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以西》露上尘

2、第一章

　　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不会选择回到那个夜里。那样仓皇的逃离。一井紧紧的拥抱我，他说，小以巴，不要走。可我还是走了。
　　我回到锦岛，这个我曾经生活过十年的故乡。又一个十年快过去了，它早已变了模样。在凌晨四点我到达锦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海边，坐着，直到天亮。
　　锦岛的冬天不算冷，这个在长江以南的城市，终年有着温和潮湿的空气，有着眼神沉默的人群，和蠢蠢欲动的欲望。
　　在锦岛的第一个早上，我隆重的吃了一份早饭，然后背起我的行囊游走在这个城市。下午三点半我找到一份工作，管吃住，月工资四百，在一个沿海的小海鲜饭馆。
　　于是，在锦岛的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
　　厨房的大厨是一个20多岁的男子，个子不高，但眉眼坚毅，处理食物时的眼神认真而又投入。老板是个30多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总坐在柜台后面吸烟，常常跑去厨房跟阿哲聊天。晓嫣说，那两个人在谈恋爱，老女人死了老公耐不住寂寞。我转头看看厨房不说话，晓嫣也沉默。
　　我已经可以很快适应这种逃亡的生活，不像两年前一样惊慌失措。锦岛的春天在我来的第二个礼拜到来，晓嫣拉着我对我说，梓橝花开了。阿哲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点上根烟，眯着眼睛看满树的梓橝花。
　　锦岛是个很小的城市，在行政规划图上有时根本找不到这里。我也从未对一井说过，因此相信他不会找来，相信这个城市会带给我的安全感。
　　只是，分外想念小西，那个永远表情淡定迷惘的孩子，有些舍不得。
　　在锦岛我又恢复了抽烟的习惯，阿哲常常出去买烟的时候给我稍一盒来，下午三点空闲的时候，我与阿哲坐在后院看梓橝花，沉默的抽两根，然后回去工作。这仿佛已经成为习惯，成为在锦岛生活的一部分。
　　店里去接海鲜的活一般是阿哲和老板娘两个人做，后来生意越来越好，老板娘又招了一个工人，每天早上四点去港口接货，我贪着接货多加的150元，又答应早起三个小时去港口。
　　新来的工人是福建人，叫叶晓彬。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两个人站在码头，等早上出海的第一班渔船的到来。清晨六点再把海货运回店里，之后休息一个小时各自再去做自己的工作。他自己要求去厨房帮忙，阿哲看了看他也同意了。
　　晓嫣说，她看上了这个新来的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其实她与叶晓彬都是20岁，我也快到20岁了，只是拿的身份证是假的，写着我21岁罢了。
　　我笑她：“你先前不是看上阿哲大厨了吗？怎么，怕没了饭碗不敢同老板娘抢了吗？”
　　她推我一下：“就你没个好话。”我撇过脸笑，这个可爱的姑娘。
　　于是我在某个等船的早晨对叶晓彬说了晓嫣的事，我望着黑乎乎的海面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有人看上你了。”
　　他也若无其事地说：“谁啊？”
　　“咱店大堂里另一个女的。”
　　他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正巧船来了，这话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晓嫣脸红红的对我说，叶晓彬追她了。我笑，摸摸她头发。
　　对于他们两个的事，老板娘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加以制止，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我对阿哲说：“她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他斜眼看我：“是么？我看你倒是像个充满故事的女人。”
　　说的我一愣。他笑：“你来锦岛有快三个月了吧？梓橝花也落尽了，夏天快要来了。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一起坐在这里看梓橝花，却从来没有说过话。我只是有时候想，这个女人跟我一样坐在这里，一样的沉默，她在想什么呢？有时候我观察你的表情你的眼睛，却看不透你。”
　　我扔掉烟头：“阿哲，你想要知道什么呢？我们都只是在这里暂做停留的人。我看出你也是有过去的人，不然以你的手艺，不会屈居在这样一个小城市，一个小破饭馆。”
　　他点点头，半天又补充一句：“可是我倒是好奇你的过去呢。你这样年轻，但好像有说不尽的故事。”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