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玉魂寒》灼灼夜华

18、少年游（3）

　　这一切的故事都进展得太快。
　　“出来吧，我们可还要赶路呢！”琴姬朝向我所藏身的树木后笑道。
　　我只好从一树桃花后走了出来，而灵雎、景炎依旧是方才的样子，一坐一立，神情却都很奇怪。
　　“他们？”我疑惑道。
　　琴姬扯住我的袖子：“他们还在幻境里呢！”
　　“幻境？”我停住脚步“这么说，方才我所见到的也是幻境？”
　　她歪了一下脑袋，接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只不过，你比他们先出来而已。”
　　“那是真的么？我所见到的是真的么？一切是一个局？真凶布了一个连环套，只为了他们相互残杀？还是说，另有目的？”我若有所思地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所谓幻境，自然是织幻之人所控制的。”她转过头看着溪水上停着的一只蝴蝶道。
　　“你是说，你以琴声为线，编造了一个让人觉得那便是真实的故事？”我有些不可思议。
　　“真不真实那要看看故事的人怎么想，我只负责编故事。”她穿着一双绣了木槿花的月蚕丝绣鞋，说话间用小巧的脚尖轻轻的踢了一颗石子，小石子正好掉在了那只蝴蝶停着的地方，惊起了一阵水花，蝴蝶像是一个受惊了的人，扑扇着翅膀，迅疾的、慌不择路地飞走了，她大笑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我若有所悟。
　　“你在给他们机会。”我顿了顿道。
　　她听了我的话，忽然就停了笑声，扭过头来看着我，难得的没有笑，只是睁着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眼中却似有莫名的情绪，她看了我半晌，终于歪了一下头，轻声道：“真聪明。”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剑掉入水中的声音，看样子，他们都从幻境中出来了。
　　我转过身去，灵雎的眼角已经渗出了泪痕，良久，景炎半蹲了下去，轻轻伸出手来，替她抹了脸上的泪痕…
　　我正看着琴姬忽又将我拉走，我只好随她慢慢的远离了溪边。身后隐隐传来啜泣之音。
　　我不知道，那么多年，以生死为赌注的两个人，以父母之仇怨恨那么多年的两个人，以旧日回忆想念了彼此那么长远时间的两个人，当发现一切都是当年的错怪，这一刻，会是怎样的幸福和伤感。
　　我只知道，当灵雎被鬼府追杀时，景炎一定在上天入地地寻找她，因为那一日我为灵雎去郊外采集露水配药时，那个站在芦苇丛畔狠狠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说着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准取的人，是景炎；那个灵雎一回到青花谷，即马上以箭送来金创药，却说出狠厉的话来的，是景炎；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着青花谷、守护着灵雎的，是景炎。而那个，每次桃花盛开的时节，便喜欢呆呆站在桃花树下，水榭阁旁看着漫天花飞的人，那个笃定地说出必是景炎的女子，就是灵雎。
　　尽管，这幻境是假的，可他们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找这样一个借口，他们已经错过太久、太多、太美好的年华了。
　　我看着琴姬：“怎么走得这么急？！”这时已经距离小溪有一段距离了。
　　她忽然松开了抓住我袖子的手，：“因为我讨厌看别人浓情蜜意的样子，越是好，我越是不喜欢看。”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紧接着，她顿了顿，又用似有若无的、无人可听到的细微声音道：“是我得不到，所以我讨厌。”
　　我看了看她如花似玉的面容，笑道：“姑娘长得如此绝世倾城，只怕全天下的男子都入不得你的眼。”
　　她却似乎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蓦地又遥遥看向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问道：“那么，你是谁？带我到这又是做些什么？”
　　“你唤我白芷就好”她机灵的眨了眨眼,笑着，接着回头道“看姑娘也应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怎的看到旁人恩恩爱爱，自己倒不觉得孤单么？”
　　我忽地想起了慕寒，脸上一阵火热，忙转了脸，怕她发现我的异样，春天的风格外温和，吹在脸上有种醉醺醺的痒。
　　白芷却并不理睬我的异样，只接着用一贯小孩般任性的语气道：“我呢…素日里见不得别人好，这次却想做个红娘，姑娘可知道，有个痴人正日日都想着你呢！”
　　我听了“日日”二字，扑哧一声便笑开了：“难道是公皙仪小师弟？”
　　谁知白芷竟白了我一眼：“公皙仪是谁？我可不认识，我说的是位拿剑的公子，那模样，可好看得很，姑娘不会是记不得了吧？”
　　我心里猛地跳快了一拍，一时有些受不住转过身去：“我不和你说了。”
　　我想起那日在秦中城楼分别的场景，杏花开满了整座城池，他说，明年杏花再开之时，城楼相会。不见不散。
　　我摇了摇头。
　　白芷说：“你不去么？你不去会后悔的。”
　　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没有谁的年华是可以等待的。我错过了这一瞬间，便会错过更加的长远。
　　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并不能为另一个人单纯的活着。
　　我还要收集寒魂玉的碎片，我还要记得实现师傅的重托，我还要带着公皙仪的那一份责任，我还要顾全身边活着的人。
　　她看了我一眼，但仅仅只是一眼，她说：“你既不去，我便走了。若…”她却没继续说下去.
　　等我再回头时,她已经消失了。
　　我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空中飞过的鸟儿，它过去了，天空却不留它的痕迹。
　　真是一个狐狸一样的姑娘。来去竟都像一阵风一般，除了她的名字，我对她竟一无所知。
　　十日后，机会终于来了。因为这天晚上，灵雎景炎大婚。我推托着感染了风寒，提前送了贺礼，此时再没什么顾忌了。
　　天色向晚，我在客栈房间里取出早已备好的东西，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装。再等一等，等到夜色再浓烈一些，便是我出发的时候了。
　　客房临水，我轻轻推开窗户，不知何处开了夜合欢，阵阵清幽的香气随风而来，一个轻跃，人已轻轻地落在了河面一只小船上，再一跃，便到了河岸。
　　此时已夜半三更，除了打更人，街面空荡荡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青石板上，像极了一月寒冬的霜雪。而打更人的更声，越发显出了这世人睡去世界的落寞与寂寥。
　　这十日里，我基本已差不多摸清了去青花谷的路线。进谷自然也十分容易。
　　处处都张着大红的灯笼，而我，黑衣的夜行者，则与这热闹的红，处处有着刺人眼目的比对。
　　一步步，藏宝阁，近了，近了。
　　我用幻术引来的阿碧，此时正施咒解开封印的结界，那细小的一粒碎片，静静的躺在那，不久后，我将带走它。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新婚之夜，一切都是慵懒而幸福的，绝不会有人知道像我这般的窃贼来到了这里。
　　我正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凛，回头之际，一支寒剑果然向我刺来。
　　已经来不及侧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