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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李代桃僵,旧貌新颜(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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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国公微笑,“阿姊多虑了。小韩氏容颜已毁,不难辨认。”
“喔。”皇后似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随意地应了一声,柳眉微皱。
苏国公忽然笑了,“阿姐还是那般藏不住事儿。”
皇后嗔视了他一眼,“你哪里知道我的焦心劳思。”
苏国公低低笑着。
“昨日阿滢来找我哭。”皇后叹息着,“哭她父母早亡,丈夫早逝,唯一的胞妹又大龄未嫁,迟早要为族人所不容,只怕将来只能绞了头发上山。”
苏国公微笑着点点头,低眉慢悠悠地削着苹果。
阿滢是指昭瑛太子妃郑滢滢,她的胞妹是苏吟先前的未婚妻郑茵茵。
“这郑茵茵与吟儿订婚时,还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儿。”皇后无不惋惜道,“谁知一眨眼,如今竟也成了二十又二的大姑娘。”
苏国公自顾削着苹果,皇后见他没搭理自己,轻推了他一下,“哎,你有没有在听?”
苏国公好脾气地微笑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皇后。
皇后顺手接过来咬了一口,“哎呀,这苹果还挺甜哈?”
当然甜。这苹果靠果农们精挑细选,才能送进国公府的大门。
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区区一个苹果尚且如此,何况他爱子的发妻?
“当年是郑氏自己退了婚书。”苏国公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无情地丢在一旁。
皇后听着不乐意了,“人家是甘愿退的吗?若不是柔仪那丫头恫吓郑氏,他们家舍得退婚吗?”
苏国公勾唇,眼底带了点讥笑,“无胆鼠辈,恐吓几句就把他们吓得仓皇逃窜。更别说当年这婚事,本乃阿姐有心促成。难道皇后和昭瑛太子妃的尊荣,还比不上一个从一品庶公主吗?”
皇后还想说点什么,苏国公蔑视直言,“畏畏缩缩,不配为我苏氏宗妇。”
郑茵茵与其说是苏氏选中的儿媳,不如说是皇后要苏氏接纳的儿媳人选。
当年皇后说服他挑中这女娃娃,不过是为了给今朝式微的郑氏,找个如日中天的姻亲,以保全昭瑛太子遗孀及皇孙。
皇后虽有私心,但也并非全然不顾苏氏的体面。
以当年来看,郑茵茵出身世家大族荥阳郑氏,本人娴静大方、识礼知书,可堪为妇。
然则,柔仪公主虽蛮横,但此婚事背后有皇后撑腰,但凡有点胆量何至于仓皇退婚?
实在不堪一击,叫人耻笑。
何况他堂堂苏氏,难道还保不住自家儿媳妇吗?
懦弱,拎不清,难怪这一辈郑氏子弟如此庸碌无为。
“你不喜欢郑茵茵也罢!”皇后退了一步,“郑氏女,任你挑。”
“世家女孩儿何其多,吟儿不见得中意郑氏女。”苏国公反正是瞧不上郑氏了。男人轻易不吃回头草。
“吟儿如今中意一个民女,他倒是娶得吗?”皇后已经开始闹脾气了,“士庶不通婚,他还敢罔顾世俗礼法不成?”
苏国公揉了揉脑门,和发脾气的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所以他选择闭嘴。
“你们都叫我烦心!”皇后甩袖而去。
这句“你们”,苏国公不用猜都知道另一位是谁。
也确实如他所想,皇后今晨刚被皇帝警告,不许她再搅和了柔仪的婚事。
……
苏吟还未归还,却已掀起波澜。
行路匆匆,韩江雪和苏吟一行已至洛阳。
“洛阳耆旧今谁在?
千古英雄泪满樽。
万里江山无限恨,
十年风雨不销魂。
回首长安一望中,
天涯何处是春风?
可怜杨柳千条绿,
不见桃花万点红。”
韩江雪置身洛阳城内,不禁低低吟诵起今上兴武帝少年时,领兵夺回洛阳城后,感慨之间写下的名句。
一说洛阳,绝不忘长安。
念起长安,绝难弃洛阳。
这就是久别的洛阳城。不知为何,区区一个她,竟忽然觉得自己能与少年兴武帝,感同身受。
彼时皇室几乎为佞臣杀戮殆尽,仅余他,因分封穷乡僻壤得以幸存。
如他,她亦余一人。
韩江雪很喜欢洛阳,她的母亲薛夫人祖籍河东,却自幼长于洛阳城。
所以即便出嫁后,每当洛阳牡丹盛放的春日,她也总爱带着儿女们回洛阳的母家住上一两个月。
至芍药花盛开的季节里,才领着儿女们回到丈夫身边。
她的母亲,当年有洛阳第一美人的美名。
而他的父亲,年少时便才气冠绝长安子弟。
他们的婚姻,是才子佳人的佳话。
可惜,终究已成荒凉故梦。
父亲获罪,亲族受到牵连,薛府被褫夺县伯爵位,外祖母被罢去寿阳伯夫人封号,年迈的她领着子孙避回河东祖籍地。
洛阳城里无亲友。
她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过路人。
“姑娘,到了。”秋英轻柔地在她耳畔提醒。
韩江雪从万千思绪中回神,她掀起车帘下了马车。
她们来到洛阳一处偏僻的屋舍前。门口不见府号,只见门边地上躺着一块白色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字:一杯春。
“何必东风来,一杯春上面。”韩江雪低吟着。
门忽然从里边开了,白衣飘飘的男子单手捧着一小盆花,讶异地看向她们。
他的皮肤白皙莹亮,像婴孩般细腻光滑,硬是把原本周正的五官,衬出了几分绝色的错觉。
“诸葛白?”同样一脸讶异的韩江雪,轻声唤道。
难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诸葛白,小名诸葛小白的家伙?
叫诸葛白就要穿白衣服啊?
还有!姐姐不是说,他比女人还漂亮吗?
“废话。”那家伙白了她一眼,“找到我家来,不知道我是谁?”
韩江雪:……
秋英回敬他一个白眼,“废话,难道你脸上刻着名字啊?见人不得问问啊?”
诸葛白一怔,脸颊飞红,竟然漂亮了几分。
“你个小丫头,上门找茬是吧?”诸葛白瞪大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债的!我欠你啊!”
“你欠我钱。”韩江雪接了话。
诸葛白:……
默了瞬,他反应过来,“我不认识你。”
韩江雪亮出一把票子,举到他眼前,“我姐姐帮我在你这里存了钱。”
“很多钱。”韩江雪特意强调了一下,然后拿着票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签字画押的存票。”
这是姐姐还活着的时候,给她寄的最后一封信里附上的。姐姐给她存了很多钱在诸葛白这儿。
“我花光了。”诸葛白突然尴尬。
“还钱。”韩江雪声音很轻,一点都不凶。
但诸葛白依然觉得自己矮了一分。
“没钱。”诸葛白慢吞吞地把自己手上的那小盆花,送到韩江雪眼皮底下,“这盆碗莲品种稀有,挺值钱的。”
他说话小小声的,颊上染红,都不敢正眼瞧她。
“不要你的花,也不用你还钱。”韩江雪笑得极温柔,“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
诸葛白家从外面看,并不觉得大,但一走进去,只觉得屋子很深。
窗边摆了些不常见的花花草草,桌子上、架子上都是一些瓶瓶罐罐。
待走进一个类似客厅的地方……姑且算客厅吧。好歹有个长桌和几把椅子。韩江雪在他的示意下,半躺在了一个铺着白布的藤椅上。
“你能治好我的脸吗?”韩江雪侧过脸,略有些期待地看向举着小罩灯,端视她脸庞的诸葛白。
“不能。”诸葛白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期望。
韩江雪淡淡一笑,说不上失落,但也确实没了兴致。
秋英怕她难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坐在旁边的矮凳上陪着她。
“这疤涂药没用了,只能植皮。植皮虽不难,但止痛和抗感染难住了我。”诸葛白的大拇指摸了摸她的疤痕,“疤不深,只烫伤了浅浅一层表皮。若是今日,这点疤痕于我,根本不在话下。可惜了……当时的我,本事还不够。”
“姐姐找过你?”韩江雪蹙眉。
诸葛白抬了抬眼皮,唇角挑着,“找过。”
韩江雪眼睛瞬间湿润了。
“起来吧!”诸葛白拉起她大手臂。
秋英嫌弃他不够温柔,赶紧搭把手扶起韩江雪,“对我们姑娘客气点儿。”
诸葛白翻了翻眼皮,像一只耍赖的小狗。
他领着她们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灯光亮起,屋内墙壁上、架子上、台子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人脸,把她们唬了一大跳。
关键这些人脸不是白花花的石膏,而是涂上了色彩,直逼真人。
刚才灯亮的那一瞬间,不仔细看,还以为这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人.头。
别提多让人汗毛竖起了。
韩江雪尚心有余悸,突然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吓得她往前跳了一下。
“自己挑一张脸吧!”诸葛白挨在门边,语气略有些得意。
韩江雪失神中带着点好奇,睁大了眼睛缓步走过一张张面孔,直到在墙角一个三角架前顿住了脚步。
她一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雕塑,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是……”
“大姑娘!”秋英在一旁惊呼一声。
诸葛白见她像是选好了,便从门边快步走过来。
他其实也很好奇,韩江雪会选中哪一张人脸。
待他走近,连他也愣住了。
“韩江月?”诸葛白用近乎难以置信的语气,接连问了两遍,“你要用韩江月的脸?你姐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