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妻》长寿海棠

1、天伦

　　承平三年，河西肃州太守府。
　　“娘，您看二哥又欺负我！”只见一个刚留头六七岁的精致女童梳着双丫髻，簪着两朵粉色小绢花，身着鹅黄色祥云纹短褙子，下身同色罗裙，脚穿莲花绣鞋小跑着进了院门像一位贵妇人撒娇告状。
　　“你呀！为何别人不来，偏你来告状，这会气他欺负你，回头便又二哥长二哥短的。”只见偏堂正在看账本的贵妇人三十出头，因保养得好，脸上几乎没有皱纹，柳叶细眉，天生的一双笑眼，上翘的眼角又透出一份妩媚，唇若涂脂，一双纤手似柔荑，身穿妃色蝠纹褙子，宝蓝绣石榴罗裙，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富贵优雅的气质，又有着迷人的少妇韵味，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女儿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顾盼生姿，仿若整个屋子里都明亮了几分。
　　女童一进门就一头扑向妇人怀里，妇人顺势搂住。“娘，你看，我的绢花被二哥摘掉了，二哥多坏，等会您说他。”女童气得嘟着嘴，模样可爱的紧。
　　就在女童告状时，身后还跟了两个少年和两个少女，两个少女从衣着打扮上看是一对主仆。原来这贵妇是从三品太守陆正松的夫人魏氏，先前的女童并后来的两个少年，一个少女都是出自魏氏的嫡出少爷小姐。少女为长姐陆容娴年方十三，长子陆容泽十二，次子陆容滔十岁，幺女陆容婉六岁。
　　“娘，可是三妹又来告我的状？”陆容滔进门看见自己嫡亲妹妹的姿态就知道方才自己准是又被打小报告了。
　　“你何故一回来就惹婉儿，一时都不消停。”看着自己次子那欢脱的样子，魏氏不由叹气，知子莫若母，次子生性纯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奈何性子总是沉不下来，四书五经不爱看却总喜欢看兵法，若说喜欢从武却也不见得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平时也总是跳脱的很。再看一眼长子，更是不禁在心里长叹，这长子倒是性子沉稳，不让人操心，人也聪敏非常，读书用功，只是这性子却是沉稳的过头，似是娘胎里出来就不爱笑，长大之后更是常常冷着一张脸，这做母亲的果然是时时都不能省心的，还好长女稳重孝顺，人也机灵，幺女虽有些娇气却不失纯良可爱，聪明伶俐。
　　“儿子不是故意的，本想着给妹妹带两个小玩意儿玩，谁知道不小心撞到妹妹，还撞掉了她的绢花，妹妹原谅二哥吧！”说完陆容滔讨好的看着母亲怀里的小女孩。
　　“小玩意儿？什么小玩意儿？”陆容婉激灵一下从母亲怀里起来，也不委屈了，一双大眼睛在陆容滔的身上来回扫过，想看哥哥的礼物在哪？
　　“怎么？妹妹原谅二哥了？”陆容滔眨着眼睛，目光狡黠。
　　“好二哥，婉儿怎么会怪二哥呢？都是婉儿太鲁莽，二哥的礼物快给我罢！”陆容婉声音粘糯，眨着大眼睛一副讨好的样子，看的满屋子人，连带着丫鬟婆子都忍俊不禁，连一向冷着脸的陆容泽眼里都带有一丝笑意。
　　“三妹，你这倒戈投降的未免太痛快了，刚才还满腹怨气，如今为了礼物竟自省起来，羞也不羞？”陆容娴在一旁打趣道。这府上除了正妻魏氏还有三个姨娘，一个是老夫人魏氏的婆婆的远方侄女陈姨娘，一个是魏氏身边的丫鬟开脸沙姨娘，还有一个是从外面抬进府的刘姨娘。陈姨娘的女儿陆容秀行二，十二岁生日比陆容泽小几个月，沙姨娘的女儿陆容兰比陆容婉小两个月，刘姨娘生的女儿陆容芳四岁。
　　“大姐怎的也笑话我。”说完小女娃自己也有些脸红。
　　“好了，滔儿，快别逗婉儿了。”还是魏氏看不过去开了口。
　　“是啊，二少爷，三娘子都等急了。”旁边的郑嬷嬷也打趣着，郑嬷嬷是跟在魏氏身边的老人了，从娘家陪嫁过来的，陆容娴几个也是敬着的。
　　“好吧！给，是一对瓷娃娃，我特意找人做的，一个是你，一个是大姐，底下还刻了你们的小字。”
　　陆容娴和陆容婉拿过娃娃翻过一看果然刻着“敏绥”、“纯逸”。瓷娃娃做工精细，表情生动，更难能可贵的是模样竟与两姐妹很是相似，姐妹两个都爱不释手。
　　“二弟，你如何找人做得与我两个这般相像？”陆容娴不解地问道。
　　“可是费我好大功夫，做完一次，我看着不像，便告诉那手艺人做得再漂亮些，来来回回，每次都让他做漂亮些，知道那人说，实在不能再漂亮了我看着方满意些，拿回来逗姐姐妹妹一笑，大姐回头可要做些好吃的给我补补。”说完还邀功地看向陆容娴，这下整屋子的人都笑的不行。
　　“好好好，看这娃娃的份上都依了你。”
　　“二哥，我那还有攒的粽子糖，回头也拿给你。”陆容婉看二哥这般辛苦，也豁出来自己攒了许久的粽子糖。
　　“我记着母亲早不许婉儿吃糖的，婉儿从哪攒的啊？”陆容泽正在变声期，突然来一声陆容婉不知道如何接。
　　“大哥，那些可都是过节娘允了，我一点一点攒下的，干嘛揪着婉儿不放。”说完嘟着小嘴委屈地看着陆容泽。对陆容泽这个大哥虽不像二哥那般嬉闹，可是心里却更多着敬重，只是撒娇，从不敢顶撞打小报告的，
　　唉，陆容泽对这个小妹妹也毫无办法，本想严厉些，奈何又太过疼宠，平时面上不显，但心里最是喜欢陆容婉跟自己撒娇耍宝。
　　无奈只能硬硬地说一句“以后少吃些糖，否则牙生了虫，后悔也是没用了。”
　　“婉儿晓得了，谢谢大哥。”说完讨好地对着陆容泽一笑。
　　看着几个儿女和睦，互相关心敬爱，魏氏也生出一股满足。
　　“好了，闹也闹了，礼物也送了，泽儿，滔儿你爹快回来了，一会儿准要考校你们功课的，回去准备着，娴儿，娘让你看的账册可是看完了，尽量别出差错。还有你，你个小冤家，女先生教的功课都温习好了吗？每天写的大字可够了？”魏氏一番询问之后，只听“儿子告退”、“女儿告退”人就跑光了，不禁又是一阵笑骂。
　　一旁郑嬷嬷开口道“夫人如今在这肃州官太太里是头一份，儿女又聪明伶俐，懂事孝顺，以后夫人就享福吧！”
　　“儿女的确省心，可奈何偏僻有不省心的，这年关近了，老夫人今年也要从老家过来，以后也必是常在一起的，那位又是她的侄女，这老夫人又是看我不对付的，这回有人撑腰了，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说完魏氏不禁靠在椅子上皱眉，原来这魏氏是当朝次辅魏阁老的庶女，当年魏阁老还是吏部尚书兼临渊阁大学士，当年魏氏的生母，秦姨娘替女儿看准了陆正松，当时陆正松还只是个举子，未中进士，家境贫寒，便想办法促成了这一段姻缘，还附带一笔不菲的嫁妆。秦姨娘是魏府的良妾，有名的商户之女，家道中落父母兄弟躲债，只留她一个孤苦无依，被魏阁老抬进府里。这秦姨娘也是厉害，先生了个女儿，后又自己悄悄做起了生意，等到别人注意的时候，秦姨娘的身家已是不菲了，又过十年竟在正经夫人眼下生了个儿子，也就是魏氏的胞弟魏琛，这魏琛据说文采极好，颇得魏阁老看重十七岁中举，还位列前茅。话说回来，秦姨娘的眼光确实毒辣，陆正松婚后一年就考中进士，成绩不错，又有魏阁老或多或少提携，某个外放的职，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做到一州太守，三品大员，而且这陆正松人品周正，感念当年魏氏下嫁，拿嫁妆贴布自家，跟着吃苦受累，对魏氏从来都是温柔体贴，敬爱有加，再加上魏氏生的明丽动人，又贤惠懂事，对魏氏更是多了许多爱重，不然魏氏也不会有四个嫡子女。只是这陆老夫人，当年的陆老太太，虽然同意了亲事，却始终觉得娶个庶女委屈了儿子，后来硬是将远方侄女找来给儿子做小妾，偏魏氏嫁妆丰厚，人也精明，颇有手段，人前主持中馈，游走于各位官家夫人之间，背后给夫君出招，助夫君平步青云，这陆老夫人对上媳妇也没办法，所以这么多年都只在老家，如今人老了，就想回府跟唯一的儿子生活在一块，还有就是跟魏氏较较劲。
　　“夫人，您怕什么？整个陆家大宅子都是您的地盘，别说老夫人，就是王母娘娘也不能动您半分，至于那位，也就那些手段，您才是主母，两个少爷争气，您可是有底气的多。至于这争财产嘛！老奴说句越矩的，您那么大笔嫁妆，比之当年怕又快翻倍了，这陆家您能看得上？”
　　“说得是，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盼着别让她看我几个孩儿不顺眼，毕竟那可是她嫡亲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