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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夕阳西下,山道上一人翩然而至,临近断崖脚下发力,仿如鸿雁落羽跃过断崖落地无尘。坐在崖边石头上的少年眼前一亮,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挂着耀眼的灿烂笑容。

      “师父回来了!”

      来人身穿素色繁复曲裾深衣,头戴墨玉道冠更添沉稳,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岁,虽然眉修翠羽凤眼薄唇,却面色肃然透出冷清之感。山风猎猎,吹起衣袂长发,便如随时会御风而去的仙人一般。他看了眼来到近前的少年,略略点头嗯了一声,甩袖负手身后便往山上走去。

      周子轩满心热忱期盼被昭辞兜头泼了盆冷水顿觉不快,他撇了撇嘴快步跟上,看着那人负于身后的右手生出了紧紧抓住咬一口的冲动。

      只走了二三十步再一转弯,三间木屋安然坐落在一块空地上,厨房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昭辞往前走了几步,楚笙正端了盘子走出来,看到他微微一愣随即眉眼含上清浅笑意。

      “师父!”

      昭辞还是那般冷肃的模样,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可好?”

      晴朗的声音虽平静却不冷淡,楚笙点点头,“徒儿和师弟一切安好,师父放心。晚饭马上就好了。”

      “那便不错。”

      昭辞左肩背着个挺大的包袱,他这次出门又寻了不少材料,先去剑庐放下东西又回屋简单洗了手脸。周子轩已经摆好碗筷,楚笙端了羹汤放到石桌上,师徒三人一别数月终于又能坐在一起吃饭。

      师父还是那么好看。
      师父似乎是瘦了。
      师父的头发上沾了树叶。
      师父……皱眉了?

      周子轩一边把白饭往嘴里扒一边盯着许久不见的人,见他皱眉自己也愣了一下。昭辞夹了菜放到他碗里,淡淡的说道,“别光吃饭。”

      “哦。”

      看徒弟愣愣的应一声,昭辞突然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把人一直留在山里给关傻了?他哪儿知道,他徒弟那是拿他下饭呢。

      昭辞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眉目清丽长发如瀑,却是不承让的美人,楚笙与周子轩和他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兄弟而非师徒。昭辞本就清心寡欲为人处世又严肃端方,这几年总往山下跑,这才惹得百姓疯传:王屋山上住了个仙人。

      “待会儿将为师之前传于你们的那套「竹影」练一下。”

      吃过晚饭昭辞开始检查徒弟功课,楚笙先去刷洗碗碟收拾厨房,周子轩便取来佩剑,在屋前的空地上持剑而立,夕阳余晖透过树叶撒在他身上,一阵微风吹过撩起散落的发丝。当真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昭辞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吹了吹白雾袅绕的茶杯,看徒弟剑走游龙,一套「竹影」剑融会贯通,层层剑气连绵不绝。

      昭辞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孩子天赋很好,他现在所缺只是岁月沉积出的浑厚内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不错,剑意剑招都很纯熟,只是火候未到那也是时间问题。”

      得到师父的夸赞令周子轩很开心,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说些什么,偏巧这时楚笙也拿了佩剑走来便只得悻悻然闭了嘴。楚笙先是对师父行一礼,他虽平时谦和内敛,此时剑在手上却仿佛换了个人,眉目肃正颇有些其师风范。

      同样是一套「竹影」剑,周子轩剑意洒脱如风过竹海,而楚笙则身如影魅气劲凛然。昭辞心下宽慰,他这大徒弟做事向来稳妥练功也格外认真,虽然比起周子轩少了些天赋却也悟性极佳,辅之内力气劲俨然已有大家风范。

      楚笙收势再行一礼,昭辞放下茶杯目光柔和了些许,“不错,楚笙的「竹影」倒是颇有几分即墨师兄的意味。过几日为师再传你们一套「苍风」,待二者融会贯通,便是家师得意之作「竹影苍风」剑。”

      得到了师父的夸赞和肯定,师兄弟二人均面露喜色,见昭辞起身往后山走去知道他要去剑庐,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楚笙累了一天决定洗漱睡觉,丝毫没有在意周子轩正不满的瞪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要不就几个月不见人,好不容易回来就去看那些破剑,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么!

      心里抱怨之后周子轩拎着剑忿然回屋,楚笙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吹了声口哨唤雪雕来吃晚饭,便往后山浴池走去。

      山里的日子平静的有些沉闷,昭辞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剑庐,偶尔指点师兄弟二人剑法,了了几句语气淡然。楚笙早已习惯师父这般冷肃少言,每天打理家务还要练功习剑,空不出什么功夫胡思乱想。然而周子轩却有些气闷,山上的日子除了修行就是休息,哪有外面的花花世界来的有趣,而能抵过这山中枯燥的那人却总是冷淡疏离,让他越发不满起来。

      每天吃饭的时候周子轩就死盯着昭辞猛看,昭辞不明白徒弟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对方目光灼灼看的自己浑身别扭,在剑庐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你这是在躲我么!

      这天中午吃完饭周子轩一回头人又不见了,他气的都想冲进剑庐把人抓出来,楚笙从厨房收拾完走出来就见他一个人在生闷气,满脸疑惑地走了过去。

      “你说你这人也是奇怪,师父不回来吧你成日的念叨,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见天的皱着个眉头。子轩啊,你到底高不高兴师父回来啊?”

      “我高不高兴有什么用?人都见不着。”

      在自己哥哥面前周子轩倒是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楚笙觉得他小孩子心性,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正在这时昭辞去而复返,看见兄弟二人略有迟疑,随即捏了手中字条走过来。

      “师父。”

      两人转头看见来人轻轻唤了一声,昭辞点点头,把字条递给楚笙。

      “这两天为师托镖的矿石会送到,你去帮我取一趟。”

      “好的。”

      楚笙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他回屋收拾了行李便动身下山,临走之前略有担忧的嘱咐着周子轩,“我过几天就回来,你照顾师父不要耍脾气惹他不高兴,有事就去山下镇子里找我或者让小夏给我传信。”

      “知道了。”

      周子轩颇为敷衍的应了句,目送楚笙跃过断崖消失不见,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嘴角露出算计的笑容。

      山里的夏雨总是倾盆而至,昭辞撑了纸伞往回走的时候地上已经积成小小溪流,周子轩炖了大锅山菌汤,鲜美可口喝下去格外暖身。但是他隐隐觉得这向来活泼跳脱的小徒弟有点不一样,似乎是精神不太好。

      “子轩。”

      开口喊住收了碗筷就要走的人,昭辞伸手搭了他的脉,细白手指微有薄茧,虽然人是冷冰冰的但是手指却温温热热,周子轩忍住想反手握住对方的冲动乖乖站在原地。昭辞微微皱眉,抬手拿走碗碟。

      “伤了风寒,老实回屋歇着。”

      “没事的师父,可能是采菌子的时候淋了雨,不碍事。”

      “便让你好生休息,莫要多话。”

      见师父态度强硬周子轩也就不再争执,听话的点点头就离开了。打发走徒弟昭辞动作麻利的收拾好厨房,拿出小药锅开始熬药,楚笙中午刚走周子轩下午就把自己弄生病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做师父的太过失职,心里蔓上愧疚之感。等他熬好了药端去徒弟的房间,却见周子轩缩在椅子上,裹了件棉衣正在打瞌睡。

      怎么窝在那儿?

      昭辞心里奇怪,轻轻把人摇醒,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皮肤滚烫,看来病得不轻。

      “师父……漏雨了……”

      周子轩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师父,因为发热的原因眼神湿润,像是什么动物的幼仔。昭辞把药递过去,自己走到床边查看,房顶不时滴下几滴水珠,连被子都打湿了。这屋子是当年兄弟二人上山的时候他建的,当时念在他们年纪小便只做了一张床,后来虽然二人长大却因着床铺宽敞便没有分床。木屋老旧十几年来也未修缮,今天雨大估计是屋顶的木材有些朽了这才漏了雨。

      昭辞本就心有愧疚,想着自己连徒弟的居所都不曾留意更是思绪惆怅,一回头就见周子轩喝完药依旧窝在椅子上,满脸茫然的盯着他看。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昭辞怎么能不心疼。

      “今天住在为师那里吧。”

      看到那孩子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昭辞原打算把人抱回屋去,十八九的男孩儿正是拔个儿的时候,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比他还要高上一些,默默地看了一眼,昭辞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子轩喝完药更是犯困,等昭辞收拾好回了屋见人已经躺下,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脱了衣服拆下玉冠挥手灭了烛火。他的床是当初砍了一棵老树做的,床板裁的宽,平时一个人睡很是舒服,此时要躺下两个男人却稍嫌拥挤。周子轩规规矩矩的躺在外面,昭辞只能睡在里面,他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躺进去,一言不发的看了屋顶许久才缓缓闭上眼。

      旁边的人实在太有存在感,根本无法忽视,灼热的体温和碰触在一起的肩膀手臂,即便隔着衣服都让昭辞尴尬别扭的毫无睡意。窗外的雨更大了,哗啦啦的声音吵得人心里烦躁,周子轩伤寒体热睡得很不踏实,他哼了一声翻身抱住了旁边的人。昭辞豁然睁开眼,身体瞬间紧绷,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颈窝让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哥哥…哥哥…我好难受……”

      周子轩在睡梦中含混的咕哝着,脑袋还在对方身上蹭了蹭。昭辞僵硬着一动不动,他非常不喜欢与人碰触,若不是此刻旁边这人是自己养大的徒弟那绝对要一掌打飞包死不活!咬牙忍住本能的冲动,昭辞再次闭上了眼。

      这只是孩子生病了在撒娇,毕竟他一直同哥哥睡在一起此时烧糊涂了将自己认错,不必太过介怀。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着雨声和周子轩粗重的呼吸声,昭辞的意识终于渐渐朦胧起来。

      第二天晨光微亮昭辞就醒了,周子轩还是把他搂在怀里,呼吸却绵长平缓了不少。伸手搭了下脉,看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喝了药又睡一觉,此时已无大碍了。想要起身却发现头发被对方压住,昭辞不想徒弟起来看到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了。

      等到他穿戴整齐出了房门,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哪里还有一点晚上病弱的模样。

      竟然点我睡穴,我明明是病人啊!

      周子轩抱怨了一下,侧过身摸着旁边还温热的床铺,想着那人昨晚整夜都在他怀里不由得翘起嘴角,笑着抱了被子蹭了蹭,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小徒弟病了,一醒过来就用可怜兮兮的湿漉漉眼神盯着自己,昭辞也不好再往剑庐跑,看徒弟喝完粥吃了药继续沉沉入睡,他拿了本书坐在桌边静静读了起来。昭辞本就是修道之人,心思淡泊倒也不觉枯燥,他看了几页书喝口茶,把视线流转到周子轩的身上。少年面容虽然依旧有些青涩却渐渐生出些棱角,这孩子已经长成为一个男人了,得自己亲传内功剑法,他日必将成为江湖上一代豪侠。话虽如此,但是他这个性太过任性而孩子气,有些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是不是不太好?

      昭辞微微蹙眉反省了一下。他自幼得师兄照顾更多,那人对自己向来疼爱宠溺,他在照顾这两个孩子时多少也带了点师兄的影子。后来楚笙接手了他的位置,虽然二人是双生兄弟但是做哥哥的总是习惯性的宠爱着弟弟,周子轩养成今天这般性子也实在是怨不得别人。

      思及此处昭辞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近前给徒弟掖了掖被角,想着要去把房顶修修。然而雨势淅淅沥沥就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撑了伞站在林子里半天,最终只能空手而归。

      这一晚,昭辞在椅子上打坐调息直到天明。

      早上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一睁眼就见周子轩正起床穿衣,昭辞淡淡的开口,“起来作甚?”

      “徒儿感觉好很多了,师父且休息吧,我去做早饭。”

      “回去躺着。”

      昭辞语气平静,周子轩还要再说些什么,只见他站起身拿过边上的伞翩然出门。

      开什么玩笑!我把自己弄病了是为了看你折腾自己么?

      周子轩瞪着门口气不打一处来。既然这样再病下去也没用了,他干脆翻出颗药丸吃下,打坐调息运功驱寒。这天晚上昭辞坐在桌边看书时,就见人起身往外走去。

      “去哪儿?”

      “徒儿回房睡觉去了。”

      周子轩垂手而立,说的理所应当,昭辞放下书抬起头看他。

      “屋顶尚未修好,被褥也还是湿的,你怎么睡?”

      “徒儿多穿几件冬衣,在椅子上凑合一宿就好。”

      “胡闹。”昭辞别开脸,把视线又放回书册上,“你就在这里睡,病刚好胡闹什么。”

      “师父为了照顾徒儿已是格外辛劳,若还因为徒儿原因无法安眠,徒儿实难心安。”

      周子轩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人,昭辞一时哑然,只沉默不语的翻了页书册。师徒两个半晌无言,周子轩只盯着人猛看,目光透着三分认真七分委屈,昭辞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书。

      “去睡吧。”

      周子轩看着那人脱了衣裳拆掉发冠,面朝里躺在了床上,如水长发铺散在身后。他盯了许久才跟着上床,抖开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感觉到里面的人身体骤然一僵,他眼神黯了黯,默默躺了下去。

      一夜无话,只是第二天起床时旁边的被褥早就冷了,雨还是下个不停,桌子上有做好的饭食和简短的留书。

      吾徒子轩:
      为师铸剑尚缺几种矿石,得消息一友人在南江寻到,匆匆起行不日归来。
      勿念。

      南江……你怎么不说你去南洋啊!
      不日归来是几天?你说啊!是几天?
      和徒弟睡一张床上怎么了?我可是你养大的!小时候还是你给我洗的澡!
      你还敢跑!雨都没停就跑……至于的么!

      心里一阵咆哮,周子轩狠狠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可怕。

      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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