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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倘若世上没有坏人,也就不会有好的律师。(狄更斯)

      “睡美人案”结束的第二次刚好是周六,关关睡了个天昏地暗。饿到崩溃的海盗冲进卧室不停地“morning call”,关关哪里还分得开眼皮,情急之下求援的话脱口而出:“顾殊予,你把它……”

      只是话还未说完,她便清醒了过来——顾殊予已经搬离了这里。她花了一个晚上结算了他们之间的账目,清空了微信,拉黑了电话,把这个人从她的领域彻底的驱除出境。他再也不会慢吞吞地走进来,皱着眉头召唤“蠢狗”;也不会盘踞在飘窗,一边吐槽吐槽她泡红茶的水准,一边和计算机相亲相爱。

      她蜷起身体把脸埋进被子里,海盗的爪子拍在身上怎么会这么疼,居然让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打破了沉寂。关关在一片朦胧之中看向屏幕的显示,来电的人居然是老吴。

      昨天那场争吵后,关关和顾殊予都没有说话,连眼神的交集都能避就避。好在老吴及时出现了,他在法官宣布接受检方撤诉决定后将顾殊予带回实验室“返修保养”,也避免了尴尬的“正式道别”。

      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难不成是她没有当好铲屎官,导致顾殊予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关关也睡不下去了。她飞快地完成洗漱,去了街心花园的咖啡店。胖乎乎的老吴一见她过来,便从他那辆老福特上挤下来,圆咚咚的喜感脸庞被笑容扯出更宽广的弧度。

      “吴老师怎么没有进去等?”关关笑着问他。

      “我这也是刚到!”老吴说道,“这大周末的还叫关律师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等下要吃什么我都请了。”

      “那可就多谢吴老师了。”关关向帅哥店员要了一套咖啡加蛋糕的下午茶套餐,对忙不迭付钱的老吴道谢,“这么大老远到市中心来,开车辛苦了。”

      “我哪有关律师您辛苦,顾博士可全靠你主持正义!”老吴毫不犹豫给关关送了一顶高帽。所以说做学术的人未必情商都不高,顾殊予那样才叫特例呢!

      “哪有我什么事儿啊,这案子全亏顾博士自己本事大,我六哥又明察秋毫,才能这么顺利结束。”关关勉强笑笑,转了话题,“吴老师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

      “没有没有,不就关机那么一回,关老师还真把顾博士当人形机械终结者了?”老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今儿来,就是谢谢关律师当初能接手顾博士,照顾他可不容易吧!”

      “说他是终结者,我对阿诺﹒斯瓦辛格先生真有点不好意思!”关关也不接他说顾殊予的话头,直接开起了玩笑。

      帅哥店员来送咖啡和蛋糕,他对关关暧昧地笑着:“关律师请慢用。我们店长今天没来。他要是知道关律师选今天大家光临,说什么也会在这儿守着的……”

      关关对他回以笑容。老吴瞄了一眼小帅哥,艰难地笑出几颗白牙:

      “我这是刚送顾博士回他那老房子。我看他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单独居住,需要有信任的人照顾他才行。从专业角度讲,如果现在换人,对他的记忆恢复非常不利……”

      “吴老师,您这售后不用真的这么周到吧?”关关瞥了一眼顾殊予,挑眉看向老,“还是你这是来做掮客了?”

      “掮客?哪能呢,我明明是来保媒的!”糟糕,内心深处的大实话就这么说出来了,老吴捂住自己的嘴,一边摇头语无伦次的修正,“不对不对,我这是来给个良心的建议,顺便看看你的情况……”

      关关懒得看他表演,截断了他的话:

      “这个案子结束,我和顾博士之间的当事人律师关系也就结束了,从下周开始我就要正常坐班了,实在没办法承担顾博士的责任。如果顾博士需要照顾,我也给个良心的建议,吴老师您可以和乔医生详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法律上两人总算是兄妹——”

      “好好,我这就走啊。”老吴不自然地碰了碰耳朵,腿上好像安了弹簧,以与他的吨位完全不配套的速度迅速消失。

      关关想了想才回过神来,刚刚老吴的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着他耳朵里耳机彼端的那个人。如无意外,应该是顾殊予吧。也不知道他把老吴这样支使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顾殊予的指尖摩挲着视频截图里关关柔和明净的脸庞,在微红的眼角轻轻一顿,她是哭过了吗?在那么绝情地把他加进黑名单之后。顾殊予的心头微悸,有些出神。让老吴带着摄像头和耳机去见关关果然是对的。

      另外一块电脑屏幕上,一台熟悉的丰田霸王进入了视野。他低声对一边开车一边说着“我看关律师精神状态还不错”的老吴道了一声谢,便挂断了电话,拉开了地下室的门上了楼。而门铃果不其然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陆令非走了进来。他提着两瓶白酒和几样小吃,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顾殊予取了两只玻璃杯出来,推到了他面前。陆令非也没有和他客气,豪爽地将那两个330ml容量的杯子倒了个满杯。

      他也不劝顾殊予的酒,倒是自己拿过一杯来,一仰脖干掉了三分之一。他重重放下酒杯,杯底与大理石的茶几面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恭喜你前室友,成功洗白。”

      前室友是他们“重逢”之初,顾殊予对他的称呼,今天却被他用在了顾殊予身上,个中滋味,只有杯中酒知晓。

      顾殊予也拿过自己的酒杯,灌了一大口下去。辛辣的液体从舌尖滚进喉头,灼烧着食道与胸腔,皮肤表面的每一只毛孔都跟着燃起来了。

      “上次我们这样喝酒,还是十年前,赵宇回家过寒假,带了二瓶他们那边的老酒回来,大言不惭要和我们不醉不归。他之前根本就没喝过白酒,一口下肚儿就把自己撂倒了。倒是你不显山不露水,挺到了最后。”陆令非抓了一颗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后来我去了他家乡去了他说的那个作坊,可这酒,怎么也不是当初那个味道了……”

      陆令非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声音中却没有半点醉意。他的眼中火光炽烈,压迫的气场全开,他问:

      “你觉得呢?顾殊予,你觉得这酒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在你之外,我还有个室友。”顾殊予说,“我脑中闪回的记忆片段里,并没有赵宇这个人的存在。”

      “不记得了?”陆令非发出急促地笑声,“我都忘了,你正常的让我忘记你已经失忆了。所以你也肯定记不得赵宇失踪前最后一天的情景。那我就问问现在的顾殊予,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对警方撒谎,不承认自己是前室友失踪前有过交谈的最后目击者?”

      “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向警方提供我是最后目击者证词的人错了。”

      “那个提供证词的人,就是我本人。”陆令非说,“看到你们交谈的人是我。”

      “那就是你认错人了。”顾殊予斩钉截铁地说,“你的认知和客观事实之间出现了偏差。”

      “我不可能认错。”

      “我也不可能不承认客观事实。”顾殊予说,“你说服不了我,而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也说服不了你。不如就这样吧,把赵宇的失踪也列在调查日程中。毕竟真相只有一个,它是最公正的裁决者。”

      “好!”陆令非说,“除了赵宇的事情,还有关于那个所谓的睡美人杀手。有C市的案子在前,足以推断这么多年来睡美人杀手一直处于活动状态,跨省市联合调查势在必行。上面建议由我们S市牵头,检察院和公安局组成专案组,对睡美人的相关案件进行汇总调查。你愿不愿意以特别顾问身份加入调查?”

      “为什么找我?因为你们讨论的结果,认为我是通向睡美人杀手的最短路径?”顾殊予反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比起和我们专案组,睡美人杀手更倾向和你对话。”陆令非说,“只要能够抓到他,借助你的力量也不是不可接受的选项。”

      “我同意加入专案组。不过有一个条件——”

      “你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陆令非设下了限制,“只是有一点要说清楚,你的条件不可以再将关关牵涉在内!”

      顾殊予听到关关的名字,双眸一亮恍若有流星闪过,很快又黯淡下来。他说:“与关关没有关系,我说的是有关乔云夏。”

      “乔云夏,你的那个妹妹?”

      “可以查一下吗?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那个乔云夏……”

      “你对她的身份有疑惑?我回去就写一份调查申请。乔亚述是睡美人杀手的受害人,确认他遗属的身份也在专案组的工作范围内。”陆令非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只要不是关关的事就好,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关关和顾殊予再有交集。毕竟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归根究底都是顾殊予当初选了关关做律师。

      这个案子很危险,她既然已经抽身,就不该再下水了。所以在周日的下午,面对“让我加入专案组”而各种软硬兼施的关关时,陆令非坚持了拒绝的立场。

      “六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六爷。这招过河拆桥我见识了!”被拒绝了的关关一脸悲愤欲绝。

      “你是律师,诉讼结束你的任务就结束了。这个案子的结果已经证明你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你这样执着地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上身,只会把你自己压垮。”陆令非变得更加语重心长。

      “道理我都懂,可我不做点什么,就过不了这道坎。”关关恳切地看着陆令非,“我也知道不对,可是我一想起乔云夏,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电视里常出现的女反派了,这一篇总是翻不过去……”

      “听哥的话,关关,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加入专案组,而是改变你自己的观念。”陆令非说,“做刑事诉讼是需要很强抗压性和自我建设的工作。每个参与刑事诉讼的法律人,检察官也好律师也好,直视凶杀,抢劫,□□这些暴力是我们的基本工作。每天面对这些东西,只要是有感受的人,怎么可能不痛苦?比痛苦更重要的是,我们做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原告和被告两个家庭的未来。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人性最复杂最丑陋的恶行打交道,总会碰到那样一些案子,我们只能靠自由心证,讲诉自己相信的事实,甚至在临睡前都要祈祷,祈祷我们没有把一个清白的人关进监狱,或者放一个有罪的人回到社会。这种阴影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

      关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凝涩:“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没想过那么多,后来也只是想赢……”

      “没有律师不想赢。而你也做到了。你在我这个平常只给辩方律师0分的‘陆青天’手中拿到了0.5分,保住了自己的当事人。”

      陆令非是真的有些忧虑了,关关的律师生涯才刚刚开始,如果不能轻装上阵,走不了多远就会被自己压垮了。他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知道这种理性与感性博弈有多痛苦。

      她是他呵护在掌心的花,如果可以他真像替她承受。可是他能做到的,只是苦口婆心地向她传授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而已。

      “通常律师们要循序渐进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几年,才会接触到这个终极问题。可关关你不同,你进入这个行业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么有争议性。作为律师的技能成长了,可是心性还来不及同步。”陆令非的目光中透出一点矛盾与心疼,终于还是说出了最后的重话,“你还是要想清楚,如果你无法承受这些人性中最沉重的部分,无法放弃不必要的精神洁癖,那么就算你撑过了这一次,也永远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刑事律师……”

      “这世上求而不得、美中不足的事儿那么多,摊到谁身上都是正常。非要求个圆圆满满,不仅为难自己,也给别人添麻烦。”关关自嘲地一笑,冷静地说,“谢谢你,六哥。”

      归根到底是她自己太天真,根本没有想过律师职业背后的压力与风险。

      周一上班,关关一边接受来自同事们或真心或假意的“首胜祝贺”时,一边还在检讨着自己在这个案子中的表现。她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而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最终竟是因为投入了过多的感情,所以才会落得一身迷惘与伤痛?

      关关的眼前浮现出了顾殊予那张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天仙脸,他的双眼深邃黝黑,瞳孔剔透明净,好像藏着一整个宇宙的星光。还有他樱花粉色的嘴唇,柔软又湿润,这世界上没有谁比她还清楚那双唇亲吻上去的感觉……

      是她逾越了律师和当事人应有的分际,所以在面对乔云夏时,才无法挺起胸膛。因此即使她没有输掉这场审判,也远远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刑事律师。

      她到底该怎么做?要像六哥所说的,诉讼结束就将这个案子翻过去吗?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关关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办公桌上,闭上了眼睛,对于未来的迷惘再次击中了她。

      桌上的办公电话突然响起,关关忙不迭地起身拿起听筒。给她打来电话的,是她根本想也没想到的人。

      “关律师吗?我是顾殊予案的主审周法官。”

      “啊,您好!”关关一听是他,差点立正站好,“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小丫头,顾殊予的案子你做得很好,我是打电话来向你祝贺的。”

      周法官的声音温和低沉,唤出那熟悉的称呼,一如当年她最彷徨时一样。久违的酸涩感觉直冲鼻翼,关关险些泪洒当场。

      “谢谢周老师夸奖。”关关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轻快些,“我还差远了呢!”

      “这并不算什么夸奖。”周法官显然是也听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劝她,“不要去听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你虽然做的是免费提供法律服务的工作,但律师终归是律师,审判也不是慈善事业。”

      “嗯,我知道。”

      “年轻人是需要成长的,一时不能适应游戏规则也没有关系。”周法官给她鼓劲,“只要你有决心去解决,退让放下是一种办法,寻根问底也未尝不可。就端看你怎样选择。”

      寻根问底也可以吗?关关的手指缠上电话绳,在指间绕了几个弯又放开。她终于下定决心:“老师,您在法援系统工作过,能联络上C市法援中心的人吗?”

      周法官和关关道了一声“再见”,点了一颗烟,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我已经和关关通过电话了。”他对通话彼端的人说,“你不用感谢我,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倔强的小丫头,我就感觉到了,她有成为一个优秀刑事律师的潜力,我不想她因为一点打击就放弃这条路。”

      “我没有想到她会把那段过往告诉你,既然她这么相信你,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不要辜负她,也不要辜负你自己,顾殊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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