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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

  •   吃过饭后,罗远昊去看柳柳。护士站的护士看见罗远昊出现都十分兴奋,儿外科素来以高强度的工作闻名,忙了一天的护士一个个都心情烦躁,能够在此时看见一个堪比影星的大帅哥,绝对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今天运气真是好啊,居然看见两个帅哥。”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罗远昊听见身边的护士这么说。罗远昊凑过脑袋:“两个?还有哪个帅哥呀?”
      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小护士嘻嘻一笑:“你老板呗,王主任潇洒挺拔,罗远昊你风姿妖娆,虽然不是一个风格,但都一样养眼哦。”
      王绍文?罗远昊把脑袋凑在门边往里瞧,病房里王绍文和柳柳面对面坐着,正在下一盘围棋。听王绍文说,柳柳在少年宫学过一年围棋,这孩子在这方面天资很高,如今王绍文也需要握着棋子想好久才能够落子了。
      “罗远昊!你是小偷吗?为什么躲在这里?”罗远昊被身后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转过身看见兰家乐牵着一个女人的手站在门口。而那个女人,赫然就是心胸肺外科的尤护士长!
      罗远昊颤抖着手指着兰家乐和尤护士长交握在一起的手:“所以......护士长,乐乐真的是你的私生女?”
      “罗远昊!!!”哥斯拉咆哮,“再乱说一句话就受死吧!乐乐是我妹妹的孩子。”
      兰家乐挣脱了护士长的手冲到柳柳的病床前,朝王绍文甜甜一笑:“王叔叔!”居然就跳到了王绍文的腿上。王绍文呵呵笑着,在乐乐婴儿肥的小脸上亲了亲,硬朗的脸部肌肉居然都化出和蔼的曲线。罗远昊有点目瞪口呆了。没等别人有什么反应,柳柳第一个不高兴了:“这是我爸爸!”
      兰家乐示威似的在王绍文的腿上扭来扭去,朝柳柳做鬼脸:“王柳柳,你的名字娘死了!”
      “我有大名的,我的大名叫王弘毅!”柳柳鼓着脸挥着手抗议着。罗远昊彻底无语了,王弘毅这种硬邦邦充满大男子主义的名字果然是王绍文能取的出来的。
      王绍文乐呵呵地抱着小姑娘,朝尤护士长打了招呼,又把脸转向了罗远昊。罗远昊举起双手:“得得我给您削苹果。”
      王绍文和护士长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科室的发展和最近的病人多少,最后聊到了乐乐的病情。“我这次来是给乐乐办出院手续的。”护士长说,“乐乐出生在香港,可以免费享受那里的医疗待遇,我准备辞职,带乐乐去香港治疗。”
      王绍文点点头:“香港的医疗环境比内地好,乐乐在那里治愈的机会大一些。”
      “但是你要辞职?”罗远昊很吃惊,“你在建安医院干了这么多年,当上了主管护师,也许过不了多年就可以竞选护理部主任了,辞职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你们去香港怎么生活呢?她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不管她?”
      “乐乐的爸爸很早就抛弃了她们母女。”护士长说,她没有穿护士服,平时包裹在网兜里的黑发披散在肩上,眉眼中有一丝哀伤,她看起来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意气风发,精明干练,而是真正像一个女人,却是饱经沧桑的女人。“我的妹妹得了抑郁症,最后厌食而死,所以,”尤护士长对王绍文笑了笑,“主任,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在我眼里,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绍文微笑了一下,表示理解护士长的感受。他的膝盖一上一下地晃荡,坐在上面的乐乐好像坐上了小商店门口的那种投币式飞机,开心地咯咯直笑。
      “主任,我知道你是有责任心的男人。”尤护士长接过罗远昊递来的苹果,“虽然你和乐老师离婚了,但是乐老师烧伤得这么严重,你还是愿意和她复婚,照顾她一辈子,这点就比很多男人都强。”
      王绍文明显感觉到,在提到复婚的时候,身边的罗远昊明显颤抖了一下。他转过身,罗远昊垂着头削苹果,很乖顺的样子,只是看不见他的表情。
      王绍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对谁说。倒是罗远昊轻轻开了口:“可是婚姻不是建立在爱情之上的吗?没有了爱情,婚姻不就是两个人的坟墓?”
      “小罗,你谈过恋爱吗?”尤护士长问。
      罗远昊支吾了半天:”算……有吧。“他偷偷瞥了一眼王绍文,脸烧了一下。
      “恋爱和婚姻是不一样的。恋爱是两个陌生人的事,一定要靠爱来维系。可是婚姻就不同了。婚姻是责任,是对对方的责任,是对子女的责任。你也是学医的,也知道爱情不过是大脑多巴胺的一时分泌,它会随着对事物的新鲜感逐渐消失而消失。可是责任不会。责任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坚固,直到坚不可破。”
      尤护士长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一整天,罗远昊神思恍惚,耳边反复回荡着护士长的话。她虽然至今孑然一身,可是对爱情,对婚姻的感悟和理解,仿佛已经是一个入定的老僧一般。
      护士长走后,他和王绍文在一楼拐角人际罕至的杂物间里吵了一架。因为是在公共场所吵架,他们只能压低声音,吵得不算大声,也没有动手,但真正是声嘶力竭。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二十七八岁了,应该会成熟一点。”王绍文显得有些烦躁。
      罗远昊则是冰冷地回敬:“是了,我是幼稚。你可怜的乐老师需要你的成熟,你的儿子也需要你,所以就这样了吧。”他咬咬牙,还是说不出分手两个字。
      王绍文一把抓住罗远昊的胳膊:“就这样是哪样,你给我说清楚。”
      罗远昊深深呼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用尽了。“我很累,老师,真的很累。我没有爸爸,我的妈妈重病,至今没法康复。这么多年,我一直活的很累,直到遇见你,我以为我遇上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是我渐渐发现,和你在一起,我变得更累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见不得光,我们的单独相处,或者说约会吧,永远只能发生在像杂物间这样肮脏逼仄的地方。”
      ”我很自卑,老师。”罗远昊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终于把自己想要说而又觉得不耻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喜欢男人,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恶心的事情。对于你和师母,我又像是一个第三者,而师生之恋,听起来好像也不那么光彩。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觉了。”他陈述自己好久没有睡过觉这件事的时候,那么淡定,那么平静,睡眠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和水一样重要的存在,直到此时,王绍文才惊恐地发现,罗远昊的状况已经严重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了。”我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梦见我们的事情曝光了,每天走在医院里,那些异样的眼神和令人恶心的窃窃私语就像苍蝇一样黏着我。然后你被千夫所指,我被众人唾骂。我们各自远走他乡。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这太可怕了。”罗远昊捂着脸,咸湿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流出来,”护士长说的对,你是有责任心的男人,师母和柳柳需要你。而我,而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学生。”
      这样就算是分手了吧。果然自己还是太懦弱,死都无法将“分手”这两个字说出口。罗远昊躺在自己的床上,摊开四肢,夜笑爬到他的肚子上,蜷成一团打起了盹。
      刘盈推门而入,将一盘刚烤好的起司蛋糕放在罗远昊的床头。“决定了?”他问。
      “嗯。“罗远昊翻了个身,不让刘盈看见自己哭过的脸。他的内心极度自卑,因而表现得极度自负,每天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装的东西比谁都要多。”就这样吧。”
      刘盈莫名觉得火大。他强行把罗远昊翻过来,逼着罗远昊用那张丑脸面对他:“什么叫做就这样!你明明心里不想这样,但总是要装出一副很豁达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刘盈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复,”你这样会逼死自己的。”
      罗远昊哗啦一下坐了起来:“我还能怎么样?你们每个人表面上对我亲善,说我是个天才,其实背地里都在笑话我!说我见钱眼开,说我是疯子。”他愤怒地睁圆双眼,在黑暗里灼灼地瞪着刘盈,”我以为你不一样,可是我错了,你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沉思者模样教育我安慰我,其实你内心也一样在嘲笑我。“
      刘盈被气笑了。”这么多年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罗远昊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刘盈把蛋糕端到他面前:“把这个吃了,加了双份奶酪。你晚上没吃饭。”
      罗远昊本来想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但起司蛋糕的诱惑实在太大,刘盈的厨艺一向是最合他胃口的。他抓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听见刘盈叹了一口气。他才发现刘盈的眼角微微向下垂着,眼里的血丝多的像蛛网。
      “我…...我刚才对你发火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像往常一样,罗远昊每次发完火就会觉得特别内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刘盈知道他的负罪感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加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习惯了。”在他眼里,罗远昊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得宠着。
      “最近都没怎么看见谜小佳。”为了不让自己觉得尴尬,罗远昊开始找话题,”上次来好像是为了借钱。”
      刘盈点点头:”他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个早餐店,忙着挂牌的事。那个家伙,“刘盈薄红的嘴角绽开一丝微笑,”想发财想疯了。看他总是这么活力四射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像只野猫。”
      刘盈很少会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罗远昊很为自己的好友能够找到真爱而高兴,却又忍不住深深担忧他们的未来。”你准备和刘思琦结婚吗?”罗远昊下意识就问了徘徊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刘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罗远昊会问这个。“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很诚实,也毫不意外地看见罗远昊露出一副”我操见鬼了”的表情。”我的父母一直逼我们结婚。如果没有遇见谜小佳,我想这会是一个权宜的办法。”
      罗远昊心中的OS是鬼畜的。他一边疯狂地呐喊着我□□□□操一直不动明佛般的刘盈也会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边脑海中又反复闪现着刘盈出柜后被他父母制作成人肉花瓶时候的样子。最后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又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是谜小佳喜欢你吗?事实上你确定他……喜欢男人?”
      “他说我像他爸。”刘盈道,“我给他的感觉不是情侣,而是亲人。可是有什么关系”刘盈无所谓地笑笑,”你知道,我这个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就算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我,我孑然一生,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刘盈的这个回答,罗远昊丝毫不觉得吃惊。冷静地做出最疯狂的举动,这正是刘盈会做的事情。
      兰家乐小盆友在建安医院又住了一个月,等她的病情稳定了,尤护士长给自己和侄女同时办了“出院手续”。
      一起出院的还有王柳柳小盆友和他的爸爸老王。自从知道老王的引申含义后,王绍文就非常讨厌别人叫他老王。他在医院里位高权重,别人纵使对他心有芥蒂,表面上都顺着他的毛捋,偏偏罗远昊喜欢开他的玩笑,有段时间常常张口闭口人前人后叫他老王,搞得他很恼火。
      王绍文领着柳柳在儿科大楼门口和兰家乐告别。兰家乐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拽拽地拉着自己的背带裤带子:“我马上就可以坐飞机了,到时候我在天上飞,你就只能在地上抬头看我飞。”
      王柳柳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又不甘心地回嘴:“等我长大了就当空军,每天都开飞机去天上玩,就是不带你。”
      “不带就不带。我才不稀罕。”兰家乐一跺脚,气冲冲地别过脸。
      两个孩子像结下了千年的仇怨,谁也不理谁。
      过了一会儿,王柳柳率先沉不住气,拉着兰家乐道:“你别生气,到时候我天天带你到天上玩过家家。”
      尤护士长站在一旁直乐,脸上的皱纹冲破妆容的屏障,一道一道显现出来。她实在不年轻了,却又和外科楼门口那座提着灯的南丁格尔雕像一样,永远都不会老。
      “替我向乐老师问好。”尤护士长笑道。
      王绍文应了。他侧了侧身子,发现四处都没有罗远昊的影子。那个从前总喜欢跟在他身边的罗远昊似乎一下子从他身边蒸发了。
      王绍文把柳柳交给勤务兵小李,让小李带儿子回家,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烧伤ICU位于建安医院外科大楼的顶端。王绍文在入口处穿好鞋套,换好绿色的手术服,戴上口罩和帽子。他一跨出更衣间,就听见不远处的病房里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个熬夜熬得眼圈乌黑的护士额头上爆着几颗痘痘,见有人不请自入十分生气,张嘴就要开骂,等到看清来人,眼角便带了笑。“王主任,又来看乐老师啊。”
      王绍文把头往装了防盗网的窗户点了点,低声道:“听说又跳了一个?”
      如果医院是个地狱,那么烧伤ICU就是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烧伤ICU里的病人往往都是大面积烧伤,许多人因为无法忍受非人的痛楚和毁容的现实,往往选择一死了之。正因为这个原因,这里所有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网,但还是无法阻止一颗求死的心。
      一个护士脸色有些阴郁,遇见这种事,谁的心里都不会好过:“住了三个月的病人,今天刚好一些,他说想出去透透气,我们也就同意了,谁知道他趁别人不注意就从楼道口的窗户跳了出去。”
      “据说是个冲进火场里救人的英雄,年纪轻轻,刚结婚一年……本来定好下个月植皮的……”另一个护士感叹。
      王绍文沉默了一会,道:”疏桐……我老婆这几天怎么样?”
      “乐老师情况很稳定,也很配合治疗。您也知道,烧伤面积有点大,关键是脸部,不过我们医院的整形科也是很不错的,等出院后做几次植皮应该可以恢复的差不多。”
      王绍文点点头。他知道这些护士只是在安慰他。他去看过几次乐疏桐,她烧伤的太严重了,背部和半边脸上的皮肤都融化了,能看见金黄色的皮下脂肪以及蠕动的血管。
      据目击者说当时她把柳柳护在身下,背上燃着一片大火,头发也已经烧光,头皮变成了焦黑色,那模样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
      凤凰可以涅磐,但人不行。一场大火足以摧毁一个英雄的内心。乐疏桐被烧伤后,王绍文一个人躺在心内科的病床上,无数次回想他们相识相爱的过往。那是一段连空气都粉红的岁月。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一起而不争吵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王绍文忍耐着过了几年压抑的生活。后来乐疏桐接到了去美国某知名交响乐团的OFFER,再后来他遇见了罗远昊。
      王绍文一直坚信着自己之所以与乐疏桐离婚是因为两人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今他对自己的感觉依然自信,但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见乐疏桐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欣喜的眼神时,他猛然意识到,也许他的前妻并非他所想,已经不再爱他,又或许……乐疏桐只是想寻找一个依靠罢了……
      几番思考,王绍文提出了复婚。
      乐疏桐的反应淡淡的,近乎冷漠。”你是在施舍我吗?”
      对于乐疏桐的冷嘲热讽,王绍文并没有在意。身为钢琴演奏家的乐疏桐总是一身黑色礼服面对观众,在生活中也习惯戴上高傲的面具。
      烧伤ICU的工作人员都在猜测,王绍文那次对乐疏桐亲口说了什么。自从那次之后,乐疏桐不再拒绝治疗,不再疯狂地拔针头,做出一些寻死的举动。她的情绪逐渐变得稳定,嘴角有时也带着笑容,还会和医生开玩笑:“我的脸烧成这样,你看得出来我在笑吗?”
      所有人都夸赞王绍文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只有王绍文知道自己所想。他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的,但他越这么坚信,就越觉得痛苦,好像灵魂被人生生撕裂了一半。他开始失眠,因为怕梦见罗远昊责问他。他也开始尝到了失眠的滋味。独自从天黑睁眼到天明的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了。
      罗远昊曾经问过自己,把他留在身边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利用。王绍文觉得此刻他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罗远昊:他宁愿是后者,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做那个潇洒的王绍文,而不是被这些无聊的感情折磨得失眠的脆弱男人。
      加护病房里乐疏桐的睡颜安静祥和。王绍文站在玻璃窗外静静看着,他决定等乐疏桐出院了,两人再拍一组婚纱照,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最美丽的。
      王绍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病房。每次看完乐疏桐,他都像经历过一场浩劫一样筋疲力尽。
      护士站里,几个护士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见到王绍文,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一个护士忍不住上前:”主任,你的学生罗远昊刚才在肝胆外科昏倒了。”
      王绍文眼前一黑。他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才勉强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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