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平静海》甜橙不加糖

6、凌天云

　　看来猫鬼不想走，所以他回不去了。
　　眼见搜山的队伍越来越近，刘浩然见左近一株歪脖果树，两步窜了上去，如猫一般。树冠膨大，正好躺在里面。他仰望夜空，洁净的天幕上繁星点缀，不时吹来清凉的风。
　　不一会儿，搜山的人到了，刘浩然躺在树冠里，凝神看着树下。走过去好几拨人，除了王府侍卫，还有不少道士！看来王府倾巢出动了。
　　刘浩然困乏难耐，真想合眼眯上一会，突听后面脚步声沉重，跑过来一个小孩，身穿锦衣，带着一只黄毛土狗。小孩停在树下，解裤带尿尿，土狗却仰起脑袋朝树上望。刘浩然暗骂，滚啊，狗不用鼻子，你倒是练起眼力来了。
　　“旺！旺旺……”土狗朝着树上狂啸，好像嗅到了刘浩然身上的猫味，很是生气。
　　小孩吓了一跳，慌忙提上裤子，也往树上瞅。这孩子眼睛挺大，越睁越大，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在这呢！在这呢！”
　　“坏了！”刘浩然跳下树，前后左右都有人，不知往哪跑。
　　“当当当……”有人敲锣，响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火把马上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顷刻之间，奔来七、八个侍卫，各持刀剑，将他团团围住。
　　刘浩然一把揪住那小孩的脖领，取匕首压在其脖子上，喝道：“别动！”。土狗狂啸，随时要冲过来。刘浩然心说，不好！赶忙用大舌头舔孩子的脸颊，又亲又舔，意在告诉土狗，我和你的小主人玩呢。土狗止住叫声，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两人。
　　铜铃声响，几个道人抬着一尊道家神像，疾奔而来。道人停在刘浩然面前，放下神像，个个神色冷峻，默不做声，有的摆供桌，有的设法坛。
　　为首的道人身披紫色七星道袍，左手撒黄纸，右手摇铜铃，围着刘浩然转圈，口中念念有词：“动雷发电回天光，星辰失度月惨黄。一月三榜六咒章，请下祖师擒豪强。吾持神咒谁敢当，急去千里勿当殃，急急如律令！”
　　刘浩然瞧那架势，真有点瘆的慌。
　　为首的道人念完，提起毛笔，刷刷点点在供桌上画了数道黄符，手法甚是利落。其余道人在神像前一字排开，手里拿的却是桃木剑。
　　刘浩然心想，木头剑好像是辟邪用的，敌人这是拿我当恶鬼了。
　　众道士让开一条路，走出一位少女，十来岁年纪，身着白衫，容貌极为俊丽。那种俊丽应该拆开来讲，“丽”是美丽，她脸上的“俊”是自信引起的自鸣得意。“你刚伤了我哥哥，现下还想伤我弟弟么？”少女声音中还有种奶味。
　　她说的是古话，刘浩然完全没听懂。
　　少女上下打量刘浩然，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谁？”这次说的竟是现代语言，普通话。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你听得懂我说话？”刘浩然奇道，古人也能说现代语言吗？
　　“是呀！你先放开我弟弟，有话慢慢说，行吗？”
　　刘浩然两手一松，任由孩子跑回姐姐跟前，其实他心里也不想这样。
　　看着弟弟回来，少女脸上显出满意的神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浩然。刘浩然这辈子从没被女生这么盯过，陈海索盯过他，却是出于某种恨意。
　　“从仙门出来的朋友，你有名字吗？”少女微笑着问。
　　“刘浩然。”他回答。
　　“我姓李，叫凌天云。”少女说道。
　　“你……”这介绍太魔性，刘浩然脑袋转不过来了。
　　“我姓李，因为我父亲也姓李。名字叫凌天云，是我师傅起的。”少女说。
　　刘浩然敷衍地点点头。
　　“既然来了，到我家坐坐吧，请你吃饭。”凌天云摆出个甜甜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没食欲，叫你的人让让，我能走了么？”他其实很饿。
　　“不能。”拒绝得干净利落。
　　刘浩然冷哼一声，我想走，你能拦得住？他来到溪水边，想作法“行”诀回去，哪知道两只手甚是僵硬，竟然握不到一起。看来白猫还在他体内抗拒。
　　“为什么你走路像猫似的，难道你中了猫蛊，被猫上身了？”凌天云吓了一跳，问道。
　　这句话真说到刘浩然心坎里了，他连连点头。
　　“长安城上清观有座太清池，能化解恶鬼附身。”凌天云说。
　　“长安城在哪？”
　　凌天云笑了：“你不知长安城在哪？我带你去啊，从这里骑马两个时辰便到了。”
　　刘浩然扫视四周，又是带刀侍卫，又是道士，围得满满当当。他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帮忙。”心想，我刚伤了你家的人，要是还跟你走，相信你真心帮我，那也太蠢了吧？
　　凌天云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摆摆手命手下各自散去，说道：“我带你去，别担心，就我们两个人。如果你身上的猫咪不除，迟早它会取代你的。”
　　刘浩然迟疑不语，他受尽了海索的冷落，忽然有个女生对他好，还大献殷勤，反倒极不适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乃至理名言，在任何时代都有效！
　　“你相信我，只要你在太清池里洗一洗，马上便可驱除猫鬼。”凌天云柔声劝道。
　　他心中雪亮，只要做了某某事，马上就能得到好处，这也是典型的骗子的语言形式。太清池？这坑挖得相当明显，可他没得选，不除身上的猫，他就回不去现代，如果绿衣男人发现海索回来了，她必有危险。
　　“在水池里洗一下就没事了？”
　　“是啊！”凌天云招手唤人，有仆人牵来两匹马，她翻身上马，说道：“这里离长安不远，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上马吧，我领你去。”
　　刘浩然试着摸摸马肚子，面有难色，他上不去。电视剧里总有人骑着马跑，可是如何上马，他却从没见过。
　　“你不会骑马？”凌天云微微一笑，“先踩住马镫。”
　　他心说，我不能踩马镫，显点本事出来，想骗我，你可得当心点。一把揪住马鬃，凭借一米八五的个头，和脚下的猫力，跃上马背。差点没把马拽趴下。
　　凌天云先是一呆，随即莞尔一笑，松脱马缰，遛马下山。
　　这两匹马八成是一公一母两夫妻，没等刘浩然发令，□□之马便自行跟着凌天云走了。
　　下山时马走得慢，到了平地时反而狂奔起来。刘浩然在马上东倒西歪，感觉肠子都快颠飞了，几次差点摔下来。“喂，慢点！”
　　凌天云见状喊道：“你别坐太实，虚坐懂不懂？跟着马的节奏。”
　　他没想到骑马还是个力气活，踩住马镫站起来，屁股离开马背，才算不颠了。
　　凌天云笑了：“你想一路都这样站着骑吗？”
　　不用你管，刘浩然勉强维持。
　　“哎，你相不相信缘分？”凌天云忽然问道。
　　刘浩然毫不犹豫地说：“不相信。”他心说，我和海索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如果真有缘分，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小时候，师傅教我学说这口怪话，专等罗山仙门大开，仙人降世。而你真的来了，你说是不是缘分？”
　　“是，是，缘分，咱们快点吧，行吗？”刘浩然连声敷衍，缘分就缘分，不害我就行。
　　两人策马向南，马踏浮桥，过了渭水，便到了旧长安城的遗址。旧长安城在新长安的西北边，乃是汉朝初年修建，历经700年，如今宫阙早已凋敝不堪，断壁残垣。方圆百里之内，人迹罕至，枯木败草，鬼影森森。
　　刘浩然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你不是要快吗？”凌天云反诘道，这条是最近的路，平时根本没人敢走，她也是着急，抄了一回近道。
　　“不对！停停停！”刘浩然感觉到体内白猫的思绪，感觉到计划即将实现的得意，和对未来发生之事的渴望。不对，白猫也想走这条路！
　　他话音刚落，□□之马受惊嘶叫，人立而起。只见前方古树之下，赫然是一个人的侧影！白发苍苍，低头驼背，前后摇晃，像站不稳似的，依稀是个老婆婆！
　　凌天云勒住马，老婆婆挺直身子，转过头来。月光皎洁，只见那婆婆弯着眼睛，咧着大嘴，好像在笑，无声地笑，笑容中有种诡异的刻板。
　　“姑娘，我的猫儿丢了，你见到我的猫了吗？”那声音就像梦中呓语。
　　凌天云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婆婆阴恻恻的身影动了，朝两人走过来，步子虽小，速度却极快。“啊！我的猫在这呢。”老婆婆看着刘浩然说，说罢轻身跃起，“呜”地掀起一股邪风。
　　凌天云抽剑斜指，那婆婆脚尖点在剑上，借力向后面的刘浩然扑来。凌天云翻腕回剑上撩，划在婆婆腿上，却没带出半点血痕。
　　“小心，她是鬼！”凌天云喊道。
　　婆婆轻飘飘地落在马头上，俯看刘浩然，此刻他身体僵硬，又动不了了。
　　“这么说主人已经准备好啦，你是来报信的？”老婆婆脸上刻板的邪笑变得狰狞。
　　“瞄。”刘浩然猫叫以对。
　　“嘿嘿嘿，好，好，好！”老婆婆啮齿坏笑，一字一顿连说三个好，脸上的皱纹舒展，顿时容光焕发。
　　凌天云冲至近前，长剑横扫，砍向老婆婆小腿。婆婆原地后翻，落回地面，不退反进，膝盖不弯倒腾碎步，平伸双臂，扼向她的脖子。她提剑侧削，老婆婆缩手避开。
　　白猫再次控住刘浩然的身体，从马背上跃起，扑向凌天云，双爪朝她脸颊拍下。凌天云后撤疾闪，朝刘浩然甩出一根黄瓜。
　　刘浩然没想到普通的黄瓜奏了奇效，猫怕条状物体，白猫怪叫跃开，刘浩然顿觉身子一沉，手脚又回来了。
　　此时，老婆婆已扼住了凌天云的喉咙，将她提起来。扼力奇大，“当啷”一声，凌天云长剑脱手落地，她无法呼吸，舌头吐得老长，身子剧烈抖动，表情痛苦。
　　刘浩然转到老婆婆身后，举掌猛切。显然，那婆婆没料到刘浩然能重新控制身体，这一下毫无防备，“咔嚓”骨折声响，老婆婆向前抢出几步。凌天云摔落在地，大口呼吸。
　　危机时刻，刘浩然这一掌用尽全力。老婆婆颈骨已断，脑袋歪向左边，却浑然不觉，仍朝他奔来。
　　“把手给我！”凌天云飞身上马，策马奔来。刘浩然借她一拉之力飞上马背。“驾！”她大喝一声，猛甩马鞭，褐马吃痛蹿出，向南疾驰。
　　老婆婆看着两人跑远，兀自在笑，她正了正脑袋，“咔嚓”一声又歪了。霎时间，一切又寂静了，只有那婆婆细碎的脚步声。她走到一口老井旁，直直飞起，落入井中。井水早已枯竭，只有一条窄窄的墓道。
　　老婆婆慢腾腾地穿过墓道，走进一处墓室之中，并排立着七口石棺。“主人准备好了，都起来吧。”她说。
　　“咔嗞，咔嗞——”石头相互摩擦，棺盖向右划开。“唔——”棺中之人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