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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善人唐演和书呆子谢仁青 ...

  •   (七)
      一阵穿堂风吹过,扫除了两人一路的疲惫,迫近秋日,细风吹过,隐隐让人感觉有春日间的暖意。
      “沄州旱了这小半年,家家户户都是愁容满面,也就大姐您还看着心情这么好。”沈宁庭一碗水已然见底,女子起身正要再去给他倒一碗,被他给拦下了。
      “老天爷下不下雨,这日子都是要过的不是。”女子咧开嘴笑着说,一口白牙晃进了沈宁庭的眼底。
      “是这个理。”沈宁庭也绽开了笑容,这次的沄州之行,终于是给了他一个开怀笑出来的理由。“您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咳,不瞒两位,我家那口子前年病死了,家里的老人也是早些年见菩萨去了,家里现在就我还有两个孩子。”女子说这话时,并不见太大悲伤之意,只是嘴角咧开的弧度略微小了些。
      “是在下冒犯了。”沈宁庭最近运气颇好了些,不管说点什么总能说到不该问的事情上。
      “这起初我也想抹脖子随我家那口子去了,看到两个孩子,又狠不下这个心。后来遇上了个大善人,你看这房子,便是这大善人让人帮我重新修过的。”女子满足的目光在自己的小屋里扫视了一圈,言语里也是足足的感激。
      “大善人?”沈宁庭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哦,就是知府大人唐大人,我们老百姓们私底下这么叫他叫习惯了。”
      “看来唐大人很得民心啊。”沈宁庭瞥了一眼进屋以来就没有开过口的慕容玦,他正在闭目养神,对他们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
      “这话怎么说呢?”女子敛了笑容,神色也变得庄重起来。接下来整整半个时辰,女子都在说着唐演唐大人的德政,沈宁庭也不好意思打断,等到日头上来,快到正午时,女子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沈宁庭估摸着该回府了,于是起身告辞。
      “两位若是不嫌这我们小户的饭食粗糙,不如留下来吃过午饭了再走?”女子热情的挽留他们,看女子的形容不像是简单的客套话。
      “我们今日还有别的事,今日也打扰了这许久,就不再叨扰了。”沈宁庭客气的表达了拒绝之意,两人便起身离开了。两人走后不久,两个小孩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一个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小男孩,身后牵着头发用两根红发带绑起来的小女孩。
      “娘亲,家里刚刚来客人了么?”小男孩看见了桌上还未收拾的两个茶碗,朗声问道。
      “是,两个路过的公子,来讨碗水喝。”女子正在灶台上忙碌着,大约是准备午饭。
      “两个漂亮的大哥哥吗?”小女孩上前收拾起桌上的茶碗,小男孩顺手接了过来。
      “你看见他们了?”女子头也不抬的说着。
      “嗯,之前还有个伯伯还让我把两块很漂亮的石头送给他们呢。”小男孩放下了碗,出了屋子拿起靠在门口的扫帚开始打扫女子之前未扫完的院子。此时,沈宁庭和慕容玦已经到了沄州城,据人通报,‘大善人’唐演回来了。
      “沈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今日沈宁庭回府衙时,门前可算是阵仗十足,高高低低的着不同颜色官服的官员站了一排,看的沈宁庭有些恍惚,有些奇怪,这大大小小的一群人里,没有谢仁青。
      理论上,沄州知府,也就是唐演,官阶是应该比沈宁庭要高一些,只不过,一来他算是临霁的官,又是顶着丞相公子的名头,再者而言,这次他是慕容玦钦点的随行之人,这一来二去,唐演的官阶在他面前反而低了些。
      “大人见外了,于公,您是沄州知府,该是我来唤一声大人,于私,您可算是我的长辈,这于情于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沈宁庭恭恭敬敬的回礼,俯仰之间,打量了眼前的唐演一番。脸上无甚血色,瘦削之词已是不能形容他的身材,宽大的官服显得都有些滑稽了,发鬓已然斑白。抬头之时,沈宁庭还注意到了他里衬中衣的袖口上的补丁。一脸风尘仆仆的形容,脸上亦是带着倦意。敬重之情在沈宁庭心底油然而生。
      两人进府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说来说去都是些场面话,着实是让沈宁庭头疼,好在简单的午膳过后,唐演依旧去处理他的公务,沈宁庭以自己此次出行主要是为慕容玦打点一切为由,落了个清闲。
      走了早上这小半日,沈宁庭午膳胃口极好,素来他也是不喜那些油腻的吃食,这两日简单的小菜也是极合他的口味,只是看着慕容玦,似乎是有些不习惯。午膳似乎吃的似乎有些积食,沈宁庭避开了慕容玦,独自去后花园走走消食。
      后园的一片绿意自是让人赏心悦目,沈宁庭心下计划着晚上干点什么好,不知不觉是又走到了昨日看见谢仁青的小屋前。一个小厮半蹲在地上,捡着地上散了一地的公文一类。沈宁庭俯身,顺手帮他捡起了自己脚边的几本文案。
      “谢谢大人!”小厮略整理了一下怀里的公文,埋着头不住道谢。
      “这些是什么公文?”沈宁庭不过随口一问,其实他也不见得真的多么感兴趣。
      “这些是沄州城还有各大附属小镇送上来的,具体写了什么小的并不知道。”因为见是沈宁庭,小厮并没有怎么犹豫便告诉了他。
      “怎么这些不该是唐大人亲自看的吗?”按常理,就算不是唐演亲自看,也不该轮到谢仁青来插手这么大个沄州大大小小的事。
      “近两年这些公文,都是送到谢大人的屋里的。小的还要把这些公文送到衙里,不便于大人多说。”小厮也算机灵,知道接下来的话,即使是人人皆知,也不该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沈宁庭轻轻应了一声,微微侧身放他走了过去,抬眼望向谢仁青的小屋,谢仁青站在桌旁,而坐在临窗桌案前的,分明是刚刚见过的唐演唐大人。
      沈宁庭又走近了些,这才看见,唐演的脸色很不好,谢仁青只是低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离得略远,沈宁庭不能听见唐演在说些什么。方才小厮说,送到谢大人的屋里,而不是府上,难不成谢仁青确然常年住在唐府?而唐演居然把沄州大大小小的事情给他一个小小的属吏过目?沈宁庭隐隐觉得,这个谢仁青怕是不简单。久久站在这儿终究是不太妥当,沈宁庭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转身回了房间。
      在临霁时,杜仲几乎每天都在他眼前晃悠,没事也能给他找点事情,现下他倒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说起杜仲,函春阁的事情应该是传出去了,这次玩笑开得确实很大,不知道杜仲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他现在人在沄州,杜仲就是再气恼,要找他也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了,大概到了那时,他应该气消得差不多了吧。这次随驾出巡,倒还真是时候。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了笔,许久未曾提笔写字,今日倒也合适。第一反应在纸上落下一个‘雨’,沈宁庭有片刻的失神,笔尖的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沈宁庭秀眉微蹙,抬手正要把纸取下,揭到一半又停了手,再次拿起笔。继续写下了‘雾失楼台’,笔法有些生硬,也许是太久未拿笔的缘故吧。
      “你的字这些年没进步也罢,还退步了些。”慕容玦的声音在桌对面响起,沈宁庭握笔的手突然一松,笔尖在纸上狠狠一划,淡黑的墨迹在雪白的纸上凌乱。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沈宁庭拿着笔的手悬在了半空,怔怔的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慕容玦。
      “太用力了,所以有点生硬。不过到底是临霁自小便成名的才子,退步了也还是远超常人。”慕容玦拿起那张写了一半的纸,饶有兴趣的端详着,语间也是欣赏的意味。
      “你这番神出鬼没的,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沈宁庭神色渐渐恢复常态,“荒废了几年,自然不如从前了。”
      “呀,沈侍郎的墨宝我今日居然有幸见到了。”慕容玦进来时应该忘了带上房门,谢仁青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一把夺过慕容玦手里的白纸,“侍郎的字看起来……让人望尘莫及。”谢仁青一改昨日的老气横秋,整个人是神采飞扬,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番,看了沈宁庭的字良久,这才恋恋不舍的还到了慕容玦手中,同时拱手道歉,“方才是小生太过激动,冒犯了两位,还请两位海涵才是。”
      “无妨,”沈宁庭接过慕容玦递过来的纸,随手卷起,放在了一旁,“倒是我的拙笔还能入大人之眼,真是让我无比荣幸。”
      “大人过谦了,早就听闻大人的名声,一直想讨教一二,知道大人要来沄州,小生可是高兴了好几日。”谢仁青的语气十分诚恳,自进门起脸上的热情便是只增不减。
      “昨日来时,我留心到门前的匾,颇有洛一芷大师之范,不知哪位的墨宝?”沈宁庭这话一提,谢仁青的脸又是被点亮了几分。
      “侍郎认出来了?我以为到了本朝,还能看上洛大师的字画人是寥寥了,不想……”话匣子自此被打开,大多数时候其实是谢仁青在说,每每话题将近,沈宁庭便会再有意引起另一个话题,于是又引发谢仁青一阵高谈阔论。谢仁青对沈宁庭是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可以说得上是相见恨晚,两人把慕容玦晾在了一旁。不知不觉从字画聊到诗词歌赋,竟是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呀!”谢仁青正说着本朝和前朝的诗词演变,突然一拍头,“看我这记性,唐大人让大人去前厅,说有事相商。”
      “你先去给唐大人回话好了,待我换身衣服便去。”沈宁庭说完,谢仁青正要离开,又是回过头来抓着沈宁庭,意犹未尽的相约下次的畅谈,沈宁庭颔首表示答应,他这便急匆匆的走了。
      “第一眼见就觉得是个书呆子,果然是。”沈宁庭看着谢仁青离开的身影,笑着说道,像是说给慕容玦听的,又像只是一句自言自语。
      等他收拾妥当,来到唐演府里的前厅之时,还隔着些许距离,沈宁庭便是听见了堂里的训斥声。进屋之时,谢仁青正低着头站在厅里正中央,唐演脸上还带着怒气。这样的形容,和之前沈宁庭在小屋里见到的,颇有几分相似。细想,谢仁青回话晚了一部分也是他的原因,于情于理,他该为他说句话。
      “大人,在下来迟是在下的不是,和谢大人并没有太大关系。”沈宁庭开口承下了这大部分的责任。
      “大人开口,唐某自然是无话可说。”见面以来,唐演对沈宁庭的态度一直是客客气气的,现下生硬的语气颇有责难之意。虽然还只和唐演接触了半日,对他的所有印象都只是在那顿饭上,再纵观这两日他听到的对唐演所有的评价,沈宁庭总是觉得他并不该是一个这样咄咄逼人之人。不过人心难测,也是常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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