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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朱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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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目送虎牙帮上楼:“这虎牙帮怎么都是二当家管事?”
沈穆清气定神闲地摇扇子:“比较小的江湖帮派基本都是如此,大当家是比拼武艺的得胜者,容易服众,二当家才是真正出力的。”
“是非有二当家么?”林染在是非住到现在,还未见过一个正经管事的人。
“是非没有当家的,就只有一个掌柜。”沈穆清甩甩袖子:“掌柜的意思就是是非的意思,跟着他不会错。”
林染无视他的个人崇拜宣言,去看那孩子:“你还好吧?”
那孩子不答话,只是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林染叹口气,努力作出温和的样子:“其实这些人挺好的,你不要害怕。”
那孩子还是盯着他。
莫离过来,往他俩嘴里一人一颗塞了俩葡萄,冲古怀玉说:“书生,你有文化些,给他起个名吧。”
“不才自当出力,只是不知小兄弟姓氏?”古怀玉起身,掸掸身上的纸灰,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你要姓什么?”莫离问那孩子。
那孩子含着葡萄不敢咽,说话有些支吾:“全凭掌柜定夺。”
莫离朝他背上猛的一拍,愣是教他把葡萄囫囵吞了下去,招呼古怀玉:“那你也随便定吧。”
“如此的话唤作‘岳泽’如何?山岳之岳,水泽之泽。晓阴阳,通变化,将来定将不同凡响。”书生不愧是书生,唇一启牙一碰一个正经名字信手拈来。
“你想叫二狗还是岳泽?”莫离犹不死心。
那孩子自方才吞了葡萄就一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蔫唧唧的:“全凭掌柜定夺。”
莫离激动:“那就叫二……”
“岳泽吧。”柏仁打断他:“就叫岳泽吧。二狗什么的你好意思起我都不好意思叫。”
于是就叫岳泽了。
莫离自己起的名字被嫌弃了,表示十分不开心,直接把锅推给林染:“你同他年岁差不多,带他去逛逛院子,把屋子定下来。”
“这孩子眉眼间同林曦颇像,二当家怕也是用了心的。”柏仁看着他们离开。
“用心又怎样?他们终归是想把是非挑拨散了去。”朱砂舔舔流到小臂上的酒液。
“你也是,心里明白就好,何必把话说开?平白遭人记恨。”柏仁摇摇头。
“记恨又如何?我朱砂孜然一身牵扯不到旁的什么人,大不了把我性命拿去便是。”朱砂满不在乎。
“这话说的可不对唷。”老管家在屋里随意走着,木底鞋踏着地面笃笃响:“年轻人要惜时惜命,等老了好处多着呢。想想,儿满堂孙绕膝,执念什么都了了,轻松着那。”
“管家说得一套好道理。”沈穆清的扇子摇啊摇。
“得咧,莫恭维我。”老管家唤朱砂:“差不多该准备午膳了。”
“我也去帮忙吧。”莫离擦擦手,游游荡荡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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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那边却是没有那么轻松。
“你可以唤我木头,其他人的话跟着我叫就行,是非没多少规矩。”
岳泽点头。
“这是厨房,那边是水井和茅厕。四、七、九号房都是空的,一、三、五、八号房只住了一个人,你自己选,打扫过后就能住下了。”
岳泽点头。
“我住五号房,现在老熊也住这,等节后人少些他就回一号房住,到那时你可以搬过来,也有些照应。”
岳泽点头。
“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岳泽点头。
林染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哪里不明白?”
岳泽摇头。
“……算了。”林染叹气:“一会儿再带你认人吧。”
“等一下。”岳泽终于说话了,林染立刻看向他,岳泽缩缩脖子:“你是那个掌柜的……嗯,男宠吗?”
林染一愣,又一愣,再一愣,感觉一道天雷噼里啪啦正正在他头顶炸开:“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个二当家让我好生服侍他,说我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岳泽看他的神情,暗暗松了口气:“大概是我理解出了偏差。”
“额,他是好人。”林染斟酌用词:“不做那么有伤大雅的事。”
“那我留下做什么?”岳泽问。
“这个再说吧。”林染想想:“要么你先在我那屋住,我同老熊商量一下。”
老熊答应得很爽快,马上就卷了铺盖去找了间客房住。不出一刻钟,猴子李逵裹着满身臭汗过来:“听说虎牙帮送了个小娃娃来,在哪儿呢?”
“岳泽,就住这屋。”林染指指他。
“哎哟,这小娃好看。”猴子打量他一会儿:“我叫猴子,六号房,你可以来找我学轻功,只要帮我扫半边院子就成,包教包会!”
李逵照例一巴掌胡过去,又在他鼻尖前半寸处停住,摇摇头:“你怎么不会武功哇?”
岳泽惊出一身冷汗:“我未学过。”
“没事,下次跟着木头来找我,不用扫院子我也教。”李逵搓搓下巴:“根骨倒是不错,就是比木头差了些。”
院里的大鼓邦邦邦三声。林染起身:“该用膳了,走吧。”
岳泽略有迟疑:“你们可是不清楚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猴子奇怪。
“二当家让我来当下人。”
“嗨,什么上人下人的,掌柜让你进了这门,你以后就是是非的人了,不用想太多。”猴子摆手,揽着他肩一道进大堂。
莫离在盛饭,递碗来时招呼了一句:“你们吃快些,一会儿有得忙。”
“还要做什么?”林染先把饭给岳泽。
“要再做些灯,还有布祭坛。”莫离白他一眼:“林小少爷以前没亲自处理过吧?”
“以前是下人准备。”林染看别人都已经吃上了:“你怎么不吃?”
“废话,你挡我路了。”莫离推开他,钻进人堆里:“不知道的去问老管家。”
林染指着密密麻麻的人向岳泽解释:“是非吃饭都是靠抢的,不过平日里没那么多人。”
岳泽点头:“那若是没吃饱呢?”
“那就去厨房自己做。”莫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碗里是冒尖的肉,扒些给林染,又扒些给岳泽,其它都给了猫儿:“二狗,你以前叫什么?”
岳泽一愣:“你问我?”
莫离挑眉:“不然呢?”
“我忘了。”岳泽接受了这个称呼:“大概是被人伢子下了药。”
“那一会儿叫柏仁看看。柏仁,就是那个绿衣服的。”莫离指给他看。
“不知我应该做什么活?”岳泽的戒备少了许多。
莫离想了想:“就喂牲口吧。”
“沈穆清呢?”林染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人。
“他不习惯这种吃法,自己跑了。”莫离刨口光饭:“瞎矫情,莫理他。”
“我听到了。”沈穆清叹息着进来:“说我坏话好歹背着些。”
“听到又怎样?”莫离斜眼看他:“来打架啊。”
沈穆清递给他一个纸包,揉他头:“干嘛那么重火气?我可是专门为你绕了道。”
纸包里是一堆蜜饯,莫离四处发了一圈,看来挺满意:“成,饶过你了。”
“今年不去灯市么?”沈穆清捻起一块。
“不去了,事儿多。”
沈穆清了然:“接下来怎么办?”
“再说吧。”见人基本都吃完了,莫离拍拍手:“快去收碗,准备干活!”
祭坛其实不难搭,就是把许多桌子拼起来,一边摆了木质的月神像,另一边摆着各色贡品,搁在老管家算的方位上。倒是做花灯难倒了许多人,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天黑前贴出一堆七歪八扭的,逗得猫儿直笑。
月如银,光似水。到了时辰,朱砂端出一个硕大的月饼:“谁切?”
“打!输的切!”糙汉子们起哄。
林染问莫离:“你们怎么都不愿切?”
“月饼要当家主母切,是男的谁愿意当这名头。”莫离揽着他的肩,递来杯甜酒。
周围太吵,林染贴近莫离耳朵:“朱砂怎么不切?”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观察力也太差了。”莫离挤开摔过来的李逵:“朱砂是男的。”
林染嘴张得能塞进一整个月饼:“怎么可能!”
莫离朝他嘴里扔了颗葡萄:“方丈这名一听就知道是男的吧,朱砂和方丈同屋,朱砂自然也是男的。”
“但是他怎么看都是女的啊。”林染有点混乱。
“你等着。”莫离四处看看,把朱砂拉过来,直接问:“你是男的女的?”
朱砂一愣,随即暧昧一笑:“掌柜要自己看么?”
“我没兴趣。”莫离把林染推到前面:“他想看。”
林染脖子根都红了:“我没想看,我就是问问。”
朱砂笑得有些玩味:“那小公子觉得朱砂是男的还是女的?”
本来林染一直确定朱砂是女子,现在又不敢说了,看了朱砂一眼:“大概是女子吧?”
“那朱砂自然是女子。”朱砂弯眼笑,温温婉婉。
“那你怎么不去切月饼?”莫离嗤他。
“掌柜当我是男子,那我自然就是男子了,怎么能去抢这当家主母的名头?”朱砂微微侧脸,轮廓里确实有几分英挺。
林染更乱了:“所以说你的性别是别人决定的?”
“聪明。”朱砂轻阖眼帘,遮住眸中流转的光华:“多半人都只信自己认可的事,真相本来就无什意义,与其费尽口舌解释,不如就由他们去吧。”
林染点点头,觉得自己大约是理解他的意思了,又没有完全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