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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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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十七年夏,花街如昼,长长的街道两旁皆是巍峨耸立的高楼。
楼台之上有巧笑倩兮的美丽女子摇着团扇打着帕子唱着歌,瞧着远近的哪家富家纨绔子弟路过了,便将手中白菱菱的软帕往那空中一抛。
长了脚似的四方巾帕便随着那夜晚悠悠的凉风悠悠的落在了富家公子哥的头上,公子从头上捡起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满怀便皆是浓暖的女儿香。
抬起头来,哪里还见窗阁上的娇丽女子,唯有一片羞怯的衣角飞扬进了阁房里,欢笑靡靡。
公子哥儿,抬起脚未作半分犹豫便进了这京城闻名的翠香坊。
年纪轻轻便已是当今陛下钦点的太傅辞元楼,是个性子温和的老好人,逢了谁都要挽起如月似的眼睛来露出不设防的笑容。
老好人辞元楼此刻便站在这红尘高楼的中间,红着一张脸憋了口气,到底还是冲了进去。
有会察言观色的小厮提了茶,张着满面殷勤的笑容来给他上茶,茶是上好的回春茶,因闻此茶香便恍如重回春天般舒畅安然而得名。
辞元楼端起那茶皱着眉头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喝下去。
贴着小厮的耳问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最后在胭脂粉里滚了个堆,挣扎着跑出来,面红耳赤的太傅大人哪里还敢找什么人,找着缝隙钻出了翠香坊的大门才松下一口气。
街道外白天琳琅满目的沿街小摊却早已撤了各自回家歇息了,唯有角落处还摆着个破破烂烂的摊子,用竹篙驻着一面旗,上面龙飞凤舞般亮着两个大字:算命。
坐在摊桌后的算命先生翘着山羊胡子怀里抱着卷书正在打瞌睡,街道空荡,花楼上的丝竹歌舞笑闹声隐去,便只剩那面粗布料子的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辞元楼站在算命先生摊前沉思良久,最后作罢,提着步子淡笑离去。
辞元楼要找的人,乃是当今太子殿下,冠华。
但凡提到冠华之人,无不要啧啧叹息两声,小时候多么天资聪颖的一个孩子,如今怎就这般自甘堕落了呢,流连烟花巷柳之地,辗转赌坊钱场之间,在吃喝玩乐上造就了一个极端,在学问里头却是个酒囊饭袋,当真当得上是膏梁纨绔四字。
太子却不避讳,每每招摇过市,后面还总跟着一群又一群的富家子弟,将他围在中间,每每过处便如飓风过境一般。气得坐在宫殿之上的皇帝皱着眉,一双摄人的眼里要冒出无数的火光来,将就近的乾坤玉镇纸摔了个粉碎,狠狠的骂道:“孽障!”
辞元楼寻到这纨绔太子是在几日后的的皇家御花园里。
从南方水乡富饶的承州德州两地过来的戏班子,合了伙也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排了一出折子戏,在满天的荷叶莲花里搭着个台子,唱红了半边天。于是趁太后六十大寿,那远在京都的天子一道圣旨,便将这红透半边天的戏班子给召进了皇宫。
辞元楼得陛下令来御花园寻太子,悠悠转转间才在清欢殿中寻到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翘着腿搭到前方小蹲椅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太子殿下。
台子上粉面翠红的戏子蹙着眉,捏着轻莲步,甩着长长的水袖一唱三叹,婉转绕人:“心束君卿君不知,浮梦酿造两情痴。”
辞元楼躬了身子向那玉带银冠的太子行了礼,他却恍若未闻,一双眼睛依旧紧紧的盯着那吹啦弹唱敲敲打打的戏台子。
于是便只能维持着弯腰举臂的动作等他一声请起。
却是从午时的日照当空等到了夕阳西沉,台上哀哀怨怨唱罢,他才宛若瞧见他一般,起了身满脸恭谦的来虚扶他:“是本殿的错,这出戏看得着实入迷竟不曾发现太傅竟是何时来的,对不住对不住。”明明脸上堆满了歉意,一双沉墨点漆的眸子里却藏着隐隐的笑意,一闪即逝。
辞元楼满身酸痛,却是半分也抱怨不得,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还微微有些许抽搐,便听太子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前些日子父皇钦点你做我的师傅,专门教我一人,本殿本应早早备了薄礼去拜访太傅的,却被诸多琐事耽搁住了,改日一定登门致歉,还望太傅不要怨怪本殿才是。”
云锦织就的蓝绸华服里,辞元楼只看到他随意踱步而去的背后旭日东升银浪滔天的图腾,很有一番贵气逼人,冠华嘴里的话也很是恭谨谦虚的很,向来不大爱和人计较的太傅于是拱着手作了回揖温和的道:“是臣之错,未能及早来东宫寻访殿下。”
抬起头,却哪里还有什么太子殿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