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痴》林书愚

3、第 3 章

　　冠华带着宦官来到万幽巷中。万地寻遍，独此幽静。

　　当今年纪最轻的太傅大人的府邸，清减古朴，占地不大，却是连一丛花，一片草，一棵树也无不显示着主人喜爱清静不喜打扰的恬淡性子。

　　照旧是踢着石子路，穿过垂柳迎风的承照门，直奔书房闲云居。冠华的声音亦比之往常要高扬了几分：“元楼，我来谢你了。”

　　他不再自称本殿，亦不再叫他辞大人或是先生，简简单单的一声元楼，却将两人的身份拉得极是亲近。

　　许多年后，辞元楼亦依旧会想，倘若那时不是因着他一句“元楼”，或许他们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也能得个两相成全的善果来。他依旧是端着架子傲气凌人的太子殿下，而他也一直做着性子温吞的好好先生，这样，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到底什么是最好的结局，却是没有人说得清的。凡世中有爱恨痴缠，贪嗔怨念，手持拂尘的道士碰见了什么事，也只能甩着拂尘叹息的念道天意天意，又何况他们这些在浊世中挣扎得人，看不开亦不想看开。

　　当然，那些均是后话了。

　　自那日之后，但凡京都名门望族子弟，无不知道冠华太子殿下的身后，多了个清淡温和的太傅辞元楼。因二人年纪相仿，辞元楼又是当今天子御口亲点的太子老师，是以也并未有什么觉得稀奇的。

　　让众人惊掉大牙的是，向来无欲无求清淡寡欢的太傅大人竟然随着那顽劣嚣张的冠华殿下出入红尘阁楼间，游连娇娥粉从里。

　　翠香坊上，天下第一名妓含春的房中，冠华率一众纨绔子弟在此寻欢作乐。抱着琵琶的清妓低低转转凄凄切切的唱着词，手下的音声如一颗颗珍珠一般饱满圆滑，泠泠作响。

　　冠华的身侧一左一右皆是两位身段柔软的女子，一袭粉纱绫罗，另一侧亦是宝蓝绸缎，一个个皆是媚眼如丝，声含诱色。

　　在往两侧延伸望去，便见三五位锦绣华服的富家子弟亦是这番。

　　那孔雀蓝泛着幽翎羽光的公子，虽长相清俊，却是一脸端肃，此刻亦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乃是如今正镇守边疆的戌远大将军独子沈战。

　　而太子左侧那红璎珞斛珠束发，胸前金凤浴火朱红袍的则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比冠华长了七岁，面相上瞧起来却是极为丰姿绰约的，因单字一个天，冠华便唤一声天叔，亦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贵胄。

　　温文尔雅的天叔瞧见辞元楼只远远的坐着，端了杯浣碧茶一脸正经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笑着招呼道：“太傅既是来此风月场所，必然不可辜负这大好春光，怎能如此拘谨，败了兴致去。”

　　辞元楼闻言，连忙惶恐道不敢预备起了身弯腰赔罪：“王爷恕罪，小臣…”拱着手，却不知找个什么理由搪塞好，却不想正思索间，手腕却被拉了过去。

　　抬起头，是那温润如玉的王爷，噙着笑，“有佳人在侧，又有美酒置前，太傅大人一生清减，便是享了这一夜情欢，亦不会损了你清正廉直的外名的。”

　　说到这里，因着醉意步子有些虚浮的王爷转了身，食指在他鼻上轻轻一点，有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无痕，唯有指尖停留后余下的几分飘渺清凉之感，“冠华和沈战都唤我一声天叔，你与他们年龄相当，此后便也唤我天叔吧。”

　　天叔显然是喝醉了，虽不见面颊粉红，向来清醒的眼睛底满是涣散的水光，配着鬓若裁切的好样貌，少了几份往日的故作老成，含笑的眼睛极是潋滟动人，简直要比那抱着琵琶低低唱的翠香坊头牌含春姑娘，还要美上三分。

　　喝醉了的天叔兴致很高，就着前面的琉璃樽，一盏又一盏的灌着辞元楼酒，好脾气的辞先生不懂得拒绝，眼见着一杯下了肚喉咙发烧舌头发麻，眼前的酒樽里满满的酒液却不见消停过。

　　坐在一旁的冠华终于看不下去了，劈手夺了他的酒便要代他喝，却被天叔拦着手不讲道理的阻了下来：“冠华，元楼又不曾说他不想喝了，你这样抢了他的酒是个什么道理。”说完又并着额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极为狡猾乖张：“你要替他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他这里是一杯，在你这里便是五杯了，如何？”

　　另一侧的沈战挑着不怀好意的笑，连忙倒了五杯放到二人面前，辞元楼见了，生怕他今日真这样不要命了替他喝酒，连忙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一口气悉数灌进自己的胃里。

　　明明一阵翻江倒海，却硬是被他扯着笑容，给逼了下去。

　　这一场劝酒，混着女妓的娇笑声，不远处含春姑娘的低唱声与琵琶声，被天叔与沈战二人，直直闹到了夜半三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