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大小孩

21、荒村迷雾（3）

　　几十具尸首堆积在山洞深处，一团团黑色乱发下，已然空洞的眼窝直直望着每一个进入山洞之人……
　　陆安歌心内大骇，等惊骇渐趋平静，心中又升起浓浓的悲凉感。她想起那些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陆家人，在一场遮天蔽地的大火后，他们也是变成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吗？那些曾经鲜活、有笑有泪的人儿……
　　李望舒的手轻轻地握了上来，他声音不似往常般清冷：“先出去吧。”随后不等陆安歌回答，便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将陆安歌拉出了山洞。
　　走出山洞的一瞬间，有阳光照耀，山涧内清新的空气驱散走洞内浓浓的腐臭味。陆安歌忽然一阵恶心，扶着山壁干呕起来。
　　李望舒看着陆安歌呕地脸色煞白，浓眉紧皱，一声不响地伸手轻拍她后背。
　　在李望舒有力而温柔的拍打下，陆安歌渐渐恢复过来。她站起身对着李望舒歉意地一笑：“王爷，让您见笑了。”
　　“走吧，去那边坐坐。怀莘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他指了指右侧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
　　“啊？”陆安歌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怎知怀莘也来边伏镇了？又怎知他快到了？”
　　李望舒一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随口解释：“既然你来到边伏镇找本王，那必定会带上怀莘或怀梓。怀梓武功高强且与江湖各派均有联系，你定会让他留在京城打探消息。而怀莘医术高明，考虑到本王有受伤的可能，你会带上怀莘一点也不难猜。”
　　陆安歌嘴角抽了抽：“呵呵，什么也瞒不过王爷。”
　　“确实。”李望舒完全忽略掉陆安歌语气里的嘲讽，答得心安理得。
　　陆安歌无语凝噎。
　　两人在大石头上挨着坐定，陆安歌又开启了提问模式：“王爷，你怎知怀莘马上就会到？”
　　李望舒偏头用看白痴的眼神望一眼陆安歌，才慢悠悠地解释：“昨日傍晚见到你们分别燃放信号弹后，本王便派人前往边伏镇查探情况，想来他们汇合后便会商定今日凌晨前来寻我们，根据出发时间以及脚程推算，也差不多该到了。”
　　“……”
　　陆安歌想想，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问：“那王爷又为何一个人到此地寻我？又怎知是我在此地而非怀莘？”
　　“谁跟你说本王是一个人来的？”
　　“什……什么？！还有人？！”陆安歌吓得四下张望，难道昨日里她靠在李望舒怀里睡觉都被人看了去？她现在可是穿着男装啊，她不想被人误会自己有断袖之癖啊！
　　李望舒上前一记毛栗子：“想什么呢，昨夜本王找到你时，已将随行之人遣回了。命他们今日一早再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陆安歌摸着脑门，甚感委屈：“王爷，以后您能好好说话么？”
　　李望舒又气又好笑，伸手拍拍她头：“当时也不知怎得，就感觉山里的信号弹是你燃放的。”
　　“王爷……”
　　“咳咳。”李望舒有一丝尴尬，随后赶紧切换话题：“不过此地诡异莫常，如今你来了，可帮助本王将真相查明。”
　　陆安歌想到山洞内的尸体，顿时没了逗乐心情：“王爷，洞里的尸体，应是边伏镇村民吧？”
　　李望舒回头望一眼黑漆漆的洞口：“极有可能。”
　　“王爷！陆姑娘！”前方丛林陆续传来呼喊声。
　　“是怀莘的声音！”陆安歌兴奋地站起身，正好前方丛林里，怀梓带着手下士兵陆陆陆续从树林里探出身子。陆安歌高兴地向他们挥手：“我们在这里！”
　　李望舒比较镇定，缓缓起身后站定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端得一副王爷风范。
　　待怀莘带着人向李望舒行完礼，李望舒便开始指派任务：“本王身后的山洞里有大量尸体，怀莘，你带人进去查验尸体。查验完毕后，将所有尸体移出，就地焚烧。所有人员进入前，先服下解毒丸，洞内尸体腐烂多日，且可能中毒身亡，你们切记小心。”
　　“是！”
　　“是！”怀莘立即开始安排进洞事宜，待任务分配完成，一群人点上火把，陆续进入山洞。
　　怀莘最后一个离开，经过李望舒身边时，他从胸口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交给李望舒。
　　李望舒面无表情地接过，等回头看陆安歌，只见她已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手中之物，恨不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李望舒嘴角抽一抽：“走吧，去旁边坐。”
　　“遵命！”陆安歌屁颠屁颠跟在李望舒身后。
　　两人在水潭边简单清洗了下，李望舒将油纸打开，里面赫然是几个大饼与馒头。
　　“山里条件有限，你暂且吃着吧。”他拿出一个大饼递给陆安歌。
　　陆安歌丝毫没有嫌弃之意，接过大饼便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看着陆安歌一副知足模样，李望舒眼角含笑，也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吃起来。
　　待两人用完“早膳”，洞内也传出了士兵们搬运尸体的响动。
　　怀莘每检查完一具尸体，便有人将验尸情况详细记下，随后便有士兵有条不紊地将尸体抬出。如此反复，直至将近正午，一群人才将洞内尸体勘验完毕，全数搬至洞外平地，一具具尸体被整齐地平方在空地上，尸体下方全都垫上从旁边树林搜集的干草……
　　怀莘拿着方才的验尸记录走来，一向面带笑容的他此时脸色不霁，想来也是被洞内尸体所震撼。
　　李望舒和陆安歌已站在一旁观看多时，此时见怀莘走来，也不催促，只等他一一禀报：
　　“王爷，洞内共有尸体七十八具。其中男性四十二人，女性三十六人。推测年龄在四十五以上的有十人，二十至四十五岁的有四十一人，二十以下二十七人。其中……”讲到此，怀莘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声音里有一丝暗哑：“其中有七名不足十岁的孩童，更有三个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
　　验尸与查案一样，最忌掺杂私人感情，但饶是见惯生死的怀莘，此时也忍不住满心悲凉。
　　方才士兵将尸体抬出时，陆安歌便已注意到有几具甚小骨架，其中一具还被紧紧抱在一个大人的怀里。此时听到怀莘清楚明白地将数据汇报，她眼眶发涩，心里如堵着石头般难受。
　　“死因呢？”李望舒清清冷冷的声线唤回怀莘和陆安歌的思绪。
　　怀莘知自己失态，赶紧收拾情绪继续汇报：“所有尸体指尖部均有青紫现象，且骨骼发黑，判断为中毒身亡。属下已采集部分组织，待回到营地便可查验所中何毒。”
　　“嗯。”
　　李望舒轻应一声，随后他向前走到地上的七十八具尸体前。他表情肃穆，身形挺拔，饶是一眼未发，所有士兵也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全数转身面向地上尸体。
　　正午的阳光炽烈而刺眼，陆安歌站在李望舒身后不远处。光阴交错的阳光里，李望舒带领全体士兵向地上被害的七十八具尸体鞠躬，这是此时此地他能带给他们的唯一的祭奠。他虽然低着头，可陆安歌却觉此时的他比天地间的任何一人更伟岸。
　　空气里萦绕着浓浓的肃穆与悲凉，陆安歌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目中含泪。
　　待鞠完三个躬，李望舒在原地站定片刻，随后他抬起右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点火吧。”
　　“是！”士兵们将铺陈在尸体下方的干草点燃，火苗从一具具尸体上蹿升，最终化为七十八个熊熊燃烧的火堆。曾经鲜活的生命在烈火里消弭于天地之间……
　　那些他们曾经或雀跃或生气的回忆，再无人记得。人生只如梦一场。

　　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发一言，只为给这群枉死之人送去最后的尊重。
　　待尸体焚烧完毕，士兵们将残余在地的骨灰收集起来，就地掩埋。
　　待一切处理完毕，李望舒开始安排人员返回。怀莘等人因从边伏镇出发前来，所有马匹都留在边伏镇，所以他们需原路返回，找到马匹后再行前往李望舒等人的驻扎地。
　　而李望舒和陆安歌则前往另一个出口，李望舒的马匹被拴在出口处，他们可直接返回驻扎地。
　　安排完毕，两方人马各自行事。李望舒带着陆安歌取马返回。
　　马只一匹，陆安歌坐在李望舒身前，两人同乘一骑。
　　山路颠簸，陆安歌的身姿随着马儿的走动一摇一晃，不时撞到李望舒厚实的胸膛，每一次她都闪电般躲开。后来她干脆人往前倾，双腿夹紧马肚，双手死命抓着缰绳，整个人坐成了一具僵硬的木偶。
　　李望舒在她身后顿觉无语，只得伸手将她握着缰绳的手拿开，随后掰着她的肩膀往后，将她的身躯整个靠到自己怀里。
　　陆安歌紧张地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僵硬无比。
　　“无事，本王允许你靠在本王怀里。”李望舒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命令气息。
　　李望舒的话总是像带有魔力一般，陆安歌一下子就放松了，人一放松，身体便整个瘫在了李望舒怀里，两人肌肤相贴，姿势好不暧昧。
　　此时阳光普照，他们骑马在群山中的小路上，身旁有茫茫望不到头的丛林，也有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陆安歌只觉天地间只剩彼此两人，头顶蓝天白云、脚踏万千苍翠，人间最美的景色，大抵如此吧。
　　李望舒仿佛看出了陆安歌的心思，在她头顶悠悠然地开口：“边伏镇地理环境独特，群山环抱，却是人间一大美景。”
　　“嗯。只可惜这里的百姓已经再也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人各有命，我们能做的，便是查出真凶，告慰他们的亡灵。”
　　“嗯。”
　　马儿在山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陆安歌开始整理脑中思绪：“王爷，之前皇上说边伏镇有拓跋族人出现，您是否已与拓跋族人接触？”
　　李望舒一边驾着马，一边回答：“我们到达时，拓跋族人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嗯。本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此次来到边伏镇的是拓跋族族长的亲弟拓跋羽，他是前来求药的。”
　　“求药？”
　　“嗯，相传边伏镇曾经出过一位神医，他曾发明一剂药方，可治世间百病，即使是垂死之人只要服用此药方也可起死回生。”
　　“世间竟有如此神药？”
　　李望舒拉一下缰绳，调整马儿的方向：“不知道。但早些年确实经常有人不辞万里前来边伏镇求药，后来神医去世人们才渐渐淡忘了此事。不过据传药方在边伏镇被世世代代传了下来。拓跋羽可能是听闻了此传说，便带人前来寻药。”
　　“他病了？”
　　“不是他，是他六岁的小儿，据说得了不治之症。”
　　“那他找到药方了吗？”
　　“本王到达边伏镇的前一日，他已经离开了。据说是家里传来消息，孩子已经夭折了。”
　　陆安歌心内难受，但思路依旧清晰：“王爷您到达的前一日，岂不是与村民们被害时间相符？”
　　“确实拓跋族有很大嫌疑，但我们还需仔细查探，不可妄下推断。毕竟这关乎到两族关系。”
　　“嗯。”
　　马儿一路带着两人向山上走去，山路崎岖，马儿却走得很稳。陆安歌心下犹疑：“王爷，我们怎么一直往山上走？营地不是应该驻扎在平地更为妥当吗？”
　　李望舒笑笑：“前方山顶处有一座寺庙，这几日我便住在寺庙中。所带士兵则驻扎在寺庙外的空地上。”
　　“这里竟然还有寺庙？”
　　“是一座小庙，庙里仅五名和尚，地处偏僻，很少有人知道。”
　　“对了王爷，为何您到达边伏镇后便不与皇上联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本王每日都写信于皇上汇报情况，但后来所派出去的报信人都被害于途中。一开始本王不知，后来见京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方觉出事。昨日本王已让怀木亲自送信去京城了。”
　　“怀木不会有事吧？”
　　“放心，怀木的武功比你想象地强得多。他应该已经将信送到，在返回的路上了。”
　　“既然拓跋族已经离开，王爷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李望舒低头瞥一眼陆安歌：“边伏镇一夜之间变成荒村，本王既然发现了，定要查明原因。只是一直没有进展，昨日来寻你，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发现了村民的尸体。陆安歌你可真是与尸体有缘。”
　　“……”
　　中午的阳光炽烈，幸好山中大树环绕，两人走在大树遮蔽的山路上，不至于太过闷热。
　　陆安歌抬头望向山顶，已可隐约看到寺庙的建筑。
　　她将手举在眉上张望：“这寺庙看着听古朴的，只是这么偏僻，平日里会有人来上香吗？”
　　“据说边伏镇百姓会前去上香，但这几日本王并未见到一个上香之人。”
　　“对了，王爷，我们一路上过来，在丛林间也发现了不少尸体。我已经让人都做好标记了。”
　　“嗯，我会派人处理好。另外，本王已经明人去通知林湾县县官，他会带着边伏镇县志和人口户籍本前来协助办案。”
　　“王爷，你想得可真周到。”
　　“确实。”
　　“……”
　　两人一路前行，无所畏惧地走入一桩荒村迷案中。而迷雾背后的真相也将内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