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别离》海鬣蜥

55、回忆

　　是夜，灯火蒙昧昏沉，众人聚在楼下，俱是表情凝重。
　　良久，白晨干笑一声，打破沉默:“那个……咱全都要去？”
　　莫离轻嘘口气:“那倒不用，明天我找他把身份应下来，你们看好店便是。”
　　林染几乎脱口而出:“不成，我与你同去！”
　　莫离不理会他:“别闹，你爹的仇不报了？”
　　林染很固执:“那个先不提，我要与你同去。”
　　莫离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岳泽也跟着瞎掺和:“我无牵无挂，一定要跟随师傅身边。”
　　莫离丝毫没有动容:“你们想都别想。朱砂留着看店，柏仁留下照顾管家猫儿，林染报仇，岳泽帮他，猴子李逵教他们武功，白晨负责经营，方丈保护他。”
　　当然是没有人答应的。
　　大家都表示自己应该跟去，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吵闹无比，只有朱砂未说一句话。
　　等别人终于说累停下了，朱砂才缓缓开口:“此去凶多吉少。”
　　莫离点头:“我知道。”
　　朱砂停顿良久，长长叹出口气，终于想下定了决心，语速缓慢，态度坚定:“我与你同去。”
　　莫离惊诧地瞪圆眼:“你在想什么？！这里最不当去的就是你！”
　　朱砂缓缓摇着扇子:“你可看得懂那些繁文缛节？可读得顺那些八股文章？可看得透那些人心肮脏？”
　　“我……你管我！反正总有办法的！”
　　“当然有办法，就是让我同去。”
　　“你不等他了？”
　　“从未等过。”
　　“那你干嘛留着那截木疙瘩？”
　　“驱虫罢了。”
　　“你去送死？”
　　“去了结些恩怨。”
　　“你不能去。”
　　“我不是在商量。”
　　“你！”
　　大眼瞪小眼，最终是莫离败下阵来，拂袖离开。
　　林染很是惊奇:“你如何说服他的？”
　　朱砂垂了眼:“不过是些往事。”
　　林染很是郑重:“我也要去。”
　　朱砂看着他，面上眼底都没有感情:“此去凶多吉少，十有八九回不来。”
　　林染十分真诚:“我知道。”
　　“你还小，应该留下，学习武功，报仇。”
　　“我知道。”
　　“如果报不了仇，你会后悔的。”
　　“不会。”
　　“你确定？”
　　“我想过的。”林染指尖冰凉:“便是死，我都不愿再背负这幸存的恩情。”
　　“那你便同去吧。”
　　岳泽也说:“请带上我。师傅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我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于请于理都当去。”
　　朱砂没同意:“救你的是虎牙帮，是非对你的恩情不值得你卖命，你留下习武，日后愿走愿留自己定夺。”
　　其他人还要开口，直接被朱砂阻了:“无需去太多人。是非不能成空壳子，白晨帮忙经营，猴子李逵看店，近来管家身体不大好，柏仁照应着些，还有方丈，对面糕点铺与茶楼关系不错，记得给些便利。猫儿……”
　　猫儿打断他:“猫儿明白，不给掌柜叔叔添麻烦。”
　　方丈沉声说:“为何我要留下？”
　　朱砂指指白晨:“他经营是一把好手，但不会武功，你就保护他。”
　　方丈瞥白晨一眼:“方才他们将我认错，我代主上去。”
　　朱砂轻嘲:“管家说过掌柜素来像他父亲，你真以为皇上老眼昏花？”
　　白晨不懂:“那他干嘛装作认错人？”
　　朱砂眼角眉梢满是讥诮:“皇上微服私访，难免走漏消息，一路上定然不会太平，那兄长之子更是众矢之的，即使保护得再好也总有不周处，索性选个假的混淆视听，来一出李代桃僵。”
　　白晨听得打颤:“这人心真可怕。”
　　朱砂叹口气:“身居高位，在所难免。既然都定下了，就去休息吧，也好应对明日的事。”

　　第二日天未亮朱砂就到了大堂，莫离竟然已经在那了，不知坐了多久，看他进来，沉声问:“你真的想好了？”
　　朱砂掂掂肩上的包袱:“没什么好想的。”
　　“京中许多老臣，难免被认出，那时你又要怎么做？”
　　“他们认得的我已经死了许多年。更何况我不过几年风光，怎么会有人记得？”
　　“伽木给了我钱的，我必须护你周全。”
　　“那钱不是都用来救我了么，你们早已互不相欠。”
　　莫离烦躁地抓抓头发:“成成成，爱去不去。”
　　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声，两个官兵模样的人押着沈穆清进来。
　　沈大侠大刀当颈风骨依旧:“在下当真是店里的人。”
　　莫离挑眉:“你来干嘛？”
　　沈穆清展了折扇:“你有事，我当然也要帮些忙。”
　　莫离瞪他:“你这是添乱。”
　　两个官兵见他们认识，默默退回门口守着。
　　沈穆清扇子一摇:“找来了？”
　　“不然呢？”
　　“你就这么扔下是非去享荣华富贵？”
　　莫离一肚子火:“你爱去你去，老子还不愿呢。”
　　沈穆清不想被波及，转而问朱砂:“全都要去？”
　　朱砂的妆容比往常精细，一颦一笑都渲染着艳色:“只有掌柜木头与我去。”
　　沈穆清没多考虑:“带我一个，凑满一车吧。”
　　朱砂给他倒了盏茶:“沈公子与是非的交情似乎没有如此深厚。”
　　沈穆清接了茶，拂去茶沫:“我与掌柜却是兄弟。”
　　朱砂看向莫离:“掌柜从未认过。”
　　沈穆清笑笑:“由不得他不认的。”
　　朱砂轻晃茶盏:“沈公子有心。”
　　沈穆清呷了口茶，没有接话。
　　天将破晓，门缝中隐约透进一线昏沉的光，转过半块砖，又成了红色，像流淌的鲜血。

　　林染总忍不住想起木府灭门的事。
　　当年的自己只能躲藏，到了如今才终于有勇气提出要一起面对，却完全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林染其实是明白的，就算那时自己没有躲藏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平添了条人命罢了。那现在就能改变了吗？想来也是不能。
　　虽然不是一时冲动，林染心里还是没底，总怕坏了事。翻来覆去的，凌晨才睡着。
　　梦里的林曦比记忆中高大，直直站在他面前，拉过身后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这是莫离，要在木府借住些日子。”
　　转头柳珊珊就在身侧，好像很生气，丹蔻染的指甲指着莫离:“你让他住进来了，有没有想过我和染儿怎么办？”
　　林曦的表情很模糊:“他们找不到这。”
　　柳珊珊声音忽然变得刺耳:“你必须尽快送走他！”
　　莫离忽然松开牵着林曦的手，转身就走。
　　林染想叫住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里火烧火燎的，声音却被堵在嗓子里，眼睁睁看着莫离越走越远，即将消失不见……
　　“等等！别走！”林染猛然坐起身，伸手胡乱抓着，只抓到穿过指尖的风。
　　岳泽很担忧地看着他:“你可还好？”
　　林染抖抖被子，让风带走满身冷汗:“没事，做噩梦而已。”
　　岳泽递了水去:“你近几日都这样，还是找柏医师开些安神药吧。”
　　林染接过水喝了几口:“没事，就是梦见些过往。”
　　岳泽看看天色:“尚早，你还能再眠会儿。”
　　林染起了身:“不了，我去大堂候着。”

作者有话说

　　封面到底要咋弄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