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阕流光信白头》西岚刀

4、第1卷 帝女花 第4章 斩情

　　栉兰公主弗出嫁后，曾回过天庭一次——有点儿凡间嫁女回门的意思。这样的场面，我这等小仙是挤不上去的。只跟我的好友翕薭和垚信打远儿望过，那阵仗，不是一般的气派。
　　栉兰公主被一众人围着，还似以前一般无二。清清寡寡，和周围的人怯怯笑着，全没我想象中新妇的娇羞娇嫩和娇艳。不过也好，没有变化就说明她过得挺好。
　　她在人群中看见我，本是要走过来的，尝试了几次，都被人拥着向前走去。
　　我明白她的意思，冲她远远挥挥手，意思告诉她去吧，来日方长。她只得无奈又抱歉地笑笑，跟着人群走了。
　　就是这样一个举动，也惹得翕薭和垚信嫉羡了好一阵子，说我走了东南西北哪路风的运程，交了一个公主做朋友。
　　虽然人家公主很拿我当个朋友，可，我的朋友都如此说，我就越来越不敢拿自己当盘菜摆在公主的桌子上了。故而，此后，公主捎过两次口信让我去瀛州岛玩玩儿，我都以我家仙人事情忙为由推了。
　　那时候说去玩儿，都是年少不更事的时候浑说的，还真能让公主和驸马爷拿我当个客人一样招待？我也忒不拿自己当外人儿了些。
　　自此，我便跟栉兰公主断了往来。
　　神仙的日子，清汤寡水，长的像王母的裹脚布，且一天天都是一个样子。我镇日里也就是牵个红线儿、扶个醉了的月老，闲时跟翕薭和垚信厮混，听些天上地下的段子。
　　这一日，天光正午。我家仙人那个老不休不知又跑去了哪里讨酒喝。我躺在红彤彤的花丛里看着天庭瞬息万变的流云，被花香熏得昏昏欲睡。
　　却听得我们月老宫的大门被叩响了。这是很稀奇的事儿。
　　我们这儿，惯常是没什么人来的。我那两个朋友或是月老的一两损友来了，从来是不叩门的。
　　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仙们，也不会明目张胆找上门来和月老私相授受。都是背地里制造偶遇，然后灌醉了问他些有的没的。
　　我已是困极，便没去理会——左右不会是找我的。就任由我的瞌睡虫一径儿往梦里爬着。
　　“姻缘——”“姻缘——”
　　我昏昏沉沉地想：这位女仙也忒豪放了些，来这儿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求姻缘的，还喊那么大声。咦？这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梦到这儿，我腾地坐了起来。因为，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她求的那个“姻缘”。而这个声音，竟是许久未见的采娥。
　　我迷茫茫打花丛中坐起来，看着大门还有些发懵。采娥看来是急了，自己推门跑进来，直奔大殿而去。我喊了几声她才止住脚步看我——看来，是我的红和花丛融合得忒和谐了。
　　一见我，采娥的眼泪卜哧哧从眼里滚落下来。三两步跑过来，踩了月老他老人家无数的花花草草，握住我的手说：“姻缘，你快跟我去瞧瞧吧，我家公主……公主……”说着，竟泣不成声了。
　　我拽着她赶紧就往外跑，边跑边问：“公主怎么了？她回来了？”
　　我还以为公主回了栉洗宫呢。结果，采娥竟拉着我要出南天门。我只得急匆匆给月老留了个传信的纸鸢，随她飞了。
　　一路，采娥就是哭，只是慌乱地说公主身边，没个知心交好的，除了她，便是我了。她全没了主意，这才来找我的。
　　我被风打得晕了头脑，点着头也不知道问问她公主到底怎么了。要知道，我这还是第一次离了天庭，全因守门的天将识得采娥是公主的婢女，才没阻拦。我还蒙着呢我。
　　瀛州岛是个什么样子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便给硬生生拉到了岛主居住的五彩神宫。
　　“公主，公主！姻缘来了！”采娥走到榻前唤人的时候，我都呆住了。榻上的人，是栉兰公主？！这……都瘦的脱了相了都。
　　她反应了很久，眼神讷讷地转过头来，眼里空茫一片。
　　“姻缘？”她讷讷问。眼睛聚了半晌焦才聚到我脸上。
　　我快走两步拉住她的手，也管不得她是不是公主，身份多尊贵了：“这是怎么了呀这是？他给你气受了？我管他是什么岛主！我……我……给你评理去！！”
　　采娥被我的话吓得抽了好几回冷气。
　　栉兰公主缓缓拿起我的手说：“姻缘，你来了？”说完，掉下泪来。敢情，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她才反应过来是我来了。
　　“你过得这么不舒坦，干脆就回去得了，你不是帝女吗？犯的着在这儿受气吗？”我望着她，都不怎么忍心多看她一眼，那肩膀上的骨头，看起来都能扎人了。
　　她微微一笑，拍拍我的手背说：“莫错怪了人了，他很好。是我，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就更让我犯糊涂了：“你？你这么个闲云野鹤的人，什么能让你这样啊？”
　　她却又不吭声了，扑哒哒落起泪来。
　　采娥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只落泪，便跟栉兰公主说：“公主，您先将药喝了。姻缘刚来，我先带她去见岛主。”
　　栉兰公主点头。采娥带着我走了出来。
　　“采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采娥引着我边向前厅走，边讲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栉兰公主起初嫁过来的时候，日子还是很顺遂的。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他俩都是寡淡清静的人，平日没什么话，日子倒也雅致悠闲。
　　只是后来，有一日，伏阳天君从青丘带回一种茶，说是青丘的白老上仙给的，叫枚黄茶，喝了提神清脑，有益仙根。两人品了，都说好。
　　自那日起，二人日日喝些这枚黄茶。从那时起，栉兰公主便有了头痛病。起初时，每日只头痛个片刻工夫，后来，渐渐地，却要歇了一两个时辰才好。
　　天君以为她是初到瀛洲岛水土不服，遍访无数仙医，寻了各种灵丹，也不见起色。
　　直到有一日，岛主的姐姐带着儿子来宫里做客。岛主和姐姐闲话家常，公主带着小团团在外面戏耍，跟那小团团玩儿得正好，公主突然就呆愣愣看着小团团腕子上的珊瑚手串捂住了头。
　　待采娥反应过来的时候，栉兰公主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岛主探查过公主的仙脉后大骇，脉象凌乱非常。
　　后来，将天庭上的医官微允请了来，才知道，原来很久前，公主吃了一味叫“斩情丝”的药。那枚黄茶与这味药正是相生相克。那日，不知是何事，让公主的记忆突然决堤，才会晕了过去。
　　自那日起，公主就愈发沉默，也愈发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