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谢嘉弥

4、chapter 4

　　在夏季，尤其是在森林覆盖率高达70%以上，有着“森林之城”美誉的景豫，你几乎是无法想象炎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某些极度怕热的人除外。
　　抬头看了一眼略显刺目的日光，朝若低咒一声，拉着许浅浅来到了操场边最繁盛的一颗香樟树下。
　　“坐下！” 她虎着脸将女生摁在一张干净微凉的石凳上，看着女孩白皙面容上隐约的几颗汗珠，朝若硬声道，“等着！我去买喝的。”而后不待女孩应声，她已迅速转身离开，速度地穿过热火朝天的篮球场，一头扎进人声鼎沸的小卖部，纤细矫健的身子宛若游鱼般灵活，不一会儿便已了无踪迹。
　　“这家伙……”女生轻轻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到篮球场上。
　　那里正有两队人马在进行着激烈的比赛。两方队员你来我往，身子如风般疾行，步伐若游踪般莫测，娴熟而帅气的控球，耀眼而自信的坏笑。少年的衣角在空中飞扬，汗水肆意地挥洒，尖叫冲天地响起……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
　　突然想起这首久远的诗，许浅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迷离起来。恍惚中，她似乎看见那清俊温润的的白衣少年慢慢地穿过层层朦胧的雾霭，浅笑着朝她缓步走来……为此，她甚至开始眯起眼，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不防身边有人迅速地将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她的脸颊，那凉意冰得她一个激灵，瞬间什么少年、什么浅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许浅浅扭头，气急败坏地大叫，“尹朝若！”
　　“唷！美女！”朝若一脸的调侃，顺手将那用来吓人的冰饮塞进女生的手里，“季公子又不在，看啥看那么出神涅？”还一脸的春心荡漾，满身的粉红泡泡。
　　“你！”接过饮料，女孩有些冷静下来，却被说中心思又开始有些脸红。左右奈何不了那调侃之人，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笑得肆意的少女。
　　高大的香樟，深绿的冠顶。微热的夏风轻轻掠过，满树墨绿的叶子齐齐地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沁人的青草香。树下眉清目秀的少女，上着一件干净的白T，下扎深蓝的牛仔七分裤，脚蹬一双红色跑鞋，整个人显得精神而朝气。她一只手懒洋洋地插在裤兜里，一条被阳光晒成健康浅麦色的长腿不安分的在地上来回地画圈。察觉到有人瞪她，少女坏笑着歪了歪头，扬扬手中的可乐，然后在女孩微怒的瞪视下浅啜一口。细碎的短发妥帖地垂在她的脸侧，低垂下的长睫如诗般的梦幻。
　　“季学长病了。”等到朝若毫无形象地坐在她的身边，并将整个身子都懒洋洋地倚在她身上时，她才淡淡地开口，目光再次落在了操场上那些不停挥洒汗水的少年身上。
　　“哦。”朝若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直至在许浅浅的身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才开口奇道，“怎么回事？季公子也会因为这种事请假么？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呐！”
　　不能怪她这么惊讶。毕竟，在景豫谁不知道，季行歌季大公子的身子好着呢。自从进入景豫学院以来，从未因生病之类的原因请过假，而且像他那种为了学习连命都不要的人，就算真生病了，只要还能动弹，爬也会爬到学校来上课的。为了表示对季大公子这种类似于“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强悍的学习精神如高山一般雄伟若瀑布一样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学校学生集体为季公子献上了“打不死的季小强”这个“美名”。……当然，这个名号是尹朝若强行给季行歌贴上的！
　　但是……谁让她看季行歌那张冰山面瘫脸那么不爽呢？
　　“你很担心？”朝若笑着问。
　　许浅浅没有吭声，只是以朝若神经的敏感度早就察觉出女生看似平静的表象下的深深担忧。
　　“安啦！”懒懒地扯了下嘴角，尹朝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到时候我会去替你看一下他的。放心吧你！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毕竟快要中考了他！”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路，干嘛不自己去看？又不是不知道季行歌跟她一直都不怎么对付。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朝若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但是……怎么会喜欢季行歌呢？那家伙除了长得帅一点,家世好一点，成绩出众一点，还有哪里吸引人呢？再说脾气还那么坏，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还那么惜字如金……真是搞不懂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到眼界极高的许浅浅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季行歌对待除她之外的人，向来都是谦和有礼、文质彬彬的样子。
　　管它呢！想不通，朝若就不想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抓紧时间及时行乐的好。
　　“阿若。”许浅浅底底地唤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
　　“这个夏天……季学长就要毕业了……”
　　“……”朝若蹙着眉，无言以对。该说什么呢？她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去安慰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呢？更何况，在她看来，这种年纪说的所谓喜欢，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精神幻想，并不需要对方做出什么回应，所有的酸甜苦涩都是由自己的幻想生成，由自己的世界收纳，外人根本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三道四。所以，她只好闭嘴，用余光偷瞄早已陷入自己的世界的许浅浅，通过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来判断她此时的情绪好坏。
　　眼见女孩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糟糕，朝若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安啦！”一手速度地揽过女孩，身上的温暖迅速地传递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想那么多干嘛！”快速转移话题，“走啦！我都快被热死了！该死的！学校怎么穷得连空调都装不起？”
　　“……切！这就嫌热了？”果然被瞬间地转移了注意力，女生嘲笑，“也对哦，像你这种整天待在办公室里过日子的人，是不会习惯我们这种只靠电扇度日的生活的！”
　　“好哇臭丫头！翅膀硬了竟然敢嘲笑我了？皮痒了是不？有种别跑！让姑娘我来替你挠挠！”
　　“我有种干嘛？傻子才听话别跑呢！哈哈……”
　　……那年夏季的午后，日光正好，未来遥远得没有形状，我们都单纯地美好。

　　寂静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四下静然无声。
　　街角，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着。车内，男子仰躺在驾驶座上，眼帘紧阖着，浓密的眼帘下青影深深。假寐良久，他吁了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举一动间均透出沉沉的疲倦。
　　“咚咚。”
　　车窗被叩响。男子警觉地睁开眼，欲细看，无奈树影重重，光线昏沉，根本看不清楚。于是，他维持着原样，静观后事的变化。
　　“明琢，是我。”来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阿远？”尹明琢惊愕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面上浮现苦笑，缓缓地降下车窗，“小微跟你说了？”
　　“她说你好久没回家了，她又找不到你，让我找到你后，跟你说……”言此，他顿了顿，“她和小若都很想你。她们会在家等你回来。”
　　“是吗……”闻言尹明琢有些失神，默了一会儿，“阿远，谢谢你告诉我。”
　　黑暗中季远北静静地站着，目光中情绪不定，复杂难辨。良久，他轻叹一声，“琢……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该瞒我。”
　　曾经，季尹两家世代相交，作为两家的下一代继承人，再加上两人家世相貌能力均是出色，彼此间既是朋友又是对手，季远北与尹明琢之间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可以说是比亲兄弟还亲、比连体婴儿还连体婴儿，甚至，比了解自己还了解对方。
　　但是现在……
　　“……阿琢，你跟我来。”

　　昏暗的房间里，仅有红木桌上的一根蜡烛在静静燃着，焰火似鬼魅般的跳跃。
　　“听说你今天跟那尹家姑娘交上手了？”穿着旧式长褂的男人静静地负手站着窗边，漆黑的眸里沉寂一片。
　　“是。不过儿子觉得……”跪在地上的少年顿了顿，“她很特别。”
　　“哦？”闻言，男人来了兴致，“说说看。”
　　“就我的观察来看……她并不像传言的那样鲁莽武断。相反，她极其谨慎，心机颇深，警惕性极高，但……父亲，您看……”
　　沉思了一会儿，男人微笑，“你做的很好。不过……先按原计划进行。到时候再告诉你会有所改变的地方。”
　　“是。父亲。”
　　“下去吧。”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