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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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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不知大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沈宁庭转开话题,同时暗自以手示意谢仁青赶紧离开。
谢仁青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唐演愠恼的脸色,忽略了沈宁庭,仍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两人的这点小互动当然没有逃过唐演的眼睛。
“行了你先下去吧。”唐演不耐烦的对着谢仁青说,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谢仁青得到了唐演的首肯,恭敬的向两人行过礼之后快步离开了。“下官叫大人来,是想问问大人这两日是怎么安排?可要在陛下来之前去沄州周边受灾严重之处看看?”
“在下先于陛下之前来不过是看看是否打点妥当,大人做事周到,自然我也落得清闲。至于巡查之事,在下一来不懂,二来身子一直不好,大人还是等陛下亲临再做安排吧。”沈宁庭一脸事不关己的形容,正好小厮送来茶水,和谢仁青说了这许久,现下便觉得有些渴了。
“前两日听闻,老师病了,不知是否要紧?”唐演早前算是沈安的门生,见面之时沈宁庭提到于私他算是沈宁庭的长辈,便是这么算来的。
“劳您挂心,我出门之时并无大碍,现在,临霁没有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唐演提起沈安,沈宁庭面色明显一沉,拿到嘴边的茶盏也是放在了一旁。
唐演又接着问了些沈安的近况,以及临霁近两年大大小小的事情,沈宁庭都简单的进行了回答,天色也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暗了下来,唐演问的差不多了之时,正巧小厮进来问是否要安排晚膳了。因为沈安这层关系,晚膳比午膳吃得更为融洽些,饭桌上两人也算有了简短的谈话。晚膳用完,唐演好像要回府衙处理些事情,临走前被沈宁庭叫住了。
“我今日出门,听一个大姐说这两日去周围的一个百望山正合适,在下想向大人讨个人,明日我出门也方便些。”沈宁庭虽未明说,大概也不难让人猜出来他要讨谁。
“大人既然看上了那个书呆子,就让他明日带着大人去便是。”提及谢仁青时,唐演语间有着说不出的贬低之情,之前沈宁庭还怀疑是自己多心,现在这两相比对,实在是很明显。
“大人似乎不怎么待见谢大人?”沈宁庭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不过百无一用是书生罢了。”唐演的口吻,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一个轻蔑之词来形容,和沈宁庭说话时的一贯客气语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严格说来,大人和在下,也只是个书生。”沈宁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无意顶撞大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拱手致歉。
唐演怎么会看不出来沈宁庭是故意的,不过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无意再和他继续聊这个问题,径直离开了唐府。
“大人奔波了两夜没有合眼,现在又要去处理公务,沈大人空带着一个官帽,什么都不管……”去府衙的路上,唐演身边的小厮小声嘀咕着,唐演坐在轿子里疲倦的揉着太阳穴,听的一清二楚。往日里,他还会提醒小厮一两句,今日,他实在是很累了,就任由他们说些。
至于沈宁庭,他想起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年轻人,一副出门来游山玩水的形容,不过他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上来的,他的这点把戏还落不进他的眼里,不过是点小聪明罢了。
也许旁人都需要在这样的机遇时表现自己的能力,但是丞相的独子并不需要。沈安已经名满天下,又是两朝老臣,有几代帝王能容忍得下这样的存在?慕容玦和慕容铎又一样多疑,他越低调越没有威胁,他沈家的富贵才能愈长久。不过看沈宁庭这样步步为营,沈安和慕容玦之间的嫌隙怕是不浅呢。沈安这次的病,来的也是过于蹊跷……
“你和谢仁青看来很是投缘,这么为他说话。”唐演走后不久,慕容玦和沈宁庭便回了房间。
“我可不喜欢这种书呆子,只是看不过去,随口顶撞唐大人一句而已。”沈宁庭实话实说。
“点明明日让他一起随行又怎么说?”慕容玦挑了挑眉角,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有个人带路难道不好吗?放眼整个唐府,我也就认识他吧。”沈宁庭对慕容玦阴阳怪气的语气颇有不满,不过他说的也是合情合理。早上的小丫头进来给他送茶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叫千阳,是吧?”沈宁庭柔声问。
“是……”小丫头又红了脸,两手紧紧抱着托盘,头几乎埋得看不见了。
“这谢大人,为什么住在府里呀?”在他面前脸红的女孩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早先还觉得有趣,见的多了之后这份趣味也就一点点消失殆尽。
“谢大人……谢大人的父亲和老爷是故交,后来他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只剩下他一个人,老爷受他父亲的托付,所以养在府里,我来府里的时候,谢大人就已经跟在老爷身边了。”小丫头的声音很轻,好在屋子静,这细细的声音才一字不落的传进沈宁庭耳朵里。
“慢着,谢大人今年多大年纪?”沈宁庭脱口而出。
“虚岁应该是二十上下。”小丫头的回答让沈宁庭沉默了,谢仁青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二十的人,看来真是长得着急。
“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小丫头红着脸轻轻说了一声‘是’,便一溜烟似的跑走了,好像有人在身后追她一样,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害羞起来还是很可爱的。沈宁庭不自知勾起了唇角,不久这扬起的唇角又一点点敛了,解开了一个疑惑,又让他有了更大的疑惑。按千阳的话来说,唐演不应该有这么讨厌谢仁青的理由。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回过神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慕容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习惯早睡,慕容玦走了正和他的心意。唐府和沈府一样,常年无事,安静的很,沈宁庭这个晚上睡得很安稳。
因为休息的好,沈宁庭起的也略微早些,不过只是对他来说早些。唤来小厮给他送来早膳,随口问了唐演是否还在府中,小厮却说唐演昨日并未回来。
“怎么唐大人一夜都不回来休息吗?”沈宁庭一面晾着有些烫的粥,疑惑的问。
“大人常年如此,府衙里有个简单的房间给大人备下了,一夜里大人大概会在那睡上一两个时辰。”小厮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我们劝了大人很多次,可是大人不听,以前夫人在时,大人还会注意些,现在……”小厮的神情很是悲伤。
“那小姐的话呢?”沈宁庭脱口而出,这两日里他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出来,唐夫人应该是早就去世了。
“小姐……”小厮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像是从极遥远之处回来,“小姐失踪之后大人大病了一场,大人在这府里,还是不要提起小姐的好。”小厮布好了餐盘便出去了,没有再多说。
沈宁庭若有所思的喝着粥,现在他有些明白唐演头上的白发是从何而来的了,这府里的人都对唐小姐三缄其口,估计是怕勾起唐演伤心。不知为何,沈宁庭突然隐隐觉得,唐小姐的失踪,怕是和谢仁青有关。
心神不宁的吃完了早饭,沈宁庭叫上了慕容玦和谢仁青,今日他是准备要去百望山的。为着方便些,他们没有带小厮。
“想不到大人还是个醉心自然之色的雅士。”百望山略有些距离,三人各牵着一匹马,慢悠悠的走着,只是出门游玩散心,并不赶着时间。
“谢兄这是拿我打趣呢。”沈宁庭笑着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路的行程也不至于过于无趣。到了山脚,三人寻了个地方把马拴好,便上了山。
秋日不愧为多数文人墨客笔下钟爱的季节之一,满山的灌木丛林,本是一片绿意,此刻叶梢上已略微染上秋日的金黄,两层颜色浅浅交织,大自然的随意泼墨,看似杂乱些,不似画中那般有章法,展现出来的,却是墨笔画不出的‘生机’二字,让人看着这两份温暖的色彩心情大好。突然视野间落入一个小东西,谢仁青不知为何被勾起了兴趣。
“沈兄可识得眼前之鸟?”谢仁青的声音放的很轻,颇为胸有成竹的望向沈宁庭,三人都是停下了步子,落在树梢的鸟儿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到来,正不紧不慢的拿嘴梳理着羽毛。
沈宁庭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原来书呆子谢仁青也会对诗书之外的事物感兴趣。”沈宁庭打趣道。
“慕兄呢?慕兄似乎很是寡言。”谢仁青又望向慕容玦,脸上的自得之意已有收敛,慕容玦摇了摇头表示不识,“慕兄真是惜字如金。”谢仁青说这话时,有些怅然,也不再卖关子,“这只是只普通的麻雀,沈兄和慕兄可是有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便是他这样说,两人也是不恼,默默的认了,由得他出了这个风头。这么有活力的谢仁青,总算是让人能暂时忽略他那张老气横秋的脸,觉着这样他才像这个年纪的人。
方才那只麻雀在这番惊动之下,一早飞走了,谢仁青似乎又看见了什么,向着不远处走去。
“这个……”谢仁青忽然听着身后有些不寻常的响动,回头之时,只见几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正拦在他和沈宁庭两人之间。
沈宁庭和慕容玦也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来的人不多,五个身量不等的男子,脸上都带着深浅各异的褐色麻布,再由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一般的百姓。不过也难说,土匪也不是没有可能。
“沄州城里老早就没有劫匪了,你们是什么人。”谢仁青紧张的攥起拳头,说话声也是比平时高了好几度。
“谢大人,你是好人,我们不找你的麻烦,我们是来找这临霁来的狗官的。”这群人里看着最结实的人朗声说着,然后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一把菜刀,其余的人也是纷纷亮出了武器,不过是家中常用的些短锄头一类。
“狗官?这个词我可担当不起。”沈宁庭被这似乎是才磨亮的菜刀晃的有些迷糊,对这个词非常的不习惯。
“对,你来了这些天,只顾游山玩水,可有管过我们的死活!”另一个小个子男子说着,声音不小,只是拿着擀面杖的手有些发抖。
“别和他废话这么多,先把他绑了,给沄州的百姓出口气。”还是为首的大块头这么吼了一嗓子,五个人分成了两拨,两个人挡住了谢仁青,另外三个人,举着手里的凶器便向他们两人冲去。
眼见一根擀面杖打过来,沈宁庭本能的弯下身子闪将了过去,来不及直起身,那人又要向他打来,他只觉身边一阵迅风扫过,慕容玦一脚便把那人踹在了数步之外,沈宁庭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慕容玦一把将他推开,一手攥住大块头拿着菜刀的右手手腕,一个用力,大块头吃痛,明晃晃的菜刀擦着沈宁庭的衣袖落了下来。菜刀落地的瞬间,慕容玦反手便将大块头摔在了地上。
“你们小心!”谢仁青被两人拦在了一旁,只能看着他们干着急,他说话的瞬间,第三人就要被慕容玦摔出去,拦着他的两人眼见他们不敌,其中一个也冲了出去。
慕容玦顺手折下一旁小树上的树枝,直打在这人的身上,未及他反应过来,慕容玦的第三下已经打了下来。早前第一个冲上来的男子此刻站了起来,扔下了擀面杖,捡起地上的菜刀,就要向慕容玦冲过来。
“啊!”慕容玦撂倒了这第三个之后,只觉得被人狠狠往前一推,耳边响起沈宁庭的叫声,他站稳了回过头,男子已然在他眼前,他一手硬生生直接下男子手里的菜刀,鲜红的血顺着掌纹流下,染红了他的浅蓝色袖口,另一只手直接扣上了男子的脖子。
“好汉饶命,我们没有想取你们的性命!”一直守着谢仁青的小个子男子瞬间就跪了下来,身子不住的发抖,一双手死死的抠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