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不疯》落书说

5、第一夜

　　寂静的夜幕下，四只体型粗壮的生物焦躁地徘徊，偶尔会发出慑敌的低吼。那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徘徊，实际上，它们以几块巨石为中心踌躇不前。

　　几块巨石围成的间隙里，篝火噼里啪啦地冒出火星，火光在石壁上照着两个人影。

　　光影打在冷峻的面容上，那个人将手随意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指间时不时摆玩着小刀，散漫地守在出口。

　　靠近巨石的那一侧，梓躺在地上睡得正熟，呼吸平缓均匀，比起傍晚时那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脸色，现在总算变得红润些。

　　外面那些家伙怕火，它们天黑后就开始在外面绕圈，贪婪的双目对猎物虎视眈眈，可就是不敢靠近，时不时传来聒噪的嚎叫。

　　它们没有向前，但也不肯走，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掉猎物，似乎只要他们一松懈，或是柴火被烧光，它们就会马上张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地冲进来。

　　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梓从昏睡中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乌云密布的黑夜，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在云层里时隐时现，而他的四周被巨石围了一大半。外面呼啸的风打在巨石间，发出低沉可怖的回响。吹在脸上的风尽是寒意，还好旁边有个火堆，以致他不觉得冷。

　　只是火堆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他吃惊地坐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开口就是沙哑的嗓音，引来谕矢侧目，“这应该是我问你。”

　　梓顿了下，虽然心里满是疑虑，但还是告诉他在宿舍里发生的事，说完后问他：“你怎么到这里的？和我一样么？”

　　这是梓更为好奇的事。

　　可谕矢把视线移向外面，显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差不多。”

　　见他想敷衍过去，梓也不愿用热脸凑冷屁股，回了一句“哦”就算了，盘腿坐在篝火边，将表达不满的双臂环抱在胸前。不问就不问，他没兴趣想知道谕矢的事。

　　眼前的火光摇曳，晃得浮躁的情绪逐渐平复。另一边谕矢也没再跟他说话，梓时不时就会暗暗观察坐在对面的谕矢，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个黑面神会救他。

　　昏倒前的记忆历历在目，梓原本已经放弃生存的希望，万万没想到谕矢也出现在这片不知何处的地方，并把他给救了，那时候的他甚至以为是错觉。

　　“喂。”

　　“干嘛？”

　　那边抛了个东西过来，梓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

　　谕矢给他的是一颗橙红色的果实，有点重量，看上去很饱满，外表鲜艳欲滴，水分应该很多。一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咽了口水，才发现嗓子已经干渴得快冒烟了。

　　但附近没有荒无人烟，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谕矢读懂了他的疑惑，用视线示意外面的树林。

　　“随便摘的水果不怕有毒吗？”

　　“怕就别吃。”

　　“——靠，谁怕了？！”

　　梓硬是把火憋了回去，赌气地咬了一口。本来还没怎么留意到饥渴，一碰到食物，干渴与饥饿感争先恐后地袭来，屈服于身体本能，刚才的顾虑也被抛得一干二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望无际的夜空，那一轮弯月牙才刚升到最顶端，野营的夜还很长。

　　他和谕矢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不对，应该说几乎没有过交集，两人独处的情况下，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梓无意间瞄到谕矢的脸，虽然脸上看起来没什么，但神色间已经有了疲意。

　　受恩于人也要懂得知恩图报，梓拧了拧脖子，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换我来看火吧？”

　　谕矢头也不转，“不需要。”

　　好意断然被拒，梓心里泛起一阵不爽，“要不要这么高冷，我担心你不小心睡着而已。”

　　“别想得太简单”谕矢抱起手臂，目光锁定在外面，“这里的生物，可不像普通动物这么简单。”

　　“生物？”梓闻言不禁向外看去。

　　这么说来，原本四周怒号的风声，此时听起来更像是野兽低吼。梓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没把那当回事，还以为那是风声！

　　梓连忙站起来，黑暗中难以看清远处，他苦苦找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在暗处里发现谕矢口中的“生物”。

　　外面隐约好几只比起狼体型更大的四足动物——它们的上半身较为粗壮，甚至能够站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所在地，不断来回徘徊。

　　“那是什么？”

　　因为紧张，梓不由得压低声音，这种奇怪的动物他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但它们怕火。”

　　怕火？梓看向身旁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心里不禁安心了点，现在估计暂时安全。

　　“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天黑。”

　　在他们警惕外面的同时，外面的生物也在窥视他们，像挑衅一样对他们高声嚎叫，让他心生烦躁。

　　锐利的视线从外刺了进来，那些生物双目在漆黑的夜里反射幽幽夜光，有那么一刹那，梓感觉和一只生物对上了眼神。在那仿佛深不见底的视线中，脑子里甚至无端出现某种渗人的呢喃，明明尽是听不懂的胡言乱语，但他却被扰乱了思绪，有什么在引诱他——离开篝火，向黑夜里走去。

　　就像被牵引，他木讷地迈出了一步，谕矢迅速按住梓的肩，制止他再度往前。

　　被打断的梓仿佛猛然清醒，一脸不可思议地惊讶，“刚才是怎么回事？”

　　谕矢的低语带着责备，“别看它们的眼睛。”

　　梓顿时恍然大悟，刚才出现那一连串的奇怪反应，自己怕是被它们的眼睛蛊惑。

　　“你回去老实待着。”

　　梓叹了口气，嘴里几声拖得老长的“是是是”，他自暴自弃地坐回原位。他本来只是出于好意想帮谕矢，可谕矢那家伙根本不领情。

　　梓瞥了谕矢一眼，不知道他从哪翻出了一根粗木枝，操起地上的小刀削了起来，像是在做武器。可能是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他就把削木头的工作揽了过来。

　　不知不觉，皎洁的月藏了起来，一层又一层厚实的云笼罩在夜空。

　　小刀被打磨得锋利，梓握在手里，削起来毫不费力，不一会儿就搞定了，往削好的木尖上用吹了口气，零零落落的木屑被吹落在地面，这才算完成了。

　　梓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

　　这刀子虽然锋利，但按外面那些生物的体格来看，凭这一把小刀也只能伤及它们皮肉，相反这个木锥子的杀伤力更大，虽说没什么大用处，不过要是打起来了，至少还能多撑一会儿。

　　“对了，你来这里之前有看到伊铭和苏默吗？”

　　他原以为谕矢也是因为浴室的漩涡才来到这里来，谁知谕矢却说:“来这里的路不止有一条。”

　　梓愣了半饷，才惊讶道：“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谕矢的手里随意抛弄几块石子，顺手往外扔去，外面的生物如惊弓之鸟一般往后退缩。

　　“就结果而言，有人在针对你们。”

　　“针对我们？为什么？”

　　“可能你得罪了什么人。”

　　“我靠，我一个三好青年还能得罪谁？还专门拿这种邪乎的东西来整我，我是放火烧他家了吗？”梓简直难以置信。

　　“谁知道。”

　　谕矢的语气里漏出令人恼火的嘲笑，脸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看样子谕矢不想告诉他关于其他的事。

　　那个漩涡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而是一个类似虫洞一样的隧道，能把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只希望伊铭他们安全吧。

　　总之，当下只能等到白天，找到人问清楚这是哪里，再找辆车坐回去。

　　梓躺回去想再睡一会儿，才发现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好再次坐起身。他捡起地上的小细枝百无聊赖地凑上火堆，凝视着细枝上升起火苗入了神。

　　谕矢扫了一眼正闲得发呆的梓，脑子不经意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以往所分配给他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出生入死的猎杀，而猎杀的对象，均是一些拥有异常能力的人。

　　而在那天深夜，他却接到一道不寻常的任务。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这次要做的内容，他看了一眼，就收回口袋里——他需要赶到学校的实验大楼，保护一个叫南宫梓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伊铭经常在宿舍里提起他。

　　前往实验大楼的路上，他远远就看到了“雇主”。那只是其中一位雇主，正趴在实验大楼的窗台上“进食”，而那个被盯上的“食物”已经无力抵抗，在无意识中渐渐流失性命。

　　而接下来他发现，他那愚蠢的保护对象，竟然主动跑向实验大楼。

　　感觉到有人接近后，雇主进食的动作忽然停下。仿佛嗅到更为诱人的味道，沾满鲜血的脸上浮现贪婪而欣喜的神情，显然那个小子已经视为目标。

　　看到此景，他的脸上却露出愉悦的笑意，拉开手中的刀鞘。既然这样，他就能以正当的理由出手，难得有这个机会，他一直想尝尝手刃“雇主”的滋味。

　　而接下来的，则是为所欲为的狂欢。

　　那晚过后，他原以为这种任务只有一次，可现在却再次被派来当保镖，可见这个叫南宫梓的人并不简单。

　　一阵长嚎，把谕矢从回忆里拉回了神，外面的生物似乎变得蠢蠢欲动，开始试探性地靠近他们。

　　他啧了一声，起身戒备。

　　提防于他的动作，它们胆怯地退回了原来的距离，表情狰狞地咧开嘴，露出锐利的獠牙，冲他发出更大的怒吼声。

　　这情形有点不妙。

　　梓见状也坐不住了，忙站起身做好逃命的准备。要是它们突然进攻，除了这根削好的木棍外，他们还可以用火，如果他们能做出火把的话。

　　一滴水珠落到梓的脸上，划出一道晶莹的水丝，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他看着天空小声道。

　　不对，下雨的话就意味着……

　　一股恶寒爬上脊背，因为他们这赖以制敌的火焰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