬了蹬腿。
　　莫离一副着急的样子，往他包里塞了个锦囊:“我是趁他们喝酒时摸进来的，就长话短说了。寨主大人要被发配充军，中途千万不要逃跑，不然轻则斩首，重则千刀万剐。我卖桶时偶然与陈将军相识，这里是信物，你找机会给了他，他定不会为难于你。”
　　出了柴房门，两个弟兄边揽着莫离脖子把他往酒席上钩，边故意喊话:“居然差点叫他跑了！不如现在就了结了他，也省得我们守门。”
　　莫离应景地叫了一嗓子。
　　另一人冲柴门说:“这样多轻松，门口守着那么多人，你真当自己出得去。”
　　莫离顺着他们的力道去了后院的酒桌，高挽着袖子裤腿，脚踩板凳与弟兄们划拳喝酒瞎起哄，实在好不热闹，一直玩了个通宵，在马车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山下是水泽镇，自涝灾频发后不久就已荒废，杂草丛生，有些地方已成了沼泽，所到处无不散发着腐败的气味。破碎的石块散乱堆叠，有的曾是房屋的一部分，有的曾是前人的碑，如今都成了行人的踏脚石。
　　天色擦黑，众人找了处保存较为完好的小庙歇脚，林染辨认着柱子上的字:“无名寺？”
　　莫离在苇草丛中艰难前行:“这是为了祭拜山神建的，还有个传说你听不听？”
　　皇上没让侍卫搀扶，自己蹒跚走来:“不如与大家说一说。”
　　莫离刚要开口，忽然没了人影，一会儿又爬出来，指指身后的草丛:“那儿有口井，你们小心些。”
　　沈穆清笑他:“走路都会掉井里的，居然还会讲传说？”
　　莫离踹他:“你好意思说，离我那么近也不拉一把。”
　　沈穆清躲开:“我还当你演大变活人。”
　　莫离抬脚又踹:“去你的大变活人，陪我下去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
　　沈穆清皱眉:“你自己下去便是。”
　　“切，稀罕你了。”莫离白他一眼，找林染:“陪我下去会儿。”
　　皇上拦住他们:“叫侍卫便好。”
　　莫离端端正正行礼:“回皇上，不用了。”转身就跳。
　　林染紧随其后。
　　在这沼泽遍布的水泽镇里居然有口枯井，实在反常。林染查看四周，井底挺开阔，泥土皲裂，遍地人骨兽骸，看着渗人得很，刚刚莫离掉下来，没被肋骨戳个对穿，实在是好运。
　　仔细看去，井壁上居然有些刻痕，兴许是以前失足落井的人留下的，依稀能辨认出“苍天、云”几个字，也可能是其它字的笔画堆叠出来的，单看字迹都能感觉到满满的绝望。
　　“那里。”莫离指着井壁一处极不起眼的缝隙，里面不知是什么闪闪发亮。
　　林染看看那东西的位置:“怎么上去？”
　　莫离目测一下:“我抬着你，你小心些。”
　　那是颗浑圆的珠子，铜钱大小，剔透非常，红得好像要滴出鲜血来，入手冰凉，像是玉质。
　　莫离才触摸上去，有种微妙的战栗感从指尖传便全身，一瞬间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感染，悲伤而绝望，恰似木府灭门那日。
　　上面皇上担心地叫了一声，莫离一激灵惊醒过来，满身冷汗:“扔了吧，怪邪门。”
　　“怎么了？”林染不解，看他的神色还是照做:“扔哪儿？石头缝里？”
　　莫离很是忌惮，拍他手:“随便扔哪儿，扔了就是。”
　　林染被他一拍，没握住，珠子滚落在地，还欲捡起来，被莫离强拉上去。
　　皇上等在井边:“如何？”
　　莫离摇头:“看错了。”
　　皇上没多问:“之前说的传说呢？”
　　莫离才又想起这茬:“据说曾经的水泽镇是很富饶的，有个神仙下凡游历，在此居住，和镇中一个姑娘相爱，其他天神知道后强行带走了那个神仙，还在此降下灾难，镇中人民惧怕，将那姑娘推入井中淹死，后来神仙为与姑娘共度一生，自毁仙骨成为凡人，结果知道此事，大怒成魔，劈开无名山顶的一块巨石使泉水涌出，淹没了村庄。”
　　朱砂轻笑:“倒是个悲情故事。镇民愚昧，神仙狠辣，那姑娘却无辜。”
　　莫离头一个进入庙堂中:“那个是传出去的版本，本地流传的却是大不一样。”
　　林染问:“为何还有两个版本？”
　　莫离扇扇空气中的灰尘:“外地人当是镇民的错，镇民当是姑娘的错。”
　　沈穆清步入一截，又皱眉退出去:“怎么说？”
　　“神仙扮作旅客入镇，被姑娘发现了身份，那姑娘父亲重病，为救父亲，姑娘接近神仙欲盗取内丹，哪知神仙动了凡情，自毁修为成了人，姑娘觉得自己有罪，投井自尽，神仙万分悲伤，无意劈开了山顶的巨石，石开成河，淹了水泽镇。”
　　皇上迈进大厅:“当真完全不同。”
　　朱砂问:“那神仙后来又如何了？”
　　莫离耸肩:“不过传说而已，哪有那么详尽。别管那神仙了，快收拾收拾睡吧，这路赶得我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