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阕流光信白头》西岚刀

12、第2卷 丑夫传 第4章 赎罪

　　这三五年里，我跟雪芽走得越发近了。一来是我家仙人特特嘱我，她初到天庭，多找她混混，免得她孤单。二来我也是真的稀罕这个小妮子。
　　这小妮子虽是上仙家的女子，相处的日子久了，你会发现，她身上一丁点儿那些个神仙世家的臭毛病都没有。我和翕薭虽是仙婢，她却从没有低眼看过我们，就像她也没将那眭冬公主看得多高一样。
　　眭冬公主一开始还端着个公主的架子，每日里跟着雪芽来了都要用白眼仁儿瞧上我们一番。之后故作清高地不说话。自从我和翕薭将她晾在一旁晾了那么三五次之后，她才终于有了人样儿，也会说了人话。
　　如今，我们四个已经无话不谈，经常去眭冬公主的花园里去捉虫挖洞，或是互相交换些小道儿的仙家秘辛。
　　“你们听说没有？说是杏花仙子跟提灯的清儒好上了。” 眭冬公主摇着一把雀羽小扇，眼里闪着求知若渴的星星探着脖子神秘兮兮说。
　　我和翕薭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怒其不争。
　　“你们早知道了？”
　　我们齐齐点头。
　　“你也早知道了？”她哀叹着问雪芽。
　　雪芽今日里穿着一件桃花色的长裙，梳着条清水辫子，看上去像颗嫩嫩的水蜜桃。她吃吃笑着点头：“听她们俩说过，但……我不知道谁是杏花仙子，也不知道谁是清儒。”
　　“哎，原来我什么都是最晚知道的。” 眭冬公主恨恨抱怨：“当个公主真没意思，日日吃吃睡睡，没人聊天，也没什么有趣的事。以前还有个好看的先生可以看，现在也没了。换了个那么丑的，日日上课就心烦！”
　　她的那点儿女儿家的小心意她已经跟我们说了三五百遍了，我们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斯弦上仙哪有你说的那么丑啊，我看他很是好啊，举止风流、腹中的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雪芽不知何时已经跳到旁边的一颗桃树上，腿一荡一荡地晃动。这下，她更像颗桃子了。
　　“那是你没看过烟际驰！你的那个眼界，就他长的那副模样，啧啧，你说他好，他如果说‘雪芽，你嫁给我吧’，你能嫁给他？”眭冬嗖地一下也窜上桃树斜着眼半揶揄半挑衅地说。
　　这么一问，雪芽倒被问得红了脸，捂着脸说：“你说的什么话！他是我师伯，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我和翕薭也嗖嗖跳上树，一左一右地逗着雪芽：“哎呦，雪芽竟是脸红了。雪芽这是恨嫁了呀，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斯弦上仙。”
　　“呀！你们两个杀千刀的！”雪芽尖叫起来，咯咯笑着跟我们扭作一团。
　　眭冬那个小心眼儿的不干了，咯咯笑着把我们一个个都掀下了树：“可怜可怜我的桃树吧，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这棵是我跟王母讨了许久才讨来的蟠桃树，你们要是给我折腾折了，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祭我的桃树！”
　　啧啧，这公主，跟我们混的，越发什么话都敢说了！
　　掉下了树，我们也没着闲。翕薭哈哈笑着当先跑着，边喊：“斯弦上仙！斯弦上仙！雪芽说要嫁给你做娘子呢！”我也学着样子边喊边跑。
　　雪芽在后面追着，脸上酡红一片：“看我追上你们不撕烂了你们的嘴！”
　　翕薭喊得高兴，声音又大了几分，跑得也更欢了。一拐弯，却彭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待看清那来人是谁，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斯弦上仙！
　　我和翕薭反正也是婢子，不怕什么，躬身施了个礼也就过去了。公主和雪芽却惨了。尤其是雪芽，跟斯弦上仙见礼时头就差扎到脚下的云地里去了。
　　我就不信我们那么大的声音斯弦上仙没听见，可是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我听说公主这儿有一幅早年浮栖仙人留下的《夏荷》，想借来一观。不知公主可否借为师一观？”
　　公主慌忙点头：“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我马上去给先生拿！”
　　斯弦上仙转身欲随公主离去，我和翕薭刚要舒口气，却听他转身之际沉声说：“雪芽，回去抄三遍《女仙诫》！”
　　“是！先生！”雪芽的脸跟霜打了的绣球花一样耷拉下来。
　　上次那回事儿之后，我和翕薭没少背地里说斯弦上仙的坏话。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模样，拿雪芽跟他逗趣实是抬举了他，他竟然恼怒了！
　　就算他是我的师伯，就算他给了我点子小玩意儿也无济于事！我们对他的厌意算是种下了！开不起玩笑的男仙，实在不是什么好男仙！
　　可那雪芽却一点儿怨恨没有，三遍《女仙诫》抄了两月有余，她越发往斯弦处跑得勤了。帮着斯弦添办随身的物件儿，帮着斯弦手底下的小倌儿安排斯弦的起居，有时候还去求了些孤本那到斯弦那儿献宝，弄得我们都起了疑心，难道这小妮子，真是瞧上那个要才有才、要貌却没貌的师伯了？！
　　“雪芽，你难不成还真想跟你斯弦师伯好上？” 翕薭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总不会转着弯委婉些问。不过，也正解了我心头的痒痒。
　　雪芽就是怒了的时候，大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她抬手给了翕薭一个脑崩儿，嗔着说：“你每日里脑子里都想着什么呀？尽是些腌臜东西！”
　　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青芝果，递给我俩一人一个，叹道：“哎，我只不过在赎罪罢了。”
　　“赎罪？！”
　　“赎罪？！”
　　我俩嘴里的话像是一个人说的。
　　雪芽往自己嘴里也送了口青芝果：“你们耳目路子那么多，想来也知道我母亲和先生的那些个旧事，我来天庭前，我娘虽没多说，却告诉我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我知道，她对斯弦上仙，是心中有愧的。”
　　这还是我们头一回听到雪芽说起这段事。因为她娘是事主，故而我们两个再好奇也没敢——其实是没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心底里早就想问得冒泡了。对于这个话题我们非常满意。
　　我们俩不住点头，嚼着果子嘴里“唔、唔”地鼓励她说下去。
　　“这几年，我跟着斯弦上仙读书，他是真的才学了得，那么儒雅清淡的一个人，想来早前一定也是俊逸非凡，偏偏是为了护我母亲的周全才落得这般模样，看他素日里只那两件青衫交换着穿，住处也是寡淡得不能再寡淡，我看着，心里……不落忍。我娘她……哎，怎么过意的去……”
　　原来是个替母赎罪的戏折子。无趣。
　　我和翕薭又专心吃起了青芝果。奸*情没有，只有恩情，那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