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有独特的审美方式》戚安阳

1、一

　　白童是个三千年的老妖怪，但白童看起来不过二八的姑娘。贺凌也是个三千年的老妖怪，常年在长生大帝身边观聆道法，把自己弄得须发皆白一副垂暮老者的样子。
　　贺凌嘲笑白童装嫩，白童嫌弃贺凌鸡皮鹤发。
　　“你废话！”贺凌翻着白眼。贺凌原身就是一只三千多岁的丹顶鹤。
　　白童就奇了怪了，羽族中向来以艳丽青春为美，比如有那蓑羽鹤，虽原身不尽人意，化形的时候还不是把自己捯饬得像模像样，虽说不上漂亮，倒也清秀可爱。而贺凌明明有副天然好皮囊，非要幻化成糟老头子。
　　白童喜欢俊美俏丽的小青年，而不是沟壑纵横的大爷。这天实在忍不住，要求贺凌变回本身小青年。贺凌不听她的，说她肤浅啰嗦，然后就拍拍翅膀走鸟。
　　“目无尊上！没大没小！”白童冲着那越来越远的鸟影道。
　　一众美婢忙围上来劝着。一只朱鹮剥了盘碧晶果子凑到白童近前：“宫主，您歇歇火儿。贺长使随性惯了，您勿跟他一般见识。”
　　白童眼瞥了瞥，只见这鸟朱唇玉貌，眉眼流光百转，细白的手衬着翠绿果儿通透诱人。白童假模假样叹口气，张嘴就着朱鹮的手吃了三四颗果子，心里稍稍满意了些：“算了，本宫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了。”摸了摸朱鹮的手。
　　贺凌在云头上远远瞧见白童和一只粉鸟在华罗宫你侬我侬，暗骂：“呸！色胚！□□！”

　　羽族传统观念崇尚忠贞，就这一点论，白童可谓败德辱行。按理说，白童铸成金丹位列仙班时，便应由族中长老择选王夫成婚。飞禽走兽修习艰难，道成金丹者，不过几人。长老们原先属意贺凌，结果两人见面就打架，那段时间贺凌总被薅毛薅得秃噜皮，简直丑哭。
　　长老无奈，择了其他俊俏后生，白童看着站在殿前一排风姿绰约各有千秋的美人，鸟翅一挥：都到碗里来吧。
　　于是白童的华罗宫成了羽族著名的“淫窝”。当然，这话是贺凌说的。
　　其实各家倒极愿意塞人进白童后宫，简直迫不及待——万一自家的男儿有个争气的让族长怀孕生蛋，那岂不是一步登天！这叫公平竞争，人人有份！
　　白童当然知道各家的盘算，她也乐得看这些公子们在跟前伺候。白童生得好看，容貌七八分遗传她爹那只骚包七翎金凤，多少年族长当下来，外头行事还算得上雍容得体，可一回族里就胡天胡地放浪形骸。各家公子不论怀着什么心思接近，总有喜白童姿仪的，也有爱她风流的，都卯足了劲想要近前随伺。
　　比如这只朱鹮。
　　这朱鹮被送来没多久，见白童似乎属意自己，心内雀跃不已，竟差点忘了随侍不可擅自入寝殿的规矩，昏头昏脑跟着进了内室，下一刻就感到一股劲风袭面。可怜这朱鹮被猛地撂出老远，重重地跌在金砖地上，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白童阴测测的冷哼传过耳边，胆小的鸟紧闭着眼捂着耳跑远了。
　　总管大人吩咐人将这朱鹮公子抬下去好生疗养，安抚好各位公子，才往白童的长乐殿去。
　　“管大人？”白童闷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好了我错了您可别再说我了，方才没控制住力道，让他们好生照看那孩子吧。”
　　管桁笑眯眯地看着屏风后那人。“主子英明，”他道，“朱鹮公子已无大碍，奴婢定会着人重新给他立规矩。”
　　白童：“……”好吧，那大概有段时间会见不到那个骚粉的孩子了。
　　管桁办事向来以菩萨面貌雷霆手段著称，他说的立规矩定也不是简单的抄写背诵族规宫规。不过好在，从来没人不服管桁的，至少华罗宫至今还没有发生暴动，管桁也还活得好好的。
　　白童想，这样深沉心机彪悍手段，难怪管桁到现在还是只单身鸟……
　　白童：“管大人啊，你怎么还没成家呢？”
　　管桁：“……主子，得等主子成婚，奴婢才能成家呢。”
　　“哦，”白童想起来主子不婚奴才不配的这么条规矩，太丧病了。要是主子我一辈子不婚呢？下头的人跟着打光棍？
　　“那奴婢只能一辈子不娶了，”管桁回答。
　　白童今天着实是受了刺激。贺凌今天虽然有蹭饭嫌疑，不过着实是带了差事来，送了东海龙五的喜酒请柬，新娘是南海鲛族的小公主。
　　白童很是感慨，仿佛几天前自己才喝了龙五的满月酒，怎么没过几年这小娃娃就成亲了。发育太快，岁月不饶啊。
　　贺凌顺梯子爬：“没事，虽然你一大把年纪，但架不住皮相好。再等个几千年的，龙五家的崽也成人了，你还可以在孙辈拣选个一二。”
　　白童眯了眯眼睛。
　　贺凌继续好死不死地损她：“不过就你这德行，万鸟之王睡万鸟的，得看着玄孙辈们，那时候或许风气开了，有人就愿意嫁你正宫管你后院了。”
　　白童一口气憋着忍够了，看着眼前得意忘形的老萝卜贺凌，一巴掌扇来：去死！
　　贺凌跑远了，白童惆怅了。
　　这么多年虽说遇人无数，但真正可堪婚配的却没碰着几个。当初朝觐天帝时，天后还问起这事，也提过几个人选。现在想想貌似除了贺凌，其他大概都生了几窝儿孙了。
　　白童不开心。
　　白童不开心，那么姑射山就不开心。
　　姑射山登时阴气萧森，在方圆百里晴空朗照间显得格外突兀。
　　有几个山腰上踩秧的村民远远瞧见，奔走相告：姑射娘娘发怒了！赶紧家去吧，或有大雷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