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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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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如果这般空闲的话,不用做这拉皮条的事儿,倒不如去御花园吹吹风,那里晚间要凉爽些”徐离文渊丝毫不留情面,他字字带刺。
包括徐离羽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一脸茫然。
“他们为难陛下了吗?”成王转身小声问吴继周。
吴继周摇头叹息。
大殿里忽然之间鸦雀无声,静得只剩下徐离文渊一个人略带急促的喘息声——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身为人母的太后自然不会和儿子计较。
她上前询问状况,皇帝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母后不用担心,我能够处理好,母后先回吧,我和皇叔还有事要谈。”
话语依然尖锐,但怒意已经掩饰到微不可查的地步。
吴继周暗暗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场可能爆发的血雨腥风。
“皇帝,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刀枪加于身而不改容。怎能因区区小事便失了分寸”太后摆出严厉的姿态来教诲儿子。
而徐离文渊并不是太领情,他始终沉默得盯着自己母亲。
大殿里的沉默逐渐冲击着人的心理防线,心智略弱的宫女额角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
皇城外血案引发的混乱嘈杂还未褪去,传到承庆殿里声音已经很模糊,但不难猜测这件事儿带来的社会影响有多严重。
配合大殿里的沉默,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四月的空气开始烫得灼人。
“母后回吧,朕今日累了”皇帝作了妥协,不再纠缠此事。
事实上,直到此刻,除了徐离文渊自己,依然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太后带着自己宫里的众人退去,把那些千奇百怪的画像留在了承庆殿里。
“希望来日母后不要自作主张”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皇帝如是说。她迈向台阶的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涵养让她没有回头斥责自己已经身处帝位的儿子。
她重又明白过来,后宫的女人,一生皆承帝命。这是万古不变的定律,和你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是否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无关。
吴继周赶忙差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
徐离羽翰处理任何事情都是雷厉风行,但皇帝却总让他手忙脚乱。
他始终猜不透这个逐渐长成的少年。他低垂着眼睑,神色落寞。
“皇叔?”徐离文渊扯起嘴角拉了拉自家叔叔。
“前朝发生什么难以处理的事了吗?皇上若有需要臣愿鞍前马后。”成王总是太认真,认真地把很多不必要太紧张的事儿方在心上,时时刻刻注意身边的一切,谨小慎微。
这样的他有点刻板,也很傻。
“皇叔不用担心,朕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皇帝自信地说,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承诺,或者说仅仅是逐渐掌控大权的由衷喜悦。
然而徐离羽翰却高兴不起来,他心里总有许多需要收拾的烂摊子。
比如太后娘娘今日的反应是否代表着什么后果?
“陛下今天到底为何生气?”不解和愤怒让他深邃的眉眼更加深邃。午后的阳光直直地射进来照在他脚下都缓解不了他周身的低气压。
徐离文渊转过身去摆摆手道“没有啊!没什么原因,朕也没生气”很明显地,这样一个理由特别牵强,连借口都算不上。
成王看着坐在镶满金龙的龙椅上的徐离文渊,发现他真的说得好随意。
猛然间发现他们之间好远,比那些普通君臣都要远,仿佛隔了几个光年一样。那以往的君臣齐心,彼此之间完完全全的信任都是幻觉?
“臣斗胆请求陛下去和太后娘娘道个歉吧。”成王言辞恳切,作为臣子和皇室家族的成员,他一直都本本分分不愿惹事生非。可是皇帝的表现让他失望了,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静静地望着对方,进行着无言的对峙。
成王开始觉得这个朝夕相处的人让他有些陌生。大概皇帝也有这样的感觉吧。否则他不会那么急于转移视线。成王毕竟不是小孩子,他不会再去招惹处于火药桶状态的徐离文渊,便匆匆告退了。
“……啊!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徐离羽翰走出承庆殿宫门以后皇帝就彻底变成了疯癫状态。
他踹翻了桌子,又砸掉了手边的琉璃盏。
一种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升上心头。他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就能够办得到的。
吴继周在惊吓之余赶快扑上去按住了自己主子的手,因为刚刚用力过猛,鲜血正一滴滴留下来。滴在紫金色靴子上,竟鲜艳得夺目。
“陛下,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
“你们退下吧”徐离文渊摆摆手挥退了跪在大殿上瑟瑟发抖的众人,一个人留在了刚被暴风席卷过的承庆殿。
后来,徐离文渊当天的状态被成王称为无理取闹。
有时候是喜欢一个人了,然后行为异常了。可是触碰到了,也未必能够确定自己的感觉,直到心慌意乱了,就永不超生了。
年轻的爱情就是这样,把每一个细节都放大无数倍。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当作行动的标牌。
时间在大明殿灯漏的一圈圈循环敲打中逐渐走向了黄昏。大明殿灯漏,因其最初被研制出来时置于大明殿而得此名。
它利用水力驱动,通过齿轮系及相当复杂的凸轮机构带动木偶进行“一刻鸣钟,二刻鼓,三钲,四铙”的报时工作。
仔细回顾一下连日来发生的这些事儿,迷茫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深刻了。
徐离羽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因为皇帝忽然的发疯,就让支持朝廷的一派差点自乱阵脚。
“如果李相知道这个事儿肯定会蛮失望的!”徐离羽翰摸着自己左手小指上的指环自言自语道。指环上是一个镶着红宝石做眼睛的骷髅头,那是他小时候喜欢的风格。也
因此,不难猜到,这个指环是他母后送给他的。因为指环太小,如今已经只能戴到小指上了。这是成王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和他的身份不相配的东西,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当初他带着它去了边疆,如今又带着他回了皇城。
“其实御花园的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凛冽?对吧?”成王撅着嘴问指环,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落云宫被欺负了一样。
他需要一个答案,但是风没法回答他,任何人也都没办法回答他。这些需要他自己做决定,然后自己去经历,直到最后才能得出结论。毕竟他身份和常人不同,无前人经验可以遵循。
他夜间一个人来御花园自言自语本身就让人瘮得慌。加上不那么凛冽但也并不柔和的风吹过郁郁葱葱的嫣鸠叶子,一种入骨的阴冷笼罩在他周身。
抬头看看四周四方的夜空,徐离羽翰被自己幼稚的行为弄笑了。
他可是无数奸臣眼里会谋位的权王,怎么能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儿呢?随手抓了一片嫣鸠叶子放到口袋里留作纪念他便回纤羽台了。
嫣鸠花开妖艳,叶子葱郁。但却显少有人知道它花叶皆有剧毒。只不过花朵是慢性毒罢了。但身为暗门门主的成王什么事儿会不知道,这样做充分说明他有极大的本领可將毒素化去。
也难怪众人都当他迟早要谋反。能力太卓越反而没什么好处。
让成王没想到的是,徐离文渊正在纤羽台等他。自己离开时吹熄了的蜡烛重又燃得热烈。
门外并没有宫女太监守夜,但徐离羽翰知道那是谁,不用猜测也知道。
成王是一个活得特别独的人,除了身边的少数人之外,别人都当他是不近人情的。
况且如果是苏应淼那个家伙,他不会点灯的。
知道纤羽台有人后成王反而没再上前去,而是直直得站在了檐廊一角光线昏暗的地方“辰风,你说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追求刻意的温柔呢?”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比如徐离羽翰就常常用这样的话语说服自己逃避。
“要知道,除了保你在皇位上一生无忧的能力,我一无所有。”吴继周站在宫门外看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影,他默默叹了口气。
他的悲哀是为了自家主子,也是为了成王,还为了天凉城里这座恢宏的皇城。一个走的人生边缘的老人,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呢。
但吴继周之所以能够在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里置身事外的原因是:他会想得很多,做得很少,仅仅做完眼前的事儿就可以了。
所以他又特别狗腿子得去回复皇帝了。
也许成王本来就是故意为之,吴继周屁颠屁颠进去的时候他丝毫不意外。
但徐离文渊未作停留就走了,还是让他有些些落寞,毕竟他曾以为,辰风会来找他。如其所愿,徐离文渊的脚步在即将迈出纤羽台时停下,他想回头看看自己的皇叔究竟会作何反应。
他们一个站在光下,一个站在阴影里,一个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心里明白如镜。如果其中一个往前一步,或许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但那么近又那么远的两人,谁都没有再往靠近彼此的方向挪动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