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明照我心》繁臣

4、第4章

　　“萌萌？”林叙宛有些迟疑的开口。毕竟三四年过去了，而且大学是个整容院，模子还是那个模子，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天哪......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有些难以置信，一方面，她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好看。过腰的长发，没有烫卷，只染了暗茶色。细看，妆容有些酷酷的，没怎么画眼妆，只是涂了暗红色的口红，再配上那一双水灵的眼睛，有点反差美。
　　“我们，快有四年没见了吧？”林叙宛歪了歪头，笑着问我。
　　“是啊，我记得中考以后我就没见过你了，别人说你去北京了？”楼梯间的空间太封闭，烟味还没来得及散去，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
　　“抱歉，”她扬了扬手里还剩半截的细烟，把它掐灭，“老是戒不掉。”
　　我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的内侧，有一小行纹身，具体写了什么，还真看不清。
　　“没事没事！”我怕她觉得我矫情，一点烟味都闻不得，“我就是来看看我外公，他住院了。你呢？你怎么在医院？”
　　“我......在医院有点事。”她回答的有些犹豫。
　　我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宛宛，你又抽烟。”耳畔传来程暮阳的声音。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只是从我这个角度回过头去看他，眼神中有些落寞。他没看向我，只是盯着林叙宛，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中的烟雾还没完全散开，在零星几束透过排风口栅栏的光线中，无规则飘旋。
　　林叙宛什么也没说，安静的走上前，轻轻地抱住程暮阳，脸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听到闷闷的一声“对不起。”
　　程暮阳拉开她，“不要对我说，你应该对自己说对不起。”

　　像是刚发现我也在似的，他转向我，“你妈妈找你，我等会儿再过去。”

　　得嘞，就是要支开我呗。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等我到了外公的病房，妈妈已经回家休息去了。外婆在给外公切水果吃，我坐在走廊支起的临时弹簧床上想心事。

　　我以前是个很野的姑娘，认识林叙宛以后，我不得不把这个形容词让给她。

　　鬼点子也多。
　　令我感激涕零发誓要铭记她一辈子的一件事，发生在初中一次联考后。
　　当时考崩了，甚至都不敢告诉我妈有联考这回事，结果第二周成绩出来后，班主任每人打印了一张纸，正面是成绩单，反面是周末布置的各科作业，底下需要家长签名。
　　于是那个周六我过的惴惴不安，茶不思饭不想，琢磨着怎么温婉的告诉我妈我考砸了这个事实。
　　幸好，我盼来了林叙宛。
　　她就是例行来我家看看电视，然后跟我一起下楼去程暮阳家蹭饭。吃晚饭的时候，我随口说了这件事，表示饭都吃不下。
　　程暮阳则完全没关心我口中的烦恼，挖苦我，那你少吃点啊，糖醋排骨就你吃的最多。
　　林叙宛说，那很简单啊！你把成绩单那一面朝下，在后面垫厚厚一沓作业什么的，假装是给你妈垫着方便签字，这样你妈就不会下意识的翻过来了。
　　我一脸懵，不懂，这和直接拿那张纸给我妈签字有什么区别？
　　程暮阳在一旁插嘴，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林叙宛解释道，你只给你妈妈一张纸，那她签完字是一定会翻过来看看反面的内容的。如果你给你妈妈一沓纸，你妈妈很大几率不会翻开看反面的内容，她只会觉得你是为了她签字方便而垫了一沓纸。所以你只需要假装很匆忙的样子，拿着那一沓纸给她签字，就好了。

　　程暮阳分析了一下，垫一沓纸在后面，减少你妈妈翻开看翻面成绩单的惯性。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事实证明，我虽然很紧张，拿那沓纸的手都在抖，我妈并没有翻开那张纸的反面，于是，自然没有看到我的成绩单。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大概是和心理学有那么点关系，和概率也有那么点关系。
　　至此，我在佩服林叙宛的同时，暗自觉得她将来一定是个可塑之才！

　　还有很多相处的细节、发生过的趣事，只不过时间过去很久了，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但在那些印象里，她是自由的，是无畏的，眼神清澈透明。
　　这次偶遇，虽然没仔细瞧清楚，但总觉得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阴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伴随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流露出来。
　　和以前很不一样。
　　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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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客。和林叙宛一起。”
　　程暮阳从背后偷袭我，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随即坐到弹簧床的另一边，“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今天不要问她，她在医院是因为她妈妈重病了。”

　　“啊…”我不自觉有些尴尬，我真是太肤浅了，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我以为林叙宛在医院是来找程暮阳的，刚见面时我就先入为主的这么觉得了，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是一时语塞，随口问了出来。

　　“到时候吃饭，你就别问她妈妈的事了，她怕是也不想反反复复被人提醒她妈妈病重这件事吧。”程暮阳看着病房的窗户发呆，“你外公也病了，她妈妈也病了。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什么工作，什么爱情，在遇到至亲挚爱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都不值得一提。”

　　“我外公…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好几年了，每年时不时要进医院几次。有的时候是并发症，有的时候就是单纯身体机能退化了，具体我也不是很懂，可能你学这个专业的会更懂一点吧。每次他出院，我们全家都很后怕，万一真的没挺过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的时候做梦梦到了家人去世，就会哭着醒来，就算知道这只是梦，短时间内还是会沉浸在那种悲伤到绝望中。”

　　程暮阳顺手捋了捋我的头发，“你外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中，平时没有什么烦恼，不用忙于生计，还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外孙女，”

　　我知道此时此刻不适合插科打诨，虽然第一次从程暮阳口中听到说我可爱而不是蛮不讲理，还是很开心的。

　　“干嘛突然这么有感而发？林叙宛的妈妈，她生的是什么病？”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乳腺癌，晚期。其实拖了挺久了，去年查出来的。那时候宛宛她爸爸正准备送她出国，她本来就不愿意，她妈妈又被检查出来乳腺癌晚期，最后自然是没去成。”程暮阳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这不是有你在吗？”我鼻子酸酸的，听着他亲描淡写的提起林叙宛的事，我真的觉得自己缺席太久他们的故事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俩后来是怎么重逢的，怎么又在一起的。“我发现，有太多事情我不知道了。自从初中毕业就没了她的消息，今天听你提起，才意识到她的生活其实一直离我很近，只隔着一个你。”

　　“你在怪我没告诉你吗？”程暮阳望着我。

　　我被他这样瞧着，感觉很不自在。他很少这么严肃的和我说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没有啊。”

　　唉，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但是我这人的毛病就是这样，遇事先否定，又碍于面子不能反悔。
　　我没有不开心啊，我没有饿啊，我可以一个人搞定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高兴嘞。”
　　程暮阳怕不是个傻子吧，真话假话都分辨不清楚，情商真低。

　　“那我们要不要去林叙宛妈妈那里看看？”其实从我认识林叙宛起，一直不知道什么关于她家庭的事情。她不说，我们自然不会主动问起，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很好奇，问什么她每个周末都可以自由支配时间，这在初中的我看来，简直太幸福了。

　　“算了吧，你别去了…”程暮阳显得有些犹豫，“她妈妈…总之，我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啊？”我不太懂，只是想去看看林叙宛的妈妈而已，用不着这么护短吧？

　　“那是她妈妈，不是我妈妈，我没法代替她做决定的。萌萌，她妈妈不是普通的发烧住院，她妈妈是癌症晚期，病痛已经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如果你有一天生病了，变得很丑，你愿意我带着林叙宛去探望你吗？”程暮阳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比喻。

　　“嗯…不愿意。”我无法假装微笑着看着他了，举什么例子不好，非要撞到枪口上。

　　“我不是说她不愿意你去看她妈妈！”他有些语无伦次，“这是一种出于保护病人心理的人道主义，刚才那个例子虽然不恰当，而且她也没说不想你去，但我作为第三方……”

　　越解释越乱，但我大致也能领会到他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也是出于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