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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沈宁庭吃黄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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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翌日,天已是蒙蒙亮,沈宁庭带着惺忪的睡眼,满是疲惫的出现在了临霁城门前浩浩荡荡的人群前,很是认真的打着瞌睡。素来此时该是正值他养精蓄锐的大好时机,今日这番真真是为难他,百官们有着早朝据着,今日已算晚起了一个时辰。此次沄州之行,算是慕容玦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宫,除却像沈安这般突然病倒的大臣们,平日间朝堂上叫得上名字的官员们是都到了。除却沈宁庭,还有一人此时亦是苦不堪言,杜仲朝思暮想的墨墨,慕容墨公主。
“皇兄都已经在朝云观祈过福了,何必还千里迢迢的去那偏远的沄州,也不是皇兄去了那雨就能下下来的。”慕容玦的銮驾方至,慕容墨一面行着礼,嘴里已是抱怨开了,语间毫不客气。
“你不在你的凝芸殿,怎的跑到这儿来了。”慕容玦示意让百官平身,并不在意慕容墨的无礼,对于慕容墨的质问,只是简单的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慕容玦发自心底的温暖笑意,也只有在对着慕容墨时,百官们才能偶尔有幸见到。
“皇嫂为着皇兄要去沄州都是急病了,昨晚大宴时拉着我在长乐宫直掉眼泪,今早也是不忍心看皇兄走,特意托我来这一趟。”除却公主的那份跋扈傲气,慕容墨也是北霁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然,也不能让杜仲只是见过一次便痴心至此。因是生得好,慕容墨平日间是不爱施粉黛的,今日一反常态,不过眼下的乌青还是明显的紧,似乎今日真是不得已受皇后所托。若是留心便会发现,公主虽是有意目光闪烁,这来来去去还是放在站在最前的沈宁庭身上。民间传言,有时也是并非是空穴来风,百官各人各怀心思,自是不必再提。
“你早些回宫吧,起驾。”慕容玦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份不轻不重的笑意,让人觉着方才那一瞬的暖意仿佛是幻觉。
慕容玦此行,主要是探查沄州受灾之情,身边也是带了些许物资,加上随行的侍卫,人自是少不了,沈宁庭一心在想着睡回笼觉,早早上了马车,意识迷离之际,耳根子不大清净。
“此次随行的,怎么是沈公子?”沈宁庭的马车离百官所立之处不远,也不知是哪几人在这儿咬耳朵,声音不大不小,传到沈宁庭耳边就是刚刚好。
“丞相年迈,提拔自己儿子也是人之常情。”方才慕容玦还在,一百多号人是鸦雀无声,现下慕容玦的车驾在最前方,气氛自然是缓和了些。
“沈侍郎可是陛下钦点的,诸位措词小心些吧。”听这声音,说话的约莫是个年长的官员。
本来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听着这子虚乌有的揣测,沈宁庭觉着有趣的紧,竟还清醒了不少。
“丞相从未醉酒,这打昨日起,说是酒后伤了风,可是住进了春华殿。陛下往日就倚重丞相,这下可是否是偏心的明显了些?”这次换了个稍年轻些的声音。
“你们呀,也别嫉妒,你们家要有个画里的人似的的儿子,你们也能有这份荣宠。” 不同于前两个,好像是有新的人加入了对话。
“此话怎讲?”周围人纷纷问着。
“下官这一双眼睛看的是真真的,方才公主殿下可是一直望着沈公子呢。” 方才的声音继续说道。
慕容墨?沈宁庭歪着头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公主今日好像是来过,不过他当时一直处于神思游走的状态,没有留意。舆论瞬间从老父亲提拔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小皇帝照顾自己未来的妹夫,前一个是受先人荫庇的草包,后一个则是靠裙带关系的小白脸,这两个名号对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听他们这么说,公主真一直看着他?沈宁庭这样想着,不禁一个激灵,使劲甩甩头,硬生生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车终于开始前行,沈宁庭耳边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远,终于是一片清净,只剩齐整的车队前进声。马车一路颠簸,沈宁庭一个人在车上好不无聊,百无聊赖之际,上下眼皮又开始不听使唤,最后迷迷糊糊的竟还是睡着了。
‘嘶——’,马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下突然急停,伴随着马的嘶鸣,沈宁庭硬生生撞在了软枕上,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把掀开车帘,车外的光线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了挡。
“何事?”沈宁庭语间带着十足的倦意而且还有些不耐烦,说起来真不怪他,不能对一个刚刚睡醒,或许现下还没醒的人要求太高。沈宁庭眯着眼看着车外,一个深紫色的身影正‘温柔的’看着他,沈宁庭倒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灵台瞬时一片清明。顾不上因睡了太久还有些酸麻的腿,跳下了马车,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脚一发软,他顺势跪在了地上,“参见皇上,微臣御前失仪,望皇上恕罪。”短短两日间,他就失仪两次,这漫漫沄州路,可还且得走,这么想着,沈宁庭觉得脑仁有点疼。
慕容玦面色不改,伸手上前扶起了沈宁庭,“换上便服,朕另有安排。”
沈宁庭稳了稳身子,淡定的收回了方才被慕容玦牢牢扶着的胳膊,默默行了礼然后又上了马车,半柱香的工夫后,沈宁庭一袭淡蓝色便装从车里下来,慕容玦已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侍卫给他也牵来了一匹白马,沈宁庭虽是疑惑并未多问,依旧默默地跨上了马。慕容玦慢悠悠的在前方走着,沈宁庭也半睡半醒着跟在身后,应该是慕容玦的安排,一个侍卫都没有跟着。
“皇上的车驾会一路慢行,沈宁庭沈大人先行接驾。到了沄州,我的身份是你随行的小厮。”慕容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偶尔失神,会让人觉着,这是个很温柔的人。
“微臣知道了。”沈宁庭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老实说,他并没有完全清醒,方才慕容玦不管说了什么,他都会这么说。
“我现下便不是慕容玦了,你叫我慕缺。”慕容玦说着,竟还微微扬起了唇角,明媚的笑容在脸上散漫开来,温暖得有些虚无。
慕容玦似乎心情大好,策马向前奔去,等到沈宁庭发现时,慕容玦的已在他百米之外。沈宁庭强按下心底的不快,赶紧跟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都是纵马疾驰,以慕容玦先前车骑的速度,估摸着小半月才能到沄州,而两人这番疾驰,三日之间,迫近傍晚时分,已是到了沄州城外。
两人牵着马在沄州城里慢行,从城门到府衙,街上少有行人,寥寥几人脸上也是挂满愁苦,看见这番景象,沈宁庭心情亦是十分压抑,瞥了瞥身后的慕容玦,自接近沄州城,一路见过了好几拨快要饿死的人家,这样的场景之下,该是没有人会心里好受,他的脸上仍始终挂着那份亘古不变的温柔笑意。
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府衙门前,明明是知府的府衙,掌全沄州之事,这府衙却还是不如一个小县城的府邸,且不说规模,就看这大门的气势,俨然如一个垂死的老者一般,便是不动它,仿佛耳边也在回荡着这门移动时的吱呀声。门前的匾倒是新的,黑字蓝底,‘沄州府衙’,四个行楷大字一气呵成,刚劲而不失洒脱。
“看两位不是沄州人,来沄州府衙有何要事么?”门前的小厮看见了两人,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微微欠身,柔声问道。
“麻烦通报一声,说临霁沈宁庭到访。”沈宁庭见门前小厮都这般有礼,不由对沄州知府有了一分好奇。
“原来是沈公子到了,大人前日去了钟宁村,明早回来,现下并不在沄州城,不过大人有言在先,让谢仁青谢大人安排公子住下休息,大人明日回来再来向公子请罪。好在谢大人正好在府里,烦劳大人等一等,小的这就去通传。”小厮又向沈宁庭行了礼,小跑着进了大门。
片刻之后从府衙里走出两个身影,后面那个略微瘦小些的,便是方才通传的小厮,而前方这年纪约摸和慕容玦上下的年轻人,大约便是小厮口中的谢仁青。看着便是像个白面书生,一身宽大的官服穿着倒也显得人很精神,只是明明正值壮年,不知为何,谢仁青这张脸长得也是忒为着急了些,没甚胡茬,虽说也是干净,只是略显黑些,但总是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下官接驾来迟,望大人恕罪。”谢仁青向沈宁庭行了礼,目光微微扫向他身后的慕容玦,也是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恭敬。他并未有那个荣幸见过天子圣颜,只觉沈宁庭身后这个男子有着令人说不出的不凡气质,只是推测大概是沈宁庭或是沈安的心腹,是以与平常小厮不同些。“唐大人早在府里安排好了,请大人随下官前往。”
沈宁庭点头,另有两个小厮上前来牵过了沈宁庭和慕容玦手中的马,两人便跟着谢仁青前往沄州知府唐演的府邸。
用过晚膳,沈宁庭便在谢仁青的安排下在厢房里休息。房间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是在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幅山水画,画的具体是哪儿沈宁庭自是不识。桌上也无甚名贵的摆件,唯摆了几盆百姓家中都可见的植株,给这个有些单调的房间带来了些许绿意,伴随着淡淡的泥土的清新,倒是比大多数大户人家中焚的香料要好闻的多。只是大约是因为大旱的缘故,这几盆植株可能是有些日子没有浇过水了,这分绿意倒也还算坚强,只是略显萎靡。
听见有人敲门,沈宁庭前去开了门,正是谢仁青。谢仁青此刻换了一身素色衣袍,更像个儒雅书生了。
“下官前来看看大人是否有别的需要,下官也好提早命人安排。”谢仁青站在门外,并不进屋。
“我自来没那么麻烦,暂时无甚不适。”沈宁庭就这样站在门口说着,感觉颇不自在。
“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晚膳也是极为委屈了大人,下官心中挂怀,只是这大旱未除,唐大人勉强才安排了大人今日晚膳所用,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谢仁青不紧不慢的说着,满脸的歉疚之意。
“无妨,方才晚膳时我看有小厮来报,不知是否是有什么事情,谢大人自去处理,不必为了我耽误正事,若有安排,我自会唤小厮。”沈宁庭厌极了这些场面话,只想着赶紧把他打发走。
“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谢仁青行了礼后,便是快步离开了,可能真的是有什么要事。
目送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沈宁庭长舒了一口气,和这些书呆子说话实在是累,沈宁庭伸展了了一下身子,转身正要回房,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回廊连接处的慕容玦,眼色又黯然了些。清醒之后才意识到,慕容玦让他应承下来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好好的巡视,现下又隐藏身份,大约是想微服私访吧。微服私访也罢了,真是挑了个好身份。
“咱们去他院子里走走。”慕容玦,不,现在是慕缺,没有进屋,只说了这么句话,沈宁庭便带上门随他往后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