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8、因情心乱

　　墨璃恹恹地趴在桌上，盯着水晶杯里淡绿色的青果酒发呆。
　　“心情不好？”黑衣人摇了会儿扇子，懒洋洋地打断这沉闷的气氛。
　　“没有……”墨璃半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敛住眼眸里就要流转而出的疲倦，她撑起身，漫不经心地问，“大叔小时候有护身符吗？”
　　“有。”
　　“是大叔的娘为大叔求的？”
　　“她为我求过，”黑衣人抿了口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也求过。”
　　“啊……”墨璃垂眸掩饰住语调里的艳羡，笑笑说，“真好。”
　　黑衣人挑了下眉，不以为然：“那种东西，拿来何用？”
　　墨璃抿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疑惑着说：“真心的话……总会有用的吧。”
　　她偏开视线，看向空气里那一团点燃了黑暗的火焰。
　　像父王那样真心祈求的，一定是有用的吧。更何况，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有没有用。
　　墨璃又趴回桌上，从黑衣人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到她长长的睫毛投下来的一弯阴影，随着跳动的火光深深浅浅地摇曳。
　　“我要走了。”黑衣人说。
　　墨璃哦了一声。
　　她起身看了那人一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空的话可以来坐坐，随便喝点酒，不收你的钱。”
　　黑衣人的眼眸闪了闪，伸手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回到宫里，云漪告诉她四阿哥来过。“我说公主身体不适不欲见客，四阿哥方嘱咐了一句离开了。”
　　墨璃点点头，她挥退还想继续唠叨的云漪，吹灭烛火，沉身陷入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里。
　　身体里压抑着的寒气慢慢泛上来，墨璃翻了个身，用胳膊死死抱住自己。
　　半开的窗透了一丝昏暗的光线进来，薄薄的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在一片寂静中幻化出神秘的图案。
　　指关节一节节变白，墨璃更紧地抱住自己。可是抱得再紧又有什么用？裹得再厚又有什么用？
　　那种冷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是从血肉中渗出来的，尖锐的刺骨的，像是要将身体里每一滴血液凝结成冰一般痛苦难耐。
　　好冷...好冷...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紧紧抱住了她，她也紧紧环着那人，从他怀里汲取一丝丝温暖......
　　“公主，”那人颤着声音唤着，“墨....璃...，长清会陪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的......”
　　似乎有一串串滚烫的水珠落在她的脖颈里，热热的，在她心底泛起一阵阵暖意......
　　会...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接下来这十几夜，她似乎已习惯了那人的怀抱。
　　因为每当她的寒毒发作时，总会有一个热热的怀抱拥着她，那人一直在她耳边重复着，墨璃，墨璃，长清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的......
　　长清......
　　白日里见到他时，总会想起那温热的怀抱，连带着，墨璃也似乎看出了他待自己的不同。
　　比如，他待别人总是面若冰霜，对着自己时却带着柔和到溺人的笑。
　　比如现在，他看着自己时，那深邃地似乎藏着万千情绪的眸子。
　　墨璃垂下眼睑，迟疑地问着，“长清，你......”
　　他上前一步，低头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在立下什么郑重的誓言，“墨璃，长清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的。”
　　风夹杂着清甜的花香阵阵吹过，吹散了额前的发丝，也吹乱了她原本静如古波的心...
　　一直啊？似乎还从没有人向她许过永远，父王没有，辰也没有.......
　　但墨璃最终并没有给他答复，只是默默走开了。
　　一些承诺，她是要不起的。可是...
　　又在迷茫与心乱中过了几日，康熙回宫了。
　　接风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乾清宫燃了清神的薰香，素雅的气味闻起来本应是干净清爽的，可是混上了脂粉、美酒和食物的香气，就变得有些粘腻且沉闷。
　　好像是空气一下子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第一次走出碎玉轩，参加宫宴的墨璃安安静静地坐在宫殿的角落里，忽略着周围投来的异样的视线，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康熙怎么突然注意到自己了？还特意派人通知自己参加这次宫宴？
　　她疑惑地瞟了一眼上座的康熙，便又迅速低下头。
　　作为一个棋子，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这也许是他安排好的一切吧？
　　于是她的思绪便又转向了长清那日的誓言......
　　夜色渐深，丝竹之音愈渐靡靡，妖娆少女的水袖长裙在整个大殿舞出暧昧的颜色，墨璃低着头，开始寻思是否该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清歌小调唱罢一曲，上位那人忽然唤道：“墨璃。”
　　墨璃……她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向康熙，眉间蹙起一丝疑惑，这是在叫自己？
　　喧闹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阿哥妃嫔们都诧异地望着她，这就是那从出生以来一直不受待见的四公主？
　　墨璃缓缓走向殿中央，跪地俯首，“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第一次叫，还真是生疏呢。
　　康熙优雅地坐在长椅里，有如工笔细细勾画出来的俊朗面庞不见一丝喜怒，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除了一贯的尊贵与威仪，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流转。
　　他看着跪拜的墨璃，听着那句皇阿玛，蓦地觉得心底一阵烦闷，但很快又掩饰下去，继而勾了勾唇角，问：“墨璃，这几年过得可好？”
　　过得可好？没有勾心斗角，每日闲适自在，这应该是很好了吧？
　　于是，她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皇阿玛，儿臣过得很好。”
　　康熙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墨璃顿了顿，又说：“儿臣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上位者霎时危险地眯起眼，众人心道不好，皆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墨璃却似未尝察觉，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卑不亢，只是等待一个答案。
　　康熙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椅背，发出令人心悸的咄咄声，他半眯着眼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如此，墨璃便先下去休息吧。”
　　“谢皇阿玛。”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墨璃转身离开，留给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们一抹毫不留恋的背影。
　　浮华褪尽，只有夜明珠还在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康熙半躺在椅子里，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李光地静候在一边，肃穆的面容中透着稍许欣喜，和稍许忐忑的疑惑。
　　“年关过后，吴家的势力就将彻底铲除了……”
　　康熙缓缓睁开眼，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那种即将剔除心腹大患的愉悦似乎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抚了抚额头，有些疲惫地问：“那到时候，爱卿以为四公主该如何处置？”
　　李光地望着皇帝的脸色，斟酌着回答：“微臣以为，还是斩草除根为好。”
　　“斩草除根？”康熙的眸子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李光地蓦地一惊，但仍坚持着说道：“皇上，四公主她...毕竟是吴三桂的后人，若......”
　　“够了！”他挥手打断李光地接下来的话，顿了顿，又疲惫道：“你先下去吧！”
　　挥退了李光地，康熙不禁躺在软榻上苦笑，其实不该心血来潮的。
　　如果那时只是随便派个什么人跟着，或者根本置之不理，或许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些钝钝的疼痛。
　　那个被他无视了十三年的孩子，只不过偶然关注了三十几天，便再也放不下了。
　　这种暧昧不清的感情，康熙也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了。
　　半开的窗外月色幽幽，他又一次想起扬州的那个黄昏，女孩淡到就要融进空气里、化作尘雾消失不见的微笑。
　　鬼使神差般唤住她的自己，其实心里有着莫名的慌乱。
　　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
　　女孩说：“我叫墨璃，莫离”
　　她的眼睛看着自己，视线却似乎投向了另一个虚无的，未知的方向。笑容也好，不着边际的话语也好，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手也好，都似乎隔了一个天地，遥远得无法抓住。
　　就像是早已失去了什么一样。
　　“青寒，”背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乾清宫里的黑影，康熙揉揉眉心，低声道，“计划有变，朕有其他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