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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学 ...

  •   刘秀向关中一路行来,却见世道日乱,许多城池便是白日也是城门紧闭,刘秀初时尚不明所以,探听后才知当世皇帝改制立井田,一时许多人家无田可种,无食可活,干脆三三两俩聚众结伙,干起了那无本钱的买卖,客商行人经过时,呼啸而至,一旦得手,便蜂拥而退,官府屡屡征讨,俱是无功而反,如今各个城池俱是胆寒,许多时候便是城门紧闭,以防盗贼,如此过往客商也是心惊胆颤,小心翼翼的上路。好在刘秀谨言慎行,衣饰俭朴,盗贼们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刘秀一路行来,看着这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官府无能,盗贼日猖,心中竟日益沉重,到此时方多少明白哥哥的苦心。
      刘秀这日行来,赶路赶得甚急,错过了宿头,眼见夕阳西下,荒草萋萋,方圆数里内,竟无炊烟,刘秀心中惊疑不定,加快步伐,一口气直行了有四五里,方见那路边田间深处,隐有火光,刘秀大喜,只顺着那火光明灭处行去。直至近前,刘秀方瞧清是一处破败农舍,屋前早无了门扉,只隐约听见屋内似有人声。刘秀在门外恭声问道:“屋内主人可在?小人途经贵地,错过了宿头,可否借贵宅一宿?”
      屋内人声顿无,刘秀心知必是主人忧惧,于是再温言求宿,好一阵,屋内方响起悉悉嗦嗦的衣物声,一个苍老的老妇声响起:“客人有何事?”刘秀温言答道:“南阳人刘秀,前往长安,路经贵地,求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走。”那老妇答道:“不是我们不与客人方便,实在是家中贫寒,无力招待客人,客人若要住下,只请在院子里自便吧。”刘秀心下侧然,进了院中,只在屋檐下调息养神。
      过了好一阵,忽听“吱呀”一声,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媪颤巍巍的走近身旁,刘秀连忙站起,温言道:“老人家,打搅之处,尚请见谅,小人明日一早便走。”那老妇也不多言,递来一小块烤地薯,颤声道:“客人不要嫌弃,地里只挖出这些个东西,将就充充饥吧。”刘秀心下酸涩,连忙取出泉币奉上,哪知这老媪看也不看,只道:“客人收着吧,这钱今日收下,明日也不知何处能用,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些无用的东西作甚。”
      刘秀听这老媪语气激愤,心知当世皇帝四改钱币,民间早已群情愤愤,如今连一乡间贫媪也不要钱币,心中不禁凛然。这老媪又道:“客人如是方便,能将衣物赏赐一件否?实不相瞒,屋内媳妇衣着不齐,无法招待客人,老婆子厚着脸皮来乞讨,让客人见笑了。”刘秀一听,赶忙从包袱中拣出一件干净衣裳递过去,那老媪千恩万谢,拿了衣裳进屋去。
      不一会,屋内走出一着男子衣裳的赢弱少妇,面向刘秀拜了几拜,又请刘秀入室取暖。刘秀连忙还礼,入室后见屋内生着火,火旁唯两床破席,下垫稻草而已,室内四壁皆徒,除稻席外,竟似无一物。刘秀讶然:“老人家,儿孙去了哪里?怎么在这荒郊只有你们两位妇人?”
      那白发老媪落泪道:“客人啊,关中连年大旱,蝗虫肆虐,天下动荡不安,各人都是自顾不了,田户人家早没了活路了,能跑的跑了,能挪的挪了,老婆子一口气吊在这里,死不死,活不活的,捱一日是一日罢,只苦了我那儿媳,留下来陪我老婆子等死啊!”刘秀半晌不能言语,那老媪垂泪又道:“客人瞧这是荒郊,你可不知,早些年,这可是大好良田啊,咱庄户人家守着这半亩地就可过日子了,只是这该死的世道,跑了人,荒了田,可惜了呀这样的好地方!”刘秀听着老媪的泣述,只觉心中血气煎沸,竟不能言语,长叹息一声,出得屋去,这一夜竟在院中胡乱歇息了。
      以后数日,刘秀参风露宿,再不借宿路边农舍,一心只想着早日到达长安。如此不过三五日,终于来到了天子京师―――长安。彼时天下虽乱,京师城内却仍是一片繁华,高门巨宅鳞次栉比,屋檐绵绵不尽,十四五丈宽的道路边栽植着松柏等树,郁郁葱葱,路上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街边商铺林立,天下奇珍异货,尽聚于此,一路上不时有那高鼻深目,奇形异服的西域诸国行商,引得刘秀常常好奇的驻足观望半天,仰望着这巍峨皇城,刘秀一时只觉这长安城说不尽的风流世态,道不完的繁华盛景。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暗,刘秀猛然醒悟自己该找地方歇息了,四下张望,身边尽是莺声燕语,脂粉香浓,原来自己竟无意走到了一座歌舞乐坊前,一名笑意盈盈的娇媚女子早已殷勤迎了上来,纤纤手臂落在了刘秀肩上,曼声道:“哟,好俊俏的客人,今个儿是来会那位情姐姐呀?”刘秀只觉脂香浓郁,忍不住将肩上手臂推离,触手处滑腻无比,吓得赶紧自己后退一步,期期艾艾道:“这位姑娘误会了,小人是找投宿的旅舍的。”
      女子吃吃一笑:“好没良心的小冤家,就只把我们姐妹当作朝露,夜间来,清晨去,瞧你长着张漂亮面孔,原来也是个一晌贪欢的薄情郎,罢罢罢,春宵苦短啊,漂亮哥哥,且和姐姐歇息去!”说罢,竟拉着刘秀便往坊间里去,刘秀一个乡下儿郎,从未见过如此女子,心中惊怒,忙将身子往后退,正色道:“姑娘,小人误入此间,不便久留,告辞。”语毕扭身就走,哪知那女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容色凄楚,语音哀宛:“好哥哥,你十天半月的也不来瞧瞧人家,如今来了,也不和我说说话,见了一眼转身即走,哥哥的心未免太狠了罢!”
      刘秀容色涨得通红,只顾向外争夺衣袖,那女子只是拉住啼哭,一时便有众人来围观,当中有好事者调笑道:“情哥儿,如此花朵一般的姑娘要和你诉衷情,你的心肠便软些罢!瞧你也长的姿容秀丽,正好和这姑娘配一配!”众人哄笑。
      刘秀羞怒交加,一咬牙将衣袖尽力向外一挣,谁知那女子身子顺势倒向自己,大惊之下,急向旁避让,却眼见那女子倒向地面,不得已又急忙伸手相扶,那女子借势又偎入他怀中,刘秀心中顿生厌恶,双臂略一带劲已将这女子推开,那女子也不再纠缠,只是望着刘秀嘻嘻一笑,笑容中俱是狡黠,刘秀心中一惊,又恐她凑上来,正暗中提防,忽觉背上一轻,扭头一看,包袱已被人夺走,那抢夺包袱的人身形奇快,几个纵跃已不见了身影。刘秀心中恍然,对那女子狠狠瞪了一眼,旋身追去,那女子在身后扬声娇笑道:“恭送贵客!”
      且说刘秀受了这一肚子的气,心中发狠定要将那夺包之人追上,只见那夺包的盗贼身材矮小,但疾行如风,闪转腾挪,灵便至极。刘秀心中诧异,只觉此盗步法怪异,更兼身形机变,几次见他躲入黑夜之中,差点就让他溜了。刘秀不觉豪气大发,暗生一比高低之意,脚下发力,凝神盯着盗贼身形,死死的咬住不放。
      那盗贼见刘秀紧跟不舍,自己几次变换身形步法,亦没有将他甩掉,心中不禁惊异,口上却轻声调笑道:“原来这俊俏哥儿是个小气鬼!难怪我家姐姐瞧不上你。”语音怪异,似非中土人氏。刘秀只不作声,一心只盯着此人身形,那人见他心境平稳,竟不受激,内心不禁略感焦虑。
      正在此时,斜刺里奔出一匹马,那马显是受了惊,不辨方向,四处狂奔,那盗贼吃了一惊,身形略滞,刘秀心下正喜,前方忽又窜出一人,一把勒住惊马的缰绳,任凭那马如何挣扎也奔跑不得,刘秀连忙呼喊:“兄弟,请帮忙拦住那盗贼。”那盗贼见势不妙,将那包袱尽力向那人一丢,“呱呱”怪笑道:“情哥儿,还你的包袱!”乘其不备,竟跃入旁边的深宅。
      刘秀此时已赶至,看见那盗贼跃入路边的深宅,不禁迟疑。这时那勒马之人手持包袱踱过来,戏谑道:“情哥儿,还你的包袱。”刘秀脸一红,忙接过包袱,向那人深深拜谢:“多谢兄台仗义。”那人语带笑意:“举手之劳,不值什么。哎,那人是你相好么?”
      刘秀脸带赧然:“兄台见笑了,外乡人偶遇一毛贼罢。”那人一怔:“听你口音,似是南方人,老兄籍上何处?”刘秀答道:“南阳人氏。”那人惊喜大叫:“啊,我也是南阳人。”
      刘秀一呆,抬头一望,此时才瞧清这勒马人的相貌:一身宽袍轻服,神采奕奕,竟是一英气少年郎。只是此时脸上满是戏谑嘻笑,倒象是邻家捣蛋的小弟弟。刘秀一见心生好感,也笑道:“在下南阳蔡阳人刘秀。”少年郎一抱拳:“在下南阳新野邓禹。”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竟然遇见了故乡人,刘秀和邓禹心中都是欢喜无限,两人从故土风情谈到长安风貌,从经史子集谈到天下之势,都觉彼此气味相投,心中各引为知己。邓禹关切的问道:“刘兄落脚在何处?我是天天要来拜访刘兄的。”刘秀笑道:“正要寻一家客栈。”说罢下意识的摸摸包袱,不禁“哎哟”一声。
      邓禹忙问:“刘兄怎么啦?”刘秀皱皱眉:“这小贼好快的手脚,我的荷包竟被他取走了。”邓禹不惊反喜:“如此正好,刘大哥和我一起去朋友家,咱们慢慢想办法就是。”刘秀有丝尴尬:“这,这……”邓禹道:“刘兄何必多虑,咱兄弟一见如故,怎能在这小节处纠缠!”刘秀一听,也即释然:“如此,叨扰邓兄弟了。”邓禹今晚结交了一个意气相投的兄弟,心中不胜之喜,对刘秀格外亲热,忽想起一事,邓禹问道:“刘大哥,你今晚是怎么碰到这个小贼?”刘秀脸一红,笑道:“今天这事说起来,也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于是刘秀便把如何遇到那女子,如何被纠缠,如何被设计一一道来。邓禹听得大笑:“刘大哥啊,人家都投怀送抱了,你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啊!”刘秀自嘲道:“让邓兄弟见笑了,我自来便不惯这些。”邓禹一脸促黠:“刘大哥,改天兄弟带你逛逛,好好的再乐一乐,保你醉在温柔乡里,不作他想。”刘秀忙道:“谢邓兄弟好意了,今天温柔乡里一醉,我是再无兴致了。”邓禹又是一阵大笑,心下却是暗生敬意。
      次日一早,刘秀刚刚盥洗完毕,邓禹兴冲冲的赶来:“刘大哥,刘大哥,我带一个朋友来见你了。”刘秀忙整整衣饰,推门出去,见屋外除了邓禹,还有一人,年级似乎比自己要长,一袭白袍,眉目清朗,身姿俊雅,此时剑眉下一双亮眸正带着探究的意味打量着自己。刘秀忙抢步上前,深深一躬:“南阳刘秀拜见这位兄台。”那白衣青年浅浅一笑,躬身还礼:“南阳新野阴识,见过刘兄。”原来此人正是此处宅子的主人――阴识。阴家素来是新野豪富,阴识身为家中长子,游学长安,家中唯恐其在外衣食不周,阴识又有一众至交来来往往,阴家就干脆在京师中置办宅子,也方便阴识便宜行事。只是阴家虽富,家训却诫子孙勿奢靡,所以阴家只是置办普通民宅,并不在京师中张扬行事。邓家与阴家原本就是亲戚,邓禹与阴识等阴家兄弟素日又交好,邓禹便和阴识同处一处了。昨日阴识因朋友有事相托,回来迟了,刚一到家中,邓禹便兴奋的迎上来,拉住他便讲遇到刘秀的种种趣事,言谈之中对刘秀自是格外亲热。阴识是知道邓禹的,知他素日心高气傲,不少当世名人也不在他眼里,见他对刘秀又是亲热,又是钦佩,心中暗暗称奇,故而今日一早邓禹找他来见刘秀,也并不推辞,随他来了。
      邓禹随即为两人互作引见,阴识眼见刘秀丰神俊朗,身姿挺拔,神态温和,心中顿生好感。阴识笑道:“昨日仲华(注:邓禹的字)言刘兄气度沉稳,质华高洁,今日一见,果如其言,南阳郡中竟有兄之人物,识自愧不如。”刘秀连忙谦道:“昨日文叔落难,幸蒙仲华援手,借住阴兄贵宅,叨扰之处,尚请见谅。素闻阴兄才识,愿阴兄多多教导。”阴识见他言词恳切,心下更喜,上前握住刘秀的手,笑道:“来,文叔,今日难得我们在长安一聚,必当庆贺一杯才是。”三人相视大笑。
      刘秀自此便在阴识宅中暂且住下。三人相处越久,越发觉得意气相投。刘秀经阴识引荐,投在了当世大家许子威门下研习《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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