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红》梓阙

1、新月

　　——我想我这辈子，大抵是疯魔地过分了。
　　当一个人回忆往事的时候，会变得格外苍老。琐碎的小事，铭心的大事，清晰了又模糊。如同张张珍藏了许久的泛黄老照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生怕折损了破碎了。
　　空旷而寂寥的房子，就如人空空落落的心，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刮过心间，留下一串串回声。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小的时候，并不住在这样大的宅子里。
　　那时黛琦家那座古朴的房正对着我家。
　　黛琦出生于书香世家，她父母爱极了《红楼梦》，许是因为姓氏相同的原因，他们尤其喜爱林黛玉，黛琦的名字就个琦与黛玉不同，好似生怕他人联想不到林黛玉似得。
　　我自小好玩，闲来无事便爬上她家的墙，瞅着玉琢似的小女娃像模像样地看书，心里便觉得有趣地很，学着地痞流氓的样子朝她吹了个轻浮的口哨，“哟，林妹妹。”
　　黛琦抬起头来一看是我便瞪圆了眼，“怎的又是你，女孩子家的成天爬墙像什么样。”
　　我想这比我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娃竟是教起了我，真是人小鬼大。
　　“林妹妹你怎么成日看书呀，莫要看呆咯。”我两眼往中间瞧，做出个呆蠢的样子，“像这样。”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你那哪是呆，那是斗鸡眼，我可是晓得的。”
　　我摆摆手道：“是了，林妹妹最聪明了。”
　　我听见远处传来卖糖葫芦大叔的吆喝声，问道：“林妹妹，吃糖葫芦么？”
　　黛琦是极喜欢糖葫芦的，卖糖葫芦的一来，她必要放下手里的书去买上那么一串。
　　不得不说，扎了两个包子似的髫，一身粉嫩的小女娃持着串糖葫芦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对人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我看着心痒痒的，伸手直去扯她浓墨似的发。
　　她吃痛的惊叫一声：“你做甚么！”她转过脸来，粉嫩嫩的小脸上还沾着糖葫芦上黏黏的糖浆，这样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违和地紧，“范晟你怎的这样幼稚！”
　　我瞧着她的脸，闻言便笑的乐不可支，被一个小女娃骂作幼稚的体验不是谁都能有的。
　　吃完糖葫芦我便会带她去集市上逛一阵，单是逛逛，欣赏欣赏总是好的。
　　黛琦家里算的上富裕，可读过几句书的人到底是严些。黛琦有时看见几个对的上眼的饰品也只是对对眼而已。
　　而我家，别说富裕，就连富足都算不上。
　　母亲于我，是个微妙特别而又深刻的存在。
　　还记得黛琦刚出生那会儿，母亲带我去黛琦家做客，黛琦从小小的婴儿床中伸出她小小嫩嫩的手，想要拽住我的衣袖，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
　　黛琦的母亲在一旁瞧着，就笑开了，“黛琦可真是喜欢你家阿晟呢，若是阿晟是个男娃，就可以定个娃娃亲了。”
　　旁边的仆人也应和着。
　　虽说是句玩笑话，可我去清晰地感觉到了母亲的不自然。
　　我幼时，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若是男儿身就好了。”
　　傍晚的光线很暗，母亲却并不点灯，一人坐在竹椅上，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许是瞧着那个树，许是瞧着那堵墙，眼神迷离地像梦游。
　　她看见我会抱住我，用自己的脸贴贴我的脸颊，很满意看到我穿着的男装：“晟仔今天真乖。”
　　可我分明打碎了某位邻居家的花盆。
　　她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有些害怕，那样游离的目光，我都无法确定她看的人是否是我，她紧紧地拥着我像怕我跑掉似的，喃喃道：“你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我若是男儿身该多好，到底有多好我也不太清楚。
　　母亲总会这样说“这样，那一些都会是你的。”
　　她想说的大概是“那一些都该是我的。”只是这样说未免太过伤感。
　　我听闻我父亲的夫人有个儿子，极受宠。儿子是用来继承家业的，女儿是用来嫁的，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更何况我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父亲是个大人物，绝不允许这样的污点存在，于是就给了母亲一座并不太宽敞的房子，每月送来些可供吃喝穿的生活费，希望借此堵住母亲的嘴。
　　只是母亲的思维却一直停在我出生那刻，“倘若是个男孩。”
　　我的名字，我的衣着打扮，都是极男性化的。
　　若不是生理方面确确实实是无法改变的，我都要以为自己真是个男子了。
　　我的母亲是个歌女，长时间不着家。
　　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有她的生活，而我，是她生活的附属品。
　　黛琦的父母常常会把我拉到他们家去，吃几顿饭陪黛琦玩一玩。
　　到后来我连母亲的模样都快忘得干净的时候，他们的脸却还清晰的浮在我记忆里。
　　黛琦，黛琦的父母，几乎成了我童年的全部。

作者有话说

　　这里梓阙，首次发文。本文已经码完了，大家放心跳坑。此坑为短篇，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