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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恭喜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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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送十里清香,隐隐约约传来的唢呐声打碎长安的清晨。这日,一抹喜色装点着以往肃穆、平静的长安城。相国大人嫁女,平原王世子娶亲,怕是今年最值得小市民们津津乐道的了。
尹莫离一袭红装,娇艳的妆容衬得容貌更加绝美,长发及腰搭在身上的红绸上,隐约可见厚重的嫁衣下纤腰素素。她静静的站在窗台下,微抬起下颚,遥遥向南边的天空望去。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没有现象中的期待和兴奋,也许是因为,所嫁之人并非心中所爱吧。这场婚礼,不过是她费尽心机得来的。她只感觉完成了心中的一项任务,为了守护她的人,也是她想守护的人。
姐,即使没有他。你也要过的好好的。
在媒婆的牵引下,她稳稳上了花轿。在一起一伏中,向城北的平原王府行去。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终于,花轿停了下来。耳边喜庆的唢呐声更加响亮、高亢,震得人耳朵发疼。伊莫离揉揉耳朵,抬头看到从轿外伸入一只白玉般的手,五指修长,却非女子惯有的纤细羸弱,微微弯曲着,似乎在邀请,又似乎是在等待。伊莫离微怔了片刻,见那手还是耐心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手心一片温热,这只手曾经牵着自己的姐姐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景,一定不少吧,被那只手牵着走入花轿时,伊莫离在心里想。
许是照顾她盖着盖头看不到路,他走的很慢,牵着她一步步跨过火盆、门槛,短短十几米的路程,走了很久很久,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计量的。她突然忆起曾经有个女子,坐在她闺房的窗台上,嬉皮笑脸的说:
“他这人特别的温和、有耐心。永远不跟你急,即使你犯了错,惹恼了他,他总有他自己的法子让你道歉、认错”
她说,他的手很大、很宽,牵起来特别的安心、可靠。
她还说,他总是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这是让她最怕、最不安的一点。因为怕哪一天他厌倦了自己,自己还一无所知地一味的贴近;怕他总把心事埋在心底,自己不够懂他;怕他会因为自己的考虑,无理由的离开。
如今,她被他牵着手,亲自证实了那些曾经飘荡在耳边的甜蜜和抱怨。虽然他很顺从的接受了这门亲事,虽然直至此刻他都是如此的配合,甚至会为她考虑。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是讨厌自己的。那手虽然是牵着自己,却始终保持着不明显的距离。身子隔着一人宽,而且,他总快她半步,仅是快她而已。
“一拜天地!”一旁司仪的声音陡然让伊莫离回了神,转身和身旁的人面朝空阔的庭院跪了下来,低头拜了一拜。
今日来观礼的人很多,除了两家的亲戚朋友,还有许多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所幸平原王家的宅子够大,连带着正厅也极为宽阔,客人们站在两旁并不显拥挤,空下了门前的庭院空空落落的。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等一等!”司仪的那句“礼成”还未出口,便被一声娇喝吓的咽了回去,却一时没有注意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抬头看看大厅里的客人,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主人。只有堂中央的新郎,闻言身子一震,眼中一种莫名的情绪一时冲破了理智,汹涌而出。他感觉自己眼眶一定发红了,不然为什么会如此酸涩。一旁的伊莫离虽然看不到,却感觉到他的情难自抑,那清瘦的身体微微一抖,在如此近的距离,看来十分明显。虽然只是三个字,她也能听出声音出自哪里,这声音听了将近二十年,她怎么会觉得陌生呢。她到底还是来了。
她伸手握住旁边那人兀自在发抖的手,紧紧握了下,又悄悄的松开了。这细微的动作,旁人虽未注意,却落在了平原王府当家主母的眼中。她甚是赞赏的笑了笑,一言未发。
与此同时,堂前一片躁动。只见一只白纱围成的轿子落在了空空落落的庭院中,无人撑抬的轿子里隐约坐着一个女子,微风撩起了白纱,在空中微微拂动。那女子从轿中款款走出,薄唇轻启“恭喜妹妹”,声音甚是清冷。
伊莫离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殷莫邪。她也知道,这句恭喜来的并不甘心,甚至,有憎恶、怨愤。只是从她那不服输的性子里过滤出来,除了冷,再没有其他情绪。
殷莫邪一身白衣,独自站在庭院中,与大堂上一袭红装、四周围着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的伊莫离对比鲜明。一个白衣素净,身边寥落无人,仿佛孤身走在寂寥苍茫的雪原之上。一个红妆艳丽,众人为伴,才像是真正活在凡尘里。
“谢谢姐姐”伊莫离状是羞涩的屈身一答。她猜,此刻姐姐的目光一定不像她的话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确实,殷莫邪正冷眼睥睨着同样一身红衣的莫棋。
莫棋此刻觉得身上的红衣仿佛是用自己的鲜血染成的,穿在身上十分别扭、难受。殷莫邪的目光,似一把利剑,一次次扎在心里,血淋淋的。
他犹记得,她最不爱穿净白、净黑的衣服。唯一一次穿净黑的衣服,是她第一次杀人那天。他问她为何要穿最讨厌的黑色衣服,那时,她正蜷缩在他的怀里兀自发抖,却故作镇定的答道,“穿最讨厌的衣服做最讨厌的事,这样,才不会让衣服坏了心情。”
今天她全身净白,连轿子也是,仿佛是为参加葬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