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红素轻》阮棉

7、最怕空气突然地沉默（上）

　　从把韦潇叫醒，这小子就以一种诡异的神情看着自己。

　　韦稚摸摸头发，再照照镜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你笑什么啊？”直到坐到车上，韦潇才问出了这个在他心头盘旋良久的问题，“从早晨睁眼开始你就在笑。”

　　“啊？”韦稚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你每天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课啊？没有的话，过几天的家长会我是不会帮你去开的。”

　　韦潇敏感的抓住一个点，“你怎么知道我过几天要开家长会的？”

　　“呵呵，你奶奶告诉我的。”

　　“实话告诉你，我们学校每年开家长会的时间并不固定，所以这次家长会的时间，我都还不知道。叔叔……”韦潇双手抱肩，一脸的高深莫测，“你到底怎么回事？”

　　韦稚默默的带上墨镜，脑子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晚上段菲菲跟他聊天的场景。

　　“本周五是家长会，你替潇潇来吗？”

　　韦稚迟疑了一下，他一点也不想和别的家长交流育儿经验。

　　“我会去。”对面段菲菲的眼睛太过闪亮，而且充满了期待。

　　韦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想起昨天穿着女仆装的段菲菲，挥之不去。

　　学校的大门近在眼前，和韦潇约定好放学的时间，韦稚就准备回家，好好的睡一觉，以弥补因为修片而疲惫的昨天一整夜。

　　“段菲菲？”韦稚刚把车停好，就看见了刚从社区药店走出来的段菲菲。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穿了一件薄针织毛衣和一条牛仔裤，头发也只是随意绑了绑，低低的垂在身后。

　　“韦稚？”正抱着一堆药往回走的段菲菲也看见了韦稚，勉强打起精神，打了个招呼，“你刚送了潇潇啊。”

　　韦稚点点头，目光一直流连在段菲菲抱着的袋子上，“你病了？”从她昨天穿那么少来看，不生病才怪。

　　段菲菲笑着点点头，“发了点低烧，不过打了针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事实上，韦稚正在极力排斥心底里想要更进一步关心的情绪，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她走后，他一直心如止水，而从见到她照片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拉着走，一点也不像他。

　　“韦稚？”段菲菲见这人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眉头还皱了起来，心下疑惑，自己难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韦稚稍稍冷下眉眼，语气变得淡之又淡，“哦，好些了就好，好好照顾自己，我还要忙，再见。”说完，就快速的转身离去，步子迈得很大，只一会儿，就彻底的消失在了段菲菲的视野里。

　　这个人的心思……简直太难猜了。

　　段菲菲无语的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向自己家走去。

　　都怪自己昨天贪漂亮穿的太少，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发低烧，咳嗽，活生生的被自己咳醒了。段菲菲一起床，先打了一个请假的电话，就穿上厚实的衣服，去门诊打了一针，情况才稍稍好转。

　　本来已经稍稍好些的心情被刚才韦稚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团糟，段菲菲觉得，人要是倒霉了，还真是干什么都不顺。

　　不顺到家了。

　　电梯门打开，里面居然站着戴航宁。已经和自己八个月没联系过的，自己的男朋友。

　　段菲菲一脸惊讶，戴航宁也一脸惊讶，他尴尬的挤出一个“嗨！”，脸上丝毫没有见到自己女友的开心和激动，反而表情古怪。

　　“阿宁？你怎么这么突然，来之前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啊。”段菲菲走进电梯，按了自己的楼层，便转身去跟戴航宁说话。

　　她和戴航宁是高中同学。十七岁那年的生日，戴航宁被他一群兄弟怂恿着，向她表了白。菲菲觉得这个男生身高尚可，外表尚可，能力也不错，还难得可贵的是个小学霸，再加上俩人一直玩的挺好的，便答应了。自此以后，两人成了情侣，虽然没有什么蜜恋期，但也没有过什么大矛盾。段菲菲一直认为，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应该会和他结婚，然后生个孩子，一生也就这么过了。

　　她一向是个享乐主义至上者，追求一切让她舒服但不犯法的爱好，她也讨厌麻烦，戴航宁很好，正适合她。

　　戴航宁此时此刻的表情很像——便秘。

　　“你怎么了？”电梯门打开，段菲菲一边打开家门，一边问着身后的戴航宁。

　　“我没事，昨天刚回来的，可能有些累吧。……你今天没有上班吗？”

　　“我感冒了，嘿嘿，没想到吧，万年不感冒的大笨蛋也感冒了。”段菲菲拿出拖鞋递给戴航宁，“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戴航宁握紧了正在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带上了门.

　　“我昨天半夜回来的，怕你睡了，就没联系你。这不，我醒来就直接来看你了。你感冒了？喝了药没？是不是发烧了？”戴航宁拿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你家挺热的。”

　　段菲菲垂下眼睑，眼色晦暗不明，她端了两杯蜂蜜水出来，递给戴航宁一杯，“噢，我还真错怪你了，我们家阿宁最贴心了。对了，你还有多久毕业啊？”

　　戴航宁自大学毕业后，就去了米国读法律专业的研究生，如今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按照规定，他该实习了。

　　“快了快了，已经找了一家国内的律师事务所，下个月就要去实习了。”提到自己的专业，戴航宁精神振奋了些，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骄傲，“本来导师要把我留在他身边实习的，不过我还是想离我爸妈和……你近一些，就准备回来了。”

　　段菲菲不着痕迹的嗤笑一声，表情认真地问道：“下个月啊？那这个消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这个月月底？还是下个月月初？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

　　戴航宁顿了顿，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菲菲，你别生气，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告诉你的，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段菲菲喝了一口蜂蜜水，温度适宜，倒是有些略微甜腻，“十四楼住着谁？”

　　“啊？我不知道啊。”戴航宁额上的汗慢慢的流了下来，“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呵呵……戴航宁，一个堂堂法律系高材生，居然连谎话都不会说，我真替你导师丢脸。”段菲菲猛的把杯子放在桌上，溅湿了一大片，“你以为我没看见楼层那里亮着的14吗？！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见到我时脸上那么明显的害怕吗！是不是没想到，这个时间我居然还在家，还正好碰见你了。你一直说，是专门来看我的，可是你之前却问了我，为什么没去上班。辩论辩多了连正常的逻辑都没有了是吗！”

　　戴航宁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鼻子上冒出的汗珠让他的眼镜不断地往下滑，他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居然在一个个子刚到他肩膀的女生面前失语。

　　“你是不是从来没发现，你心慌的时候，话就特别多，汗也特别多。”段菲菲冷眼看着戴航宁，“我对你，失望透顶。”

　　空气突然地沉默下来，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这个空间突然显得非常的憋闷。

　　“她叫孙巧，是我的大学同学，大二的时候跟我表的白，我拒绝了三次，她还一直缠着我，后来有一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我，我没把持住……就……”

　　“把人家睡了？”段菲菲轻飘飘的吐出五个字，她早该想到的，哪有什么长久的爱情，都是狗屁，“你的意思是，四年了，我被蒙在鼓里四年了？！”

　　戴航宁跌坐在沙发上，没有回答。

　　“分手吧，从我家出去，再见。”段菲菲的看向戴航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菲菲……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戴航宁站起身来，神情突然变得激动，“我们在一起七年，你又为我做过什么！你一直……”

　　“我一直没让你睡过。”段菲菲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我，嫌，脏，戴先生，我嫌你脏。明白了吗？老子特么的嫌你脏！！”

　　戴航宁被段菲菲吼得呆住了，他不知道，一直温温柔柔的段菲菲居然还会说脏话，还，还骂他脏？！

　　“你特么有病吧！你以为你自己多干净吗！咱们班谁不知道，你最会装模作样了！！！”

　　明明是午后，阳光正盛，段菲菲却觉得，天已经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再重申一遍，你想跟我分手，可以，你跟我说，我也不会死缠烂打让彼此都恶心。但你劈腿。”段菲菲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我段菲菲最看不起劈腿的男人了，你快滚出去！我现在多和你呆一秒都觉得脏！”

　　戴航宁夺门而出，碰倒了扶手上的水杯，砰地一声，玻璃四分五裂，蜂蜜水也洒了一地。

　　段菲菲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忽然觉得万分的悲凉。她缓缓瘫坐到地上，捂住了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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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稚握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静静坐在窗边，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却还是满满当当的。

　　脑子里突兀的蹦出以前相处的画面，他无论怎么阻止，都停不下来。

　　“稚，我要追你。”明明是一张淡漠至极的脸，可吐出的话却无比浓烈。

　　“我姓莫，丹青的丹，雅俗共赏的雅，你记住了没？”

　　“我倒觉得这张黑白的冬季的枯枝败叶的照片更好，你觉得呢。”

　　“稚，真好，我们现在是情侣了。”

　　“稚，过来，我想吻你……”

　　“稚……”

　　印象中，那是一张病态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五官精致，却始终素着颜。头发厚厚的披下来，染成烈火红的颜色，更衬得整个人娇小玲珑。

　　莫丹雅啊，从大二开始疯狂追求他的学妹，她说她会为了他而穷尽一生，她说她愿意做他一辈子的模特，她说她想和他结婚。

　　韦稚拿起手机，按亮屏幕，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个虽然没有存进去但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回来了，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