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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铜镜里隐约映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眉发皆白,面容刚毅,额间眼角还带着几缕皱纹。
      我伸出手抚摸着镜中的人影,摸着摸着,她便变了样。
      此刻里面已是个妙龄女子,模样只十七八岁,明眸皓齿,肌肤白嫩,乌发如云。
      哎。
      我离了铜镜,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像我们修仙有成的人,早已容颜不老,青春常驻,哪会变成老态龙钟的老太婆。
      我当初之所以以老者的形象下山收徒,不过是为了壮声势。
      那些凡夫俗子,一看我一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姑娘说要收徒,第一反应就是怔住,第二反应就是抚掌大笑,笑完又上下打量我一番,把我赶出了门,叫我有病就去看大夫。
      后来化了容貌,很是有些道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意味,待遇立马不一样了,见到我的人无不恭敬谦卑,礼遇有加,让我很是受用。
      我便是在这样的容貌下遇上了长安,此后一直以长者的姿态叫他练功,教他修仙,受他侍奉。日子久了,也就不好在他面前展露真容了。
      哪曾想,长安竟会喜欢上我,简直……荒唐。
      不间断地保持着一副假面孔是很耗费元神的,我自是不能那样做,因此只要在长安看不见的时候,我都会恢复真容,例如长安初遇“小白”的那一晚。
      *
      那是三个月前了。
      当晚皓月当空,月华如水。南峰山势高,月光毫不受阻地照下来,照得我的心也清亮欢喜。
      我沐浴完毕,换了身不常穿的艳红衣裳,蹦跶着就下山了。
      落霞山范围极广,有大小山峰数十座。我师父数百年前看中了这块灵地,将它据为己有,后来他收了徒弟,徒弟们又继续收了徒弟,我们一门便在这山上扎根常住了。
      高耸入云的西峰主峰是我大师兄的领地,而幽静的南峰便是专属我的。
      南峰下有一条清澈甘洌的小溪流经,那晚我兴致颇高,也不腾云施法,凭两条腿走到了山脚之时,才觉口干舌燥,自然而然地便到溪边舀水喝。
      早知我会给自己惹这么一个大麻烦,渴死我我也不会靠近溪边的。
      喝完水我顺手拿衣袖抹了嘴,起身后猛地发现长安就在我身前几步远。
      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我以为我还是他敬爱的师父,于是朝他温和亲切地一笑,而后见他瞬间失了神。
      原来我自以为的“长者之笑”在他眼里变成了美人倾城的笑颜。
      简直要气破肺。
      他缓缓走到我身边,言语间还带些腼腆:“姑娘,你为何夜间孤身一人在此?”
      ……
      听见他唤我姑娘,我迅速在脑中将事情捋清楚。
      落霞山下人迹罕至,连村落都没有一个,我如今以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他眼前,确实惹人怀疑。
      “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城的路。”心急之下,我顺口扯了个谎。
      好在他也没多问,只默默带着我走上进城的路。
      等等...进城?长安进城做甚?
      直到他脚步停在一座破落大宅前,我才顿悟。
      这所大宅已颓败不堪,朱门紧闭,角落里藏了不少鸟巢蛛网,连门前石阶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昔日辉煌的宅邸如今却面目全非地坐落在大街上,很是突兀怪异。
      也无怪乎它残破至此,毕竟都过去八十年了。
      八十年前,我就是在这大门前遇到的长安。
      长安家里本是城中巨富,他爹说是富可敌国都不过分,然而就是这泼天富贵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月黑风高夜,一伙持刀山贼翻墙进了长安家,护卫、婢女、厨子、马夫,全府上下无一幸免。
      长安爹娘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人和善,待人真诚,虽然有钱,但是也广添香油,救济穷人,怎么会落得这么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临死前,他们紧紧抱住了山贼头领的腿,给唯一的儿子创造逃跑的机会。
      山贼们搜寻许久,又恩威并施地拷问半天,最终也只得了少部分钱财古董,一怒之下放火烧屋。
      一门相隔处,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长安一人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失魂落魄地盯着熊熊烈火的虚空中心。
      火光映得他的脸通红,在朱红大门的衬托下,愈发凄怆落魄。
      不可否认,我当时是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欣喜的。
      我一见他便知他是修仙之才,更兼他眉目俊朗,气质出众,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讨人喜欢的。再者,他如今家人都死光了,至此无牵无挂,最适合摒弃凡尘杂念做我徒弟。
      无所顾忌地从大门出来的山贼们见到长安这落网之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只是刚提起刀,就被我一拂袖统统扇回了屋子内。
      我走到长安身边蹲下,开门见山地问:“从此以后做我徒儿,随我修仙,你可愿意?”
      良久,我见他点了头。

      长安果真是个很好的徒弟。
      他天赋极高,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加之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位得道真仙。
      自他来了南峰与我作伴,山上多了许多活气,我也不再如以前般寂寞。早晨他会来给我请安,下午他会给我端来点心,有时用完晚膳后我们还会下盘棋。
      五年前落霞山全体弟子比试,我一反多年来郁郁寡欢的姿态,把长安推了出去——废话,老娘好不容易有徒弟了。
      虽然我门下只有一个长安,但长安打败了我师兄弟门下的所有弟子!
      真叫一个扬眉吐气,太给我长脸了。
      啊,有徒弟真好。
      *
      哦,似乎说远了。
      再说回三个月前长安初见我真容的那一晚。
      我不知不觉地就随他走到了他家旧宅。看他神情,也猜到了今晚大概是他爹娘的忌日。
      真是长情的孩子,都这么多年了还记着。
      也对,长安一向是有情有意,善于为他人着想的。你看他想要重返红尘,明明不辞而别是最简单的方法,他偏偏要费尽心机地求我将他逐出师门,不过是为了给我最后的体面罢了。
      那晚月光盈盈,给他镀上了一层银光,飘渺仙气中无端染上了些许忧伤。
      我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劝慰他,只能默默陪着他。
      倒是他自己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了许多。
      说他无忧的童年。
      说他惨死的爹娘。
      说他严厉的师父。
      说他修仙的趣事。
      说到后来他眼里似乎漫上了一层雾气。
      动作比脑子快,我一把掰过他的脑袋按在了我肩膀上——如同他年幼哭泣时我常常做的那般。
      从我嘴里发出的平生罕有的轻柔语调令我自己都诧异了。
      只听那声音说:“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过介怀。从今往后,怎么快活怎么过吧。”
      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可是往往最真诚的祝愿,都是简单平淡的。
      正如他爹娘给他取的名字,长安,不过就求他此生平安。
      现在想来,我真是太过迟钝。头埋在我颈肩的长安浑身都僵硬得如同死尸,我却没能立即发现。
      可我那明明是充满长辈式慈爱的关怀啊,该不会被他想岔了吧?
      等等......
      莫不是因为我让他以后怎么快活怎么过,所以...他就要放弃修仙下山娶妻了???
      想娶的还是我???
      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跌宕起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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