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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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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惟焯这一下靠近来得突然,吴皦皦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凑到了自己耳边。楚惟焯的气息随着他低吟一般说出来的那句话,柔柔地拂过吴皦皦的耳垂,痒痒的,引得吴皦皦后脑勺一阵酥麻。
吴皦皦只觉心神一荡,忙按下心中旖旎,侧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冷峻地看向楚惟焯,目光中满是警告的意味:“蜀王,你僭越了。”
楚惟焯抿着薄唇,嘴边噙着一抹笑,背起手,答道:“本王哪里僭越了?还请太后明示。”
楚惟焯一派坦荡,相比之下,吴皦皦倒是觉得是自己思想龌龊了。
吴皦皦心思转换时,楚惟焯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面上的表情。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悸动、堤防、疑惑和释然,楚惟焯脸上笑意更深了:“看来,太后昨夜休息得不错。”
说完,楚惟焯对着吴皦皦随意地拱手一揖,告退,转身阔步离去。
吴皦皦目送着楚惟焯洒脱似一叶轻舟,消失在长信宫的宫门后,方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一旁的赤霞:“宣銮仪卫李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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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銮仪卫的人,又处理了些琐事,吴皦皦用了午膳,预备中午小小休息一下。
更衣时候,吴皦皦心里头反反复复的,总是楚惟焯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阿皦,你昨夜,可睡得好吗?”
阿皦,他这样亲昵地叫她。
吴皦皦颦起蛾眉。
难不成,在这之前,楚惟焯见过她?
吴皦皦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尚未出阁前的际遇,思来想去,也只有十四岁那年,她同大哥吴立峰南下周游河山的时候,有可能在蜀地碰到过楚惟焯。
十四岁,也是六年前了。
寻思着,吴皦皦看向穿衣长镜中的自己。
吴皦皦自幼就生得美丽,芙蓉一般的脸儿,臻首娥眉,明眸皓齿,从来就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顶尖的美人儿。更何况长成之后,身形更是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行走间,衣带飘飘,若扶风弱柳,气度芳华,令人一见难忘。
莫非是六年前在蜀地碰到,然后这楚惟焯对自己一见倾心,误了终身?
这个念头才浮上吴皦皦的心头,便让她一笑着按了下去。
吴皦皦,你可清醒一点罢!若是旁的人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六年,倒也没什么稀奇。可这位是谁?这位可是大周朝的蜀王,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楚惟焯。上辈子他那些霹雳手段,你见识得还少吗?!
可别被他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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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皦皦想是这么想的,但也没有掉以轻心。以她上辈子那五年来对楚惟焯的了解,她知道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说废话。
既然他私底下问了她这么一句,那就说明,昨夜肯定有什么!
琢磨到这儿,吴皦皦突然想起早上更衣时候赤霞发现的自己肩窝上的那一抹红印子。
眉头一跳,吴皦皦唤赤霞道:“赤霞,给本宫拿玻璃镜子来。”
赤霞应声,下去把镜子给吴皦皦拿来了。
吴皦皦将寝衣的领口往一旁拽了拽,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道红印子还在。而且与早上的粉红色不同,那道印子这会儿,变作了带着一点儿青紫的深红。
长了三十岁,对于自己的身体,吴皦皦是了解的。她的肌肤很薄,是极容易被掐出淤青的,轻轻地按一下,都能按出个红印子来。但是这样的淤青,来得快,去得也快。唯有……
看着镜中的自己,吴皦皦眼眸中浮现起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来。
唯有被用力地吮过的地方,才会这般……久久不消退去。
所以,这个红印子,真真切切,是一个吻痕。
确认了这件事,大周朝以杀伐果断闻名于世的皇太后吴皦皦,十分难得地在长信宫的春日午后,羞红了面容。
看到镜中的自己耳根红红,吴皦皦暗中啐了楚惟焯一口,一把拉上自己的衣领,厉声命令赤霞道:“去!给本宫查昨夜当班的人!查个清清楚楚,一定要把我长信宫里头埋的细作给揪出来!!”
赤霞不明白太后这怒气是从哪儿飞来的,但却不敢多嘴,诚惶诚恐跪下,磕头道:“是!奴马上安排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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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楚惟焯这么一搅合,这日中午,吴皦皦又没有睡踏实。
她做了很多个梦,梦里有挣扎、有愤怒;有情|欲和缠绵,也有痛苦与失望。
上辈子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如走马观灯似地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可最后的最后,吴皦皦的梦,定格在了那一望无际的绿草如茵的茫茫草原上。
梦里除了她,还有那名仍是看不清楚面容的男子。
他与她水乳交融,低着头在她的耳边,克制地喘息着,声音嘶哑着,同她说着情话——
“阿皦,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肩膀上这一点弯弯的深深的肩窝……感觉它,能盛得住我对你的所有热情……”
说着,他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落下一个滚烫而炙热的吻。
这个吻那么那么烫,以至于梦中的她,意乱情迷,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抬起环住了他精瘦的臂膀。
“楚惟焯,你这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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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午觉睡起来,吴皦皦觉得自己的精神不见变好,反而有更糟糕的趋势。
可吴皦皦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因为她约了父亲吴国公下午商议国是。
起身更衣完毕,吴皦皦让怡青沏了一碗俨俨的茶来,正巧吴国公也到她这长信宫了。
父女俩说话,闲杂人等自然是要离开的。
看着吴皦皦再一次将碧桐支开只留了赤霞一人在场,吴国公捋了一把长须,不解问到:“阿皦,碧桐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你同她生了嫌隙?”
见吴皦皦只顾着抿手中的茶不言语,吴国公又道:“碧桐到底是我们国公府的家生奴,打小就跟在你身边了,知根知底的,也比你昨日才提拔上来的那个大宫女值得信任。”
吴皦皦知道吴国公说的是自己远碧桐亲怡青之事,可她又不能告诉父亲自己上辈子遭过碧桐的暗算,所以这辈子才这般提防她的。此时,吴皦皦也只能一笑置之:“父亲的话,女儿听进去了。女儿自会斟酌。”
自己的女儿自己哪里会不了解,吴国公一听吴皦皦这话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但也只能暗中摇头,不再提了。
父女两个闲聊几句家常,便直奔重点而去。
“阿皦,先帝留下的这几位皇子,你认为,谁登基……最为合适?”
吴国公引出了话题。
这个问题,吴皦皦和父亲在上辈子是讨论过的。上辈子的她,认认真真地考察过几位皇子,最后从大周朝的利益着想,立贤立明,选了几位皇子中最为聪慧也最为知书达理的大皇子楚允澄,扶持他登上帝位。
楚允澄也不负她和吴国公的期许,成长得很快,十六岁便能议事,十八岁时已经能将大周同周边国家的博弈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了。若不是后来蜀王进京一顿胡搞瞎搞,想来吴皦皦便能在自己二十六岁、楚允澄十九岁的时候,将朝政之事全权交到楚允澄的手中。如果是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波折,引得吴皦皦在三十岁时候,年纪轻轻地便横死在长信宫宫门口了。
可回想这前尘往事,吴皦皦也只能一声叹息罢了。
见女儿迟迟未对自己的问题作出回答,吴国公又重复了一遍:“阿皦,你属意哪位皇子?”
吴皦皦长叹一声,放下手中茶碗,看向父亲,道:“爹爹,上午的时候,蜀王来找过我。”
吴国公面上波澜不惊,答:“这个为父知道。”
吴皦皦想了一想,又道:“他找我,是希望我和我们吴国公府,支持他,立先帝最小的皇子九皇子楚允执为帝。”
吴国公一听,冷哼一声,不屑道:“这蜀王也未免太胡闹了!九皇子才十个月,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做得了我大周朝的君主?!上朝怎么办?!他哭闹了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奶娘子跟着,时刻将咱们的小皇帝照顾好?!”
顿了顿,吴国公又道:“就算他蜀王有野心,想做摄政王,也不一定要选最小的皇子。这八皇子一岁半、七皇子三岁,也不是不可以做他的傀儡!选九皇子,太难看了!”
中午用午膳的时候,吴皦皦是想过楚惟焯会选九皇子的缘由的。她是重活了一回的人,先帝留下的这些个皇子最后长成了什么样,她是知道的。除开早夭的三皇子和六皇子,楚允澄剩下的这六个弟弟里,最笨拙的当属九皇子楚允执了。
而且这楚允执不仅笨,性格还怯弱,相比于他那些兄长,自然是最容易控制的了。楚惟焯要是真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楚允执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这些话,吴皦皦怎么能同父亲说?
自从吴皦皦怀疑上辈子是楚允澄谋杀自己开始,她就已经不想扶持楚允澄为帝了。现在又冒出个一定会反对立楚允澄为帝的蜀王楚惟焯,吴皦皦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但是潜意识里,吴皦皦是向着楚惟焯的。
“尚在襁褓中的皇子做皇帝,史上也不是没有先例。汉殇帝刘隆可不就是才一百天大就登基了?还是他的母后抱着他上朝的。九皇子的生母德妃李氏也算是名门出身,由她抱着小皇帝上朝,想来也不会失礼。”
吴皦皦道。
吴国公仍是反对:“汉殇帝之所以能登基,是因为汉和帝膝下子嗣稀少。我们大周朝又不是没有皇子!为何非得立个连话都说不上来的稚儿为帝?!”
说完,吴国公哼哼两声,说起楚惟焯来:“那蜀王的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他就差这一两年,少做一会儿摄政王会死?”
吴国公态度坚决,吴皦皦一时间也是有些头痛。再加上中午没睡好,这会儿她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闹得她颇是有些心烦。
抬手,揉了揉额角,吴皦皦同吴国公道:“爹爹,既然蜀王进京了,不若您寻个空儿,去他府上拜访他一番,也探探他的意思?”
听到吴皦皦这么说,吴国公扬了扬眉毛,道:“这茬,蜀王倒是比你先想到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的拜帖,说是明日一早,他登门拜访。”
听闻吴国公这般说,吴皦皦心下思忖到——这倒是像他的作风了。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拖泥带水,行事雷厉风行。
吴皦皦想事情的时候,吴国公拿起茶碗,悠悠抿了一口,又道:“这蜀王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为人机敏过人自是不用说。不过,距他十七岁去蜀地就藩,也有九年过去了。九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亦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大周朝是他们楚家的天下不错,但百姓何其无辜,不应为他们楚家人争权夺势所累。我吴家数百年的忠名,万不能断在这楚家叔侄手中!不管立谁为帝……阿皦!咱们都应当时刻都要把大周朝的百姓放在首位,每做的一个决定,都决不能伤害到大周朝子民们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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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立帝之事太过重要,吴家父女两个讨论了半日,也未能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吴国公起身告辞。
吴皦皦将父亲送到门口,刚要道别,却不想吴国公突然间停下脚步,看向她道:“阿皦,爹爹觉得……自你晕倒醒来之后,性子变了不少。”
吴皦皦心中一凛,可脸上仍是笑着,淡然道:“爹爹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阿皦……一直都是爹爹的阿皦呀。”
这时候,殿门仍是关着的,身边就一个伺候的赤霞,吴国公有话自然直说:“爹爹原以为你会举荐大皇子楚允澄,因为他的敏慧、沉稳,你是夸过的。爹爹却是没想到,刚才的谈话,你只字不提他,像是完全把他给遗忘了一般。”
“女儿的小心思,素来瞒不住爹爹。”吴皦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既然爹爹提到了,那女儿便直说罢——楚允澄这个人,我不喜欢。”
闻言,吴国公叹了一口气,望着吴皦皦无奈摇头:“你呀,还是这么任性!再不改掉你这毛病,你迟早是要吃亏的!”
看吴皦皦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吴国公一个眼神打住了她:“阿皦,不管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千万记得爹爹教过你的那些道理。莫忘了,《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你现在的身份是大周朝的皇太后,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当以天下为己任。所以——你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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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父亲吴国公,吴皦皦心情仍是有些激湃。
父亲仍是她记忆中的父亲,正直、严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立帝一事,吴皦皦原本就左右摇摆不定,吴国公临走前又说了这么一番话,使得吴皦皦内心的天平又往楚允澄那边倾斜去了。
若是抛开她同楚惟焯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楚允澄作为皇帝,的确是诸位皇子中最优秀的人选。
可是……
吴皦皦叹了一口气。
可是,她还是耿耿于怀于,上辈子自己的横死。偏她还不能去到那时候,去确认谋杀她的凶手,到底是不是楚允澄。
所以,这件事已经成了她心里过不去的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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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时日商多。吴皦皦也不必急于一时做出决定。
吴皦皦用过晚膳,去灵堂给先帝守了一会儿丧,便回宫歇息了。
今日,关于对碧桐的态度,吴皦皦接连被蜀王楚维绰和父亲吴国公前后说过,多少也注意了些,待她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漠生疏了。
但是吴皦皦心里仍存着芥蒂,睡觉时,还是只留了赤霞一人,让怡青和碧桐在外殿候着。
服侍着吴皦皦更了寝衣,赤霞再度诚惶诚恐地跪下,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回娘娘,奴遵循您的命令,将长信宫昨夜当班的人都审了一遍,并未察觉什么异样……”
听到赤霞这个回复,吴皦皦只感觉到自己的肩窝那突然传来一阵炽热,直烫得她耳根发热。
是了。像楚惟焯那样的老狐狸,要是真想在她这长信宫安插点什么人,还能让她只花个一下午就给揪出来?!
吴皦皦心里这么想着,也有了计较。
“无妨,此事再徐徐图之罢。”
吴皦皦道。
正要躺下,吴皦皦可巧看到一旁的香炉上燃着安息香,眉头一跳,命令赤霞道:“把那香给我灭了。”
顿了顿,吴皦皦又道:“以后我的寝殿里,不许燃香!”
赤霞忙应声,捧了那只香炉出去,让小宫女拿去倒了。
这一夜,吴皦皦心里提防着,又没睡踏实。
不过这一夜睡起来,她的身上倒是没多出什么。而原来在肩窝上的那道红印子,也淡了不少,不细看,看不出来。
吴皦皦莫名松了一口气。
先帝大葬在即,每一道仪式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皇子楚允澄,又来吴皦皦的长信宫外跪了两次,吴皦皦都没有见他。
吴皦皦这个行为,莫说是碧桐赤霞,就算是才刚刚得她抬举的怡青,都不解起来:“太后……您为何始终不肯见大皇子一面?”
怡青素来是谨言慎行的,现在连到她都要问了,可见是真的十分想不明白了。
这时候,吴皦皦正喝着一碗杏仁茶。听到怡青这忍不住的发问,吴皦皦笑笑,道:“见他做什么?这要紧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巧这时候碧桐捧了新插好的山茶花进来,听到吴皦皦这话,忙道:“可外面都在传娘娘您的坏话呢!娘娘,您好歹也见一见大皇子罢!您的名声要紧!”
名声?
吴皦皦听到这两个字就想笑。
要是她吴皦皦真在乎名声这等虚的东西,上辈子岂不是活得十分憋屈?!
上辈子,她这个大周朝的皇太后吴皦皦,可是以淫|乱盛名于世的。世间传闻,她后宫圈养的面首足有三千人,她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比之古时那些昏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这样的闲话她都往心里去,恐怕二十五岁上下就气死了,哪还用等得到三十岁再被人刺杀?!
比之她上辈子淫|乱的名声,现在外头也不过说她是欺负楚允澄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罢了,哪里值得她为之做什么改变?
“不管。由他跪去。”
吴皦皦仍是这句话。
碧桐还想再说些什么,让赤霞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楚允澄在吴皦皦这儿跪了三次,没有得到她的理睬,便消停了。
但是事情远远没完。
就在先帝出殡的前一日,宫里出事了。
看着碧桐又是一脸惊惶失措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吴皦皦不由得开始思考起如何行之有效地把她打发走这件事来。
“又怎么了?”
吴皦皦发问。
碧桐“噗通”一声跪在吴皦皦跟前,焦急道——
“太后!大皇子方才用过午膳,突然呕血不停抽搐不止!太医诊断后说……他应当是被人投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