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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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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旗仪式上,冯子墨自然见到张恒,张恒坐在第二排正中间,神情淡漠,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沉思甚麽,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冯子墨不知道张恒的抑郁症是否完全康复,由始至终,他都帮不上外甥。那也是,人生在世,再大的苦难也只能自个儿扛过去,别人不会永远帮你一把。
张恒终於在仪式正式开始时,回过神来,将自己从封闭又宁静的世界中拉到现实中。这是抑郁症的後遗症吧?偶尔就会发呆,清醒过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幸好他在比赛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否则教练得打死他了。
他抬起头见到舅舅正在台上发言,张恒想了想,才记起冯子墨负责体育文化工作,平日在队里也见过舅舅签署的文件。
他们这对舅甥每次见面,都要在这麽严肃正经的场合,真是奇怪至极。
“希望各位运动员在莫斯科奥运会能取得佳绩,谢谢大家。”冯子墨的发言总是简单精准,两分钟肯定完事,绝对不会浪费大家时间。
张恒也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领导发言,怎样说都是对的。即使张恒再不懂规矩,也会给舅舅几分面子。换作是别的领导人在台上说话,张恒说不定还在发呆。
张恒正欲跟国乒队离开时,冯子墨主动走过去和张恒打招呼。
“副总理好。”国乒队的人齐刷刷给冯子墨问好,张恒也跟着点了点头。
“大家尽力比赛就好了,我也不担心国乒队的表现。”有张恒在,冯子墨就安心多了。
张恒望着冯子墨,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不少。
自从国家队出发前往莫斯科,陈素华的日常生活除了养狗为乐之外,又添了一项:时刻关注国乒队消息。
毕竟这可能是张恒人生最後一次的奥运会了。
二十七岁对於一个人来说,正值黄金年纪,但对运动员来说,却已经运动生涯的黄昏时间。
小白狗躺在陈素华的膝上呼呼入睡,陈素华看张恒的初赛,非常入神,其实她并不紧张,更不担心,反正张恒能进决赛,只是不知对手是谁。
冯子墨处理完文件,也走到客厅,陪陈素华看一会儿比赛。
“你们会去闭幕式吗?”陈素华问。
“我们又不是接着办下一届奥运。”冯子墨说。“小白挺乖。”
“这只不是小白!”
“白色的不是小白吗?”冯子墨有点疑惑。他还记得陈素华说家里的狗一律取名简单,保证他一见着就能喊出名字。
“但它的尾巴有灰毛,所以是小灰。”
“哦,果然好文采,那小白呢?”
“在窝里待着。”
“下次家里添了新成员,能让我取名吗?”
“为甚麽?”
“因为叫小白,令我想到别的人物。”
“好吧。”
冯子墨伸手搂着陈素华的肩,“小乖和他爸好像愈来愈不像了。”
“他生了那场病,真是无妄之灾。”
“人生终究有一劫,不可能天天平稳顺利。”冯子墨说。
陈素华眨了眨眼说:“就像我老板当年说的,没点刺激就算不上人生。”
“他也这样说吗?”
“他说他爸爸取名少澜,就是要命中有些少波澜,经历成长,结果他倒是无愁无忧,除了他儿子跟他争权。”
“这你也知道?”
“新闻上天天都说着,万荣的派系斗争比电影更精彩。”陈素华不知道传媒说的是否正确,但她可以肯定一点:万荣能有今时今日的成绩,离不开唐少澜和徐安之的努力,哪怕唐渊是唐少澜的独生子,也不一定得到万荣老臣子的全面认同。
陈素华得唐少澜和徐安之的知遇之恩,在心理上,自然更支持两位旧雇主。
“你觉得谁会赢?”虽然冯子墨的工作与商业无关,但他对这种事情还是挺感兴趣。
“我觉得唐先生终有年老的一天,万荣一定会落入唐渊手上,只是不知道唐渊能得到多少。”陈素华没在万荣三十年了,也不知公司内部的真实环境,若情况真如传媒所言恶劣,唐少澜肯定不会放过唐渊。
“父子兄弟最终都因财失义了。”冯子墨撇了撇嘴。“权力和金钱果然是一面直通人心的照妖镜。”
“本来我以为万荣不会遭遇这些事。”陈素华以为万荣会如当年一样,由唐老先生交到唐少澜手上,继续将业务打理得井然有序。
“终会碰上一次,这叫朝代更替,一代新人换旧人。”冯子墨每次开完全国大会,都会有这种体会。“假如小乖退役了,国乒队将会又来一次大换血。”
“你们希望他打下去吗?”
“你晓得小乖的得胜率在国家队排行第几名吗?”
“不知道。”
“由有国家队算起来,他的外战和内战得胜率超过九成,输的决赛只在五场以内。”冯子墨第一次看到这组数据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记错吧?”
“国际乒联的官网上写着的。”
“哟,真是天生打乒乓球的人才。”
张恒的最後一场乒乓球比赛确实在莫斯科奥运会上演,莫斯科的下午四时,是北京晚上九点,令国人翘首以待的男子乒乓球单打决赛终於开始了。
冯子墨正在开国务例会,也特地向宋星河申请延长休息时间,先看一看张恒的比赛。
赵训成笑说:“冯副真是很关心运动员的表现。”他刚升职不久,很多事情都要依仗冯子墨的帮忙。
“张恒自然不用担心,要是输了决赛才是奇事。”明崇不了解体育,也听过张恒的大名,这次奥运代表队对一个项目最有信心,那就是男子乒乓球单打金牌,媒体甚至形容是张恒一出,手到拿来。
“瞧张恒走出来的气势,比我更像国家领导人。”宋星河指着萤幕里脸容冷俊,气定神闲的张恒,不由得笑说,“他是人大吗?”
“他不是。”冯子墨答道。四年前,张恒本来可以成为人大,不过发生了那件事,就不了了之。
“连他都不是,到底人大找了哪些人啊?”宋星河似笑非笑地说。每一届的人大都会留名额给有杰出成就的运动员。
“找天你查一查就行了。”冯子墨满不在乎地说。
胡以松对於冯子墨对宋星河的聊天态度是司空见惯,熟得像自家人一样,毕竟冯子墨的太太与宋星河是旧同事,交情不一样。赵训成和明崇倒是眼明心亮,看出了冯副才是宋星河面前的第一红人。
“我也没这样的闲情。”宋星河说。
张恒的比赛一向令人看得很舒心,无他,赢得乾净俐落,从不会令观众难受和担心,不到晚上十点,张恒已经拿下男单金牌,为中国在奖牌榜出了一分力。
冯子墨看着张恒笑着与到场支持他的张继科及唐子妍拥抱,一时五味交集,宋星河突问:“你当年拿奥运金牌是甚麽感受?”
“意料中事。”冯子墨难得在同事面前嚣张一回。
“张恒不是和你一样了吗?”胡以松问。冯子墨是中国第一个获得六面金牌的运动员,尘封三十二年的纪录终於多了一个并肩者。
“拿乒乓球冠军和射箭冠军的份量不一样。”赵训成说。
“呵呵,中国人拿不到乒乓球冠军才是怪事。”胡以松笑说。
冯子墨没有接话,或许在某些人的眼中,运动员付出的努力不值一提。然而,那些漫长又枯燥的日子成就了他後半生的路,令他走得稳稳当当。
会议继续进行,冯子墨自然不知道张恒在随後的记者会上正式宣布退役。
冯子墨是在隔天的早上,才在新闻上看了张恒公布退役的片段。张恒的退役比冯子墨想像中来得决绝清脆,没有拖泥带水,没有矫揉造作,这才是运动员的作风。
在颁奖之後的记者会上,张恒不待记者发问,已经先开口。
“各位记者朋友,你们能否让我先说几句话呢?”
张恒平日不轻易开口,甚至是沉默寡言,难得他主动打开话匝子,记者自然乐意安静倾听。
张恒脸色平静地说出震惊乒坛的消息,“首先,我非常感谢各位记者朋友来到记者会,这些年来辛苦大家一直追访赛事,我也没有好好配合大家的工作,真的非常抱歉。今年是我正式打大赛的第十一年,也是我第三次参加奥运会,非常荣幸代表国家队,得到两枚金牌,作为一名运动员,我已经得到所有可以得到的奖项,於艺已无所求,更找不到一名合适的对手,所以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场乒乓球比赛,以後再见面的话,我就不再是运动员了。”
陈素华看到最後,感慨地说:“这样正式和支持自己的人告别,才是有始有终。”张恒这样做,便她联想到自己只有在官网贴出公告就退出娱乐圈,非常对不起歌迷多年的忠实爱护。
冯子墨开玩笑说:“现在你可以重新发一个通告。”
“没有人要看。”陈素华笑说。
她想,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