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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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齐武安八年，燕城，上巳。
今个是上巳佳节，恩客们都在家和家人团圆，美人馆冷清得紧，艳娘索性关了门，让姑娘们都回家热热闹闹地过个节。美人馆的姑娘奴儿大都是燕城本地人，迫于家中贫困才卖身进美人馆当舞妓，一听回家，立马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我们几个在燕城无亲无故的。
隔着一道窗，我听着外面的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还有那女孩们与情郎调笑的娇嗔声，我还曾好奇这燕城的大家闺秀为何都如美人馆的姑娘这般胆大，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拉拉扯扯，后来才听艳娘说这是他们上巳的风俗。上巳又称女儿节，大家闺秀一年就只有这么一天可以尽情地上街游玩，与情郎花前月下。
“艳娘，艳娘……顾公子来了……”门外的一道大嗓子响起，以往美人馆夜夜笙歌，没有这大嗓子到处应酬的艳娘可听不到。许是接客的龟奴习惯了，这么一喊整间馆子可都听得真真的。
今个美人馆可没什么姑娘，我虽不想出去见客，却也是躲不了的。三年前我卖身进这美人馆，艳娘便把其中的利害与我说明，她说舞妓舞妓，终究离不开一个妓字，纵使将来我能够清清白白地出去，外头的人又有谁会说美人馆出来的还是个清白人。
话虽如此，这三年我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并非什么卖艺不卖身，而是我这满身的刀伤烧伤，那些恩客们并不打算花高价与这么个残躯春宵一度。
艳娘问过我这么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我自个也不清楚，只知道三年前醒来就是这样了，许是之前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如此遭罪。
当我说要卖身的时候，艳娘上瞧下瞧，叹道：“可惜了这副天生媚骨，索性还有这张招人恨的脸，不然我可不收你。”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在赞赏我还是在讽刺我。
“姑娘，艳娘让你下楼来。”一人敲了敲我的门。果然……
今早被黛珍拉到集市逛了好几圈，说是要给她家人带东西，想叫我帮她挑挑。结果她挑完东西就直接往我手上放，我硬生生由她口里的帮忙挑东西沦为苦力。回到美人馆脱下绣鞋才发现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我便想着，往后再也不出门逛街了，费力费神还伤脚。
我换了舞衣，梳了个云顶髻，小心翼翼地穿上另一双较为宽松的绣鞋，生怕弄到那些磨破的水泡。
一推门，阿肆已经候在外面了。阿肆就是那个大嗓门的龟奴，平日里我俩最是要好，艳娘瞧了，便经常叫他来帮我送东西。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狐狸面具，说道：“这面具好生精致。”
“姒鸾姐姐，艳娘怕是筹划已久，面具早在一个月前就备好了。往年就算美人馆再怎么冷清，也不会让姑娘们都回家去。我看呐，她该是要把自己的干女儿献给那位顾公子了。”
“蒹葭？艳娘怎么舍得？自己养了十几年，藏得严严实实的，又有个西齐第一才女的称呼，这么个宝贝，她会送出去？”我来这三年都没瞧个蒹葭一个影子，只听其他人说艳娘养了个绝世佳人，从来都舍不得让她见人。
阿肆放低了音量说道：“你可不知道了，这顾公子大有来头，艳娘要是借此攀上他，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什么人？”
阿肆一脸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说：“听说是东郡的七王爷。”
“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七王爷就是了不起了，他当年帮东郡皇帝夺了帝位……”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不知不觉都走到楼下了，艳娘说了一声，满脸不悦地看着我们。
“艳娘好。”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贵客可都在房里等着了，你们俩还在这边拖拖拉拉，回头我们美人馆的招牌要是被摘了，我要你们好看。”艳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什么都不饶人，待姑娘们可是其他妓馆的妈妈不能比的。
我戴了面具去了贵客在的房间，趁着里头热闹，悄悄溜了进去，混进姐妹们里。
随她们跳着已经跳过千百遍的舞，脚上的伤口磨得厉害。以前练舞时也磨伤过，但艳娘心疼我，每次都准许我伤好了再跳。当下也只有咬着牙继续了。
曲子停了，艳娘走进来招呼我们退至两旁，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我并没有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却看到了一位白衣女子翩翩而至，她容貌异常秀丽，有如深海里的珍珠，叫人想捧在手里好好地疼惜，眉目间隐约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这应是那个西齐第一才女，艳娘藏着十几年的佳人蒹葭。
“七哥，这就是你说的治病良方？”
上座的一个男子轻笑道。
我透过面罩上的小洞瞧去，座上坐着两位公子，一个暗红锦袍，气度不凡。而另一个我看不清他的模样，隐约也是个俊俏的公子。
“艳娘，你就随随便便带个俗粉来敷衍我不成？”暗红锦袍的男子说道，语气平平淡淡，可艳娘已是吓得脚软跪下。
连我身为女子都想好好疼惜的蒹葭在他们眼中竟是俗粉。如此，我这天天浓妆艳抹的岂不是俗中之俗……
瞧着贵客不喜，我们也都随着艳娘下跪，独独那蒹葭，好似寒冬里的傲梅，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她一声不吭，艳娘也是看着干着急，拿她没办法。
“艳娘，你这姑娘脾气倒是对我的口，可今个是咱这位九爷找，他瞧不上眼，我也无能为力。”那公子继续说道。
只是他口中的九爷坐在一旁，看都没看蒹葭一眼，他好似一个看客，看着美人馆一众舞妓表演着下跪的戏码。
“不知公子寻的是什么样的姑娘？”艳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九爷什么都没说，锦袍公子倒笑了起来：“数月前，我一个奴才在你这美人馆瞧了一位姑娘，说是与昔日威风凛凛的少将军周言长得十分相似。”
周言？我从未听过西齐有这么一个将军，应是他们东郡的将领吧。
艳娘面露难色：“公子……这……我们美人馆只是一间小舞馆，奴家也从未见过将军，这让奴家……奴家上哪找去？”
“你们美人馆的姑娘呢？就这么几个？”
“奴家让他们回家去了，明个就都会回来。”
“九弟，待明个姑娘全回来了，我们一个一个瞧，如果没有，再回去也不迟。”
九爷没有应，不过他们到真是住下了。至于蒹葭，艳娘正招呼着丫头为她梳洗，那七爷说要召见她，孤男寡女，又是美人馆这等不良之地，又如何只是话话家常。
只是这九爷也忒可惜了，放着蒹葭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生要去找个与将军长得相似的人。
想着想着竟走到了后园，前面不远就是二位公子的休息所，我赶忙回头，竟撞上了一人。
“阿肆？”那人正是阿肆。三年前是阿肆将昏迷的我带回家医治。
我病好后什么也不记得了，阿肆娘本想着让我留在她家给阿肆当媳妇，但村里的婆妈说我身份不明，万一是个有夫之妇，日后人家找上门来，一女如何嫁得二夫？
阿肆娘听着有理，便跟我说明，我也不恼，因为我自个确实身份不明，若真已为人妇，将来给阿肆家添了麻烦就不好。
阿肆有个好吃懒做的舅舅，瞧我这副模样生得还过得去眼，便想将我卖进青楼，阿肆娘抵死不让。最后说让我进美人馆学艺，阿肆娘才勉强同意，来和我商量。
我无依无靠，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况且又不是做卖身的勾当，又有银两赚，我就同意了。阿肆外出回家，我已卖身美人馆，他大闹了一场，我们才知那美人馆是间打着舞馆旗号的青楼，阿肆娘后悔得要死，说要卖了田地给我赎身，我好生劝了许久她才放弃这个念头。最后阿肆怕我被人欺负了去，跟我进了美人馆当龟奴。
“姒鸾姐，我娘问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回去看看她。”三年前初见，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男孩，与我齐高，如今倒是比我高出了一个脑袋。
我今早就寻思要去看看阿肆娘，但被黛珍这么一折腾都不想出门了。我想了想说：“明个姐妹们回来，我跟艳娘说说。”
“好。”阿肆点了点头。
“对了，你知道今天那顾公子说的周言是什么人吗？”
阿肆一说起这个，兴致勃勃，两眼立马放光：“你可知今天与七王爷一起的是何人？”
“我听七王爷喊他九弟，应该也是个王爷吧。”
“那可不。他是东郡的九王爷，当年人称铁面战神，威武得很。人人都说，纵使你有万马千军都敌不过铁面战神手中一把明月长枪。”
“这么厉害！”
“据说当年他年少第一次出征，两军对峙，他同大将军说想先去练练手，大将军只当他年幼无知，便许了他，手中的长戟也准备好好去救他，不料，九王爷一去就砍了人家的三大将领，一路杀到主帅的车马前，生擒了敌方的主帅。”
我听了，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照他这样的杀法，这天下不都是他的。
“阿肆，你可以去当说书先生了，东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不把我们西齐灭了，一统天下？还来搞什么两国和平共处？”
“这就和那个周言将军有关了。东郡的上一个皇帝杀了自己的哥哥和父皇当上了皇帝，还剥夺了其他王爷的兵权。其他王爷得知自己的兄弟竟是如此恶人，都反了，要推四王爷为帝。九王爷被派去上阳城夺取兵权调令。上阳城城主正是周将军父子，他换了个身份，渐渐取得周家人的信任，周言将军也想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周蓁嫁给九王爷。不想，新婚之夜，九王爷趁着周家人放松警惕，偷了调令给四王爷，将上阳城十万将士调往帝都，还让人禁止周家上下踏出周府。后来吧，里头发生了什么，我们外人也不知道，只是不久后上阳城大街小巷都说九王爷与周言少将军关系不一般。再后来，四王爷登基，九王爷被召回受封。九王爷前脚刚走，周言将军后脚就离开了，不久就听说周将军死了。九王爷娶了周将军的妹妹，周将军也都没出现。然后九王爷这一病就是三年，皇上也都随他去了。”
我听后久久不能回神，好一段荡气回肠的断袖之情……
“阿肆，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啊？”
“早些时候去上阳城听说书先生说的。九王爷与那周将军的事在上阳城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九王爷来我们美人馆是来找和他断袖对象相像的人？”
“八九不离十。”
我一阵恶寒，这被他找的姑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阿肆啊，你说九王爷会不会把人家姑娘当成周将军，然后……”我说得挺隐晦的，阿肆显然是没听懂，小手抖了一抖，捂了屁股，红着脸说道：“姒鸾姐，你思想怎么这么龌蹉？我不同你说话了。”
说着，他像个小姑娘羞答答地走开了，独留我风中凌乱，我想说他会不会叫人家姑娘扮男装给他看。这孩子都想到哪里去了，改天得叫他娘带回家教育教育。咋一想阿肆想的场面，我一阵哆嗦，好一对情深似海的断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