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纪》荷叶田田

25、降书

　　次日阴丽华正在医帐中忙碌，帐外忽然闯进几名士卒，个个手执长戟，将自己团团围住。阴丽华定睛看去，为首者正是定国公王匡。阴丽华心念电转，略一思忖，拱手道：“医士邓婳拜见定国公。”
　　王匡冷哼一声：“邓婳，成国公要问你军中伤情，你且随我来。”阴丽华“诧异”：“两位国公要问小人的话，只需遣人来唤即可，怎敢劳动定国公亲来？”
　　王匡面色一沉：“左右，将他拿下！”“虽干！（谁敢）”野岛五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众人眼前一花，野岛已护在阴丽华身前，大喝一声，双手紧握剑柄，阴沉沉地盯着王匡。
　　形势虽紧急，阴丽华听着野岛腔调怪异的呵斥声却也忍不住莞尔，定定神，阴丽华道：“野岛，不必如此，两位国公只是例行问话，我去去就回。”转头面向王匡道：“定国公，不过就是一句问话，何须如此大动干戈。邓婳亦不过一弱质，定国公还惧怕不成？”
　　王匡面上一红，挥挥手令士卒退离，转身向帐外走去。阴丽华以目示意野岛，自己随后跟上。
　　议事堂前，王凤手按长剑，高坐上首，神情阴骘。阴丽华缓步踱上堂，也不行礼，自去一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
　　“砰”，王凤一拳捶在身前案几上，勃然大怒：“阴丽华，你一区区女子，安敢如此无礼！”
　　阴丽华冷笑：“成国公也知阴姬乃一女子，却不知定国公率士卒押解阴姬，意欲何为？阴姬在此特向成国公讨教，阴姬可是犯了军中条例？”
　　王凤一时语塞，王匡在一旁冷冷道：“阴丽华，你可知刘秀走了多久了？”阴丽华道：“文叔君离城已有二十七日。”王匡再道：“你可知城中尚余粮草几何？精壮将士几何？”
　　阴丽华晒笑：“军国大事，两位国公怎问起小女子来了？”“呛啷”一声，王凤拔剑出鞘：“阴丽华，刘秀临阵脱逃，你也躲不过一个死字！”
　　阴丽华蹭得站起来，厉声道：“成国公慎言，刘将军外出求援，生死未卜，两位国公身居高位，肩负重任，理当竭力守城，以待外援！如今两位国公不思守城之道，不查是非曲直，反倒为难起我一弱质女子，是何道理？”
　　王凤一愣，眼见这女子长剑架颈，不避不让，一双妙目，凛然生辉，心下踌躇，这一剑反倒滞在那里。忽觉手臂一震，长剑已被随后赶到的王常格开。
　　王常刚刚目睹此景，心下惊怒交加，喝道：“成国公，阴姬屡屡救治军中伤病，活人无数，万万不可伤害她。她若有失，你我如何向刘将军交代！”此时方反应过来的王匡连忙道：“成国公，有话好好说。”转头又斥道：“王将军，安敢如此与成国公答话。”
　　王常一收剑势，躬身道：“末将不敢。”王凤悻悻收剑落座，阴丽华方缓缓坐下，隐隐感到颈旁刺痛，想是剑刃锋利，终是刺破了皮肉，心下方才后怕。
　　王匡干咳几声，道：“颜卿啊，城中余粮无多，士卒又多为流矢所伤，刘秀外出求援，迟迟不至，这城，怕守不住了。”王常忍住心中怒气，道：“定国公放心，常日夜巡视，军中虽有伤亡，精锐尚存，城中余粮确实所剩无几，可好歹将士们嚼草根树皮亦可支撑，待援军至，此围可解。”
　　“援军，援军，”王凤焦躁道：“二十多日过去了，尔等可曾看见援军？”王常涩声道：“刘将军非无信之人，常相信援军必到！何况阴姬尚在城中。”王凤鄙夷道：“兄弟如手足，妻女如衣服。一介女子，生的再漂亮，也不如自己的性命啊！”
　　阴丽华正在一旁暗自平息心中惊恐，闻言大怒，反唇相讥：“成国公高见！也不知往昔攻城略地之时，大人是添手足还是添衣服？”
　　“你！”王凤眼白一翻，正欲发怒，王匡抢道：“阴姬，若是待得城破，你恐怕、、、、、、”说着，眼神不怀好意地将阴丽华上下打量一翻。阴丽华心中一阵厌恶，冷冷道：“说来说去，两位国公无非是想献城请降，不知降书可曾写好？”
　　王凤，王匡两人面面相觑，心中谋划之事被眼前少女一语道破，不禁讪讪。王常大惊，急道：“安能如此？两位国公，常、、、、、、”
　　王匡打断王常，道：“既然阴姬提出此法，我等不妨试试。只是这降书，该如何下笔，倒让我二人为难了。”
　　阴丽华轻哼一声，手一摊：“拿来！”王匡大喜，高声唤道：“来人，笔墨呈上。”王常在旁急道：“阴姑娘，阴大小姐，万万不可！援军必至，你何苦、、、、、、”“王将军”，阴丽华注视着王常，微笑道：“信我无疑。”
　　王常缄口不语，心下微微叹息。阴丽华凝神略一思忖，提笔落书，运笔如飞，片刻之间降文即成。王凤一把夺过，看了几眼又讪讪地递给王匡，王匡不接，陪笑道：“还请阴姬为我哥俩念念。”
　　阴丽华亦不多言，一展竹简，念道：“更始成国公，定国公谨致书于大司空之前，我主自兴义师讨逆以来，袭蓝乡，渡沘水，破甄梁，退严尤，几经征讨，扫灭群雄，其势不可挡，比乃天意也。今时乖运蹇，昆阳被围，可怜城中百姓，忘于流矢不知几何；寒门孤寡，命悬一线，然上苍有好生之德，吾等不忍生灵涂炭，今致书大司空，大司徒案下，为生灵计，为百姓计，两军罢战，互通消息，吾与汝等止息干戈，使司空之惠名垂青史，以慰平生之夙愿。皇天后土，实鉴吾心！司空万勿见疑！切盼收录！”
　　王凤，王匡听着阴丽华清丽抑扬念着降书，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但阴丽华最后一句“切盼收录”是听明白的，两人顿时神情一松，王匡击掌笑道：“阴姬写得好文章，且让人立刻去投书。”阴丽华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大街上，王常快步追上阴丽华，跌足道：“阴姑娘，降书一下，我们便要开城拜降，这可如何是好？”
　　阴丽华却蹙起两道弯弯的秀眉，道：“王将军，降书一下，咱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万望王将军多加防范。”
　　“阴姑娘何意？”王常奇道。阴丽华叹口气：“王将军，若是有个人被你打的满地找牙，想向你投降示意，但此人却傲慢地说，别打了，不是我打不过你，只不过你今天运气好，而且我不打也是为你着想，免得你被别人说以强凌弱。你该当如何？”
　　“这么嚣张，照打不误。”王常脱口而出，猛然省悟：“啊，阴姑娘你、、、、、、”，呆得一下，王常忍不住放声大笑：“阴姑娘，这降书下得痛快啊！”
　　阴丽华狡黠道：“王将军，阴姬也不过是遵从两位国公之意啊。”王常连连点头：“正是。”
　　“王将军，援军不知何时到达，这几日，还要辛苦将军了。”阴丽华微一欠身，王常肃然道：“常自当静候刘将军。”略一踌躇：“阴姑娘，你看，刘将军约莫何时返回？”
　　阴丽华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