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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荒村迷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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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伏镇四面环山,整个小镇坐落于群山中央的一块广阔空地上。陆安歌一行人到达边伏镇时,正值夕阳西斜之际,漫天霞光越过群山,洒满整个村落,平添一股苍凉落寞之感。
宽阔的山坳空地上,边伏镇的各家各户临山而建,彼此依靠,形成两排并行的房屋,如同两条山路般蔓延向里,房屋中间的一条石子小路供村中人平日往来。整座村子的建筑简单又整齐。
此时本应是家家户户炊烟四起之时,整个村落却空荡荡寂静一片,仿佛一座荒村。
刚进入村落,陆安歌便派人前去探查情况,此时被出去的侍卫们陆续返回,纷纷禀报并未在村中发现人烟。房屋内摆设一应俱全,仿佛房屋的主人只是外出散步尚未归家。
“陆侍卫,前方有发现。”最后一名侍卫回报。
众人立即跟随他前往发现之地。却见侍卫将众人带至一处房屋背后。屋内陈设简单干净,后院设一简陋猪圈,里面有一头瘦不拉几的小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显然已饿了好几天。而猪圈外,赫然躺着两具尸体。
山中天气凉爽,尸身尚未完全腐烂,怀莘立即下马查看。
“怎么样?”陆安歌坐在马上,一面环视四周环境,一面向怀莘发问。
怀莘仔细检查过尸体后走到陆安歌身前:“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二十五岁左右,身上无明显外伤。十指指尖均有青紫现象,推测为中毒身亡,距离死亡已有四五日之久。”
四五日……遇害时间与李望舒失去联系的时间吻合。陆安歌暗自思量。
“怀莘,边伏镇周围可有其他村庄?”
“没有,边伏镇地形奇特,不易于进出,离这里最近的便是我们之前路过的林湾县县城。”
说完,怀莘走近陆安歌,压低声音道:“此事太过诡异。一整个村庄的人凭空消失,且一路都发现有村民尸体。边伏镇必定是发生了惊天变动。”
“嗯。”陆安歌点点头,“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王爷的下落。怀莘,你带两个人在村落巡查,看是否还有其他尸体和遗留的线索。我带其他人去周边山林寻找王爷。”
“陆姑娘使不得。此地地形复杂,又多是深山老林,马上便日落了,此时进山危险太大。”
远处夕阳正在缓缓下落,陆安歌拍拍马头:“顾不得这么多了,晚一分找到王爷,王爷便多一分危险。现在酉时未到,我们只需在戌时前赶回此地,便不会有太大危险。”
“陆姑娘。”
“就这么说定了,两个时辰后,我们还在此地集合。如有发现,发射信号弹联系。”
怀莘深知陆安歌脾性,此时也不再劝阻,只嘱咐她千万小心。
两人商定结束后,便分别带人开始搜查。怀莘带着人向村落内部走去,而陆安歌带上剩余侍卫,徒步向着距离边伏镇最近的丛林出发,搜寻李望舒的下落。
边伏镇周围多为深山老林,但由于村民常年进出打猎、采药,故丛林中已形成了一条条便于行走的小路。走进林中,虽地形复杂,但比想象中便利许多。
一路上,不停有侍卫回报发现有抓住野兽的捕兽夹,以及腐烂的村民尸体。陆安歌命人在发现尸首的地方一一做好标记。
突然,她灵光一闪,如若李望舒来到丛林,为避免迷路,定也会留下标记。想到此,她立即命人在沿路的树木上寻找标记。但毕竟人手有限,一群人搜索进度甚慢。
眼见天色渐深,一群人却依旧在丛林外圈徘徊,陆安歌当机立断,下令大家分头寻找,戌时在边伏镇会合。而她自己则选择了通向另一座山林的小路搜寻。
沿着小路越走越深,树叶越发茂密,本就稀疏的霞光被重重树叶遮掩,所过之处越来越幽暗。
眼见前方丛林迷雾蒙蒙,陆安歌服下早前准备的药丸以防止丛林瘴气,然后沿着小路一路向前。
估摸着走了一刻钟时间,当陆安歌拨开面前的枝干时,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四面繁密的山林间竟是一块颇大的平地,平地中央有一水潭,里面清水涟漪。此时天色已暗,但没有了树叶的遮挡,整块空地反而比丛林中明亮一些。
空地处在群山山腰处,四周有零落的大小山洞。陆安歌将四周检查一遍,发现几个山洞里有燃烧过的树枝残留。
太好了,陆安歌满心欢喜,看来曾经有人到过这里,而且人数不少,很可能是李望舒的军队。她欲继续向前寻找,但想到与怀莘的约定,还是决定先行回村落与众人集合。只是她一转身,却发现竟找不到方才走出的丛林出口。
四面皆是繁密树林与零落的山洞,方才一时激动,她竟忘了做下记号。此时天色已晚,她断不可轻易冒险离开此地。
“砰!”远处天际有绿色烟花炸裂,是怀莘燃放的信号弹。
看来是村里有发现了,陆安歌望着炸裂的信号弹独自思考。
待空中火花湮灭,她重新环视一圈周围环境,想要在晚上安全回村已是不可能了。她想了想,决定选择一个山洞暂时歇息一晚。
主意一定,她便从腰间掏出信号弹,对着空中用力一扭。信号弹从手中圆管射出,瞬间在空中炸出满天绿色烟火。恍惚间,她仿佛回到那一日蜀城的烟花大会,她与李望舒并肩站在城楼,有无数绚烂的烟花在李望舒身后绽放,扑扑簌簌地点燃她内心的小悸动。
想到此,陆安歌心下放松一些。人一放松,便觉口干舌燥。她走到平地中央的水潭边,弯腰鞠水喝。随后捡了些小木枝堆在不远处的一个较为干燥的山洞里。
考虑到此地可能有拓跋族人出没,她尽量将火堆往山洞里边靠,待火光升起,她拿出随身带着的馒头充饥。
满头又硬又干,要是在以前,她定然是吃不下的,可此时此刻,在月光悄无声息侵染大地的夜晚,她竟觉得十分美味。
一边吃着馒头,陆安歌一边在火堆前将这段时间的线索在脑中一一整理:
1.陆家灭门惨案可能与皇室宝藏有关;
2.京中多方势力都觊觎宝藏,关外拓跋族似乎也对宝藏虎视眈眈;
3.京城突然流传李望舒将要娶妃的流言,导致太后下令全国遴选綏王妃;
4.京城流言盛传之际,李望舒被派往边伏镇平叛拓跋族——李望舒临行前猜测拓跋族与此次京中流言有关,甚至可能与皇室宝藏有关;
5.李望舒到达边伏镇后,兰香、媚娘出现在王府,并自称怀有李望舒骨肉;
6.寄给李望舒的信鸽被箭射死,同时皇上与李望舒失去联系;
7.边伏镇全镇村民凭空消失,路上发现多具腐烂尸体……
8.另,许纯熙认出自己身份,李望舒怀疑其身边小厮木头乃某方势力安插的眼线……
一条条线索纷繁复杂,陆安歌只觉每条线索都环环相扣,却无论如何理不出一条能贯穿全部线索的脉络。
她靠在山洞岩壁上双臂抱膝,洞外月光皎洁,洞内火光温暖,许是这几日赶路奔波,她很快便有了睡意……
身旁的火堆自顾自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木枝炸裂声。陆安歌睡得并不安稳,朦胧间被炸裂声吵醒,半睁着眼望向山洞外。
却见不知何时,月亮已高悬天空,满天星辰在山间的空地上星光闪耀。而漫天星光里,分明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那人着一身月华色长袍,身形挺拔,仿佛披星戴月的天神一般涉水而来。
陆安歌使劲揉眼睛,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却见那人越走越近,直至站在了洞口前。他俯下身,月亮挂在他身后,陆安歌觉得他的眼中有星星在闪耀。
她听到来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就如同那日在蜀城义庄初遇时一般。
他弯着腰,嘴角有淡不可闻的笑容,他说:“陆安歌,你可真会惹麻烦。”
陆安歌,你可真会惹麻烦。
清清淡淡的一句责怪,却听得陆安歌眼眶含泪。
“王……王爷!”她简直不敢相信李望舒会在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以如此洒脱、安好的形象。
李望舒对陆安歌的反应很是满意,一弯腰便走进山洞,坐在了陆安歌身旁。
陆安歌赶紧向里移了移,心中情绪还有些波动,却抵不住满心好奇,她赶紧向着李望舒发问:“王爷,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看到信号弹便过来看看。”李望舒随手捡起一根木棍,一边拨弄火堆,一边随意地回答。
“哦。”陆安歌眼睛暗了暗,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马上连珠炮似地向李望舒发问:“王爷,既然你一切安好,为何不与皇上联系?边伏镇为何成了一座荒村?里面村民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你这段时间住在何处?为何你亲自过来寻我?我……”
眼见陆安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李望舒好笑地抬手制止:“好了好了,此事说来话长,稍后本王慢慢说与你听。”
“好。”陆安歌有些泄气,不过还是点着头答应。
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李望舒转头看她,眉毛挑一挑,“陆安歌,本王也有话要问你。”
陆安歌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李望舒的语气,只觉严肃中带着一丝狡黠,令她心头突突直跳。
她心虚地拿起一根木棍拨弄火堆,木枝发出一串劈哩叭拉的炸裂声。
“王……王爷是想问我京城的情况吗?”
“非也。”
“那……王爷是想问什么?”陆安歌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说这话时,她会心虚地恨不得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更是低得如蚊虫一般。
李望舒随手丢掉手中的木棍,伸手将陆安歌掰向自己,迫使她看着自己。
“陆安歌,本王问你,你为何不听本王的命令擅自前来边伏镇?又为何不从安全角度考虑,独自到深山寻我?你思路清晰善于分析,但不会武功,最合理的安排应是你留在京城,派怀莘、怀梓前来寻我才最为妥当。
陆安歌,你一向机灵,此次为何如此莽撞?”
李望舒的话仿佛带有魔力一般,一字一句清清冷冷的,却烧得陆安歌满脸通红。
见陆安歌低着头不回答,李望舒伸手抬起陆安歌的下巴,望着她清澈的双眼:“嗯?”
对上李望舒一脸居高临下的模样,陆安歌无来由地心头冒火,她一手拍掉李望舒托着自己下巴的手,语气酸溜溜的:“王爷你就别这么关心我了。你的媚娘可是怀着身孕在京城綏王府等着您凯旋呢!”
李望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笑容代替,他也不解释,只转回身盯着山洞外的天际。
陆安歌从未相信媚娘所怀是李望舒的孩子,方才也只是一时气话,却不想李望舒竟一言不发,丝毫不做解释,仿佛默认了一般。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但又怕他笑话,只得强忍着怒火,忿忿地转过身抬头望月。
感觉到身边陆安歌的冲天怒气,李望舒心内好笑,他依旧抬头看着天上明月,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今夜月色不错。”
“嗯。”陆安歌敷衍地回答。
“就如同我们在蜀山义庄相遇时的夜晚。”
“嗯。”
“山里的空气也很清新。”
“嗯。”
“陆安歌,回京城后你将自己的画像提交到遴选王妃的候选人中吧。”
“嗯。啊?”
“王……王爷你说什么?”陆安歌一时慌了神,闹不明白为何话题一下从山间月色转到了自己参选王妃一事上,更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陆安歌抓着李望舒的手臂直摇晃,誓要问个清楚。李望舒却突然收敛了神色。
“嘘。”他伸手示意陆安歌安静。
陆安歌立即警惕起来,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望舒拉着她往山洞里移去,并随手用掌风熄灭洞中火光。
山洞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洞口有淡淡月光照亮。陆安歌的手被李望舒护在掌心,胸口紧张地突突直跳。
李望舒握一握陆安歌手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陆安歌知道必有情况发生,立即竖起耳朵倾听。
方才没注意,此时火光熄灭,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便敏锐了起来。黑暗中,仿佛有野兽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是……是野兽?”陆安歌吓得掌心冷汗直流。
李望舒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应该是野狗的声音,但似乎并不在过来,应该是在其他山洞里。”
“野狗留在山洞里做什么?”
李望舒声音低沉:“想必是山洞里有它们喜欢的食物。”
陆安歌被李望舒说得害怕,恨不能立即睡死过去。
“别怕。”李望舒从身后环住她肩膀:“它们吃饱就会走了。我们且在山洞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安歌只觉李望舒的胸怀又宽阔又温暖,简直可以媲美自己家中的鹅绒枕头,恍恍惚惚间,方才的害怕渐渐褪去,阵阵睡意袭来……
“好好休息吧。”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李望舒温柔地和她说话。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陆安歌醒转,她发现自己依旧靠在李望舒怀里。而她的头顶上方,李望舒一脸清醒地盯视着洞外,他身上散发出清晨露珠般的清爽气息。
“醒了?”李望舒低头看陆安歌,彼此好看的眉眼尽在咫尺。
陆安歌赶紧起身离开他的怀抱,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衣装。
洞外已然天光大亮,李望舒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
“去哪?”
李望舒指指不远处的洞口。
陆安歌立即回忆起昨夜听到的野狗声音,身体哆嗦一下,战战兢兢跟在了李望舒身后。
山间的清晨很是凉爽,空气里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陆安歌走出山洞狠狠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只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洗涤。
李望舒领着她走到水潭边,示意她看谭边泥土,却见泥泞的土地上印满纷乱的动物足印,一直绵延至正对面的山洞。
两人相视一眼,李望舒拉着陆安歌向山洞走去。
才走到洞口,便有一股浓烈的腐烂气味袭来。陆安歌一时不防,被呛得连连咳嗽。李望舒伸手轻拍她背,待她缓过气来,才重新领着她向里走去。
这个山洞比两人昨晚待得山洞宽敞不少,只是阴暗潮湿,地上泥泞一片,纷纷杂杂全是野狗的脚印。
李望舒将陆安歌护在身后,两人沿着脚印一路向里,洞中光线逐渐昏暗。待两人走到山洞底端,眼前之物逐渐清晰,两人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幽深昏暗的山洞深处,零零落落堆积着小山一般的尸首,从身形来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尸首都已被野狗啃噬地不成人形,只有少数血肉关节联结在骨架上,有蚂蚁循着血腥味在成堆的尸首里攀爬。被啃噬的尸首东倒西歪地或躺或或坐,一头头凌乱的头发下,都有着一双空洞的眼窝,它们漆黑一片,注视着每一个来到山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