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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男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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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酒肆很多,唯有永安巷最南面的一家生意往来颇火,名曰:半句多。半句多最出名的不是它的酒菜有多好吃,也不是老板伙计有多热情,单单只是酒肆中央有一颗几百年长久的无名老树,老树的树根像两个人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而且一半茂盛一半枯萎。
传说这是一对龙阳之癖的情·人因世俗不允,其中一个被迫自杀,另一个紧紧抱着他的尸体,跪在地上再也没有动过。活活坐成了一棵树。
传说也只能是传说,也没几个人信得。百年育树则有灵,人让之,树灵敬之。酒肆初建时为了不伤到这棵树故意把这棵树圈了起来,屋顶都空了一块出来。而这棵老树茂盛的那一半正巧遮住屋顶空出来的一块,下雨下雪时到不用担心漏水。
后来有心的人时常去附近的月老祠求一对姻缘牌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挂在这颗老树上,只为求树灵保佑姻缘美满,白头偕老。
从此就传出了长安城永安巷,永安巷里有酒庄,酒庄中央生灵树,灵树枝头牵鸳鸯的歌谣。
店里除了两个叫阿南阿北的打杂的伙计,三个后房厨子,三个乐师和不固定的说书先生以外,还有一个来去无踪又兼职做掌柜的账房先生,最后就是来历不明、斤斤计较、爱财如命的东家。
私底下大伙儿都称呼账房先生叫‘东家掌柜’,因果只是咱们这位东家好似惧怕这位账房先生,每每紧要时刻只要账房先生出现,他保准笑脸相迎,哪怕他此刻正怒气难平。
近日来半句多来了一个新的伙计,是个女的,小模样长得清清透透的十分可人,连纪长安第一眼看了都惊叹这闺女长得可以是仙女本仙了,坊间传闻这女子好像是大有来头。
纪长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甚是悠闲惬意的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看着乐台上怀抱琵琶身着白衣红裙的女子,那女子脸冷的像冰,眉间一点赤色朱砂痣,她身后可是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想来姑苏城威震八方的修真一族,孟氏家主那刚过门的新夫人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非要千里迢迢跑来长安城的酒肆里当伙计,让谁听去不非得亲眼来看看,都会认为是无稽之谈。
这女人刚来的时候纪长安就感叹又多了条挣钱的门道,所以他对这件事保持着不拒绝的态度。哪怕这女人啥也不干,就当个花瓶摆着,就冲她这‘孟家主夫人’五个字就不缺客源,而且重点是纪长安又不是傻子,白白推走一个活财神,这活儿他干不来。
纪长安又抛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故作无奈:也罢,当是给他招揽生意了。
“来,慢点。”一青年男子扶着粉衣女子下了楼,在旁边的餐位坐下。
青年笑着问:“想吃点什么?”
粉衣女子将手里刚从月老祠求来的姻缘牌小心地放在桌上,甜甜一笑,“吃什么都好。”
青年想了片刻,“你喜欢吃清淡的,那就选些清淡的好了。”
女子点头,“好。”
纪长安看着这一对男女,女子身怀六甲,面露病态,男子眉头紧锁,却还是面带笑容。这男人把整个酒肆都观察了个遍,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纪长安心想,或许是刚来入住的新客,不熟悉才如此。
“东家你看门口那人真奇怪,还穿着花衣裳。”
“老不正经。”
阿南和阿北一人拿着抹布,一人端着酒壶,同样指着门口。
纪长安回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老头走进来,寻了一处,要了一壶酒吃。
纪长安诧异,真是奇怪,这老头看上去已经年迈,怎么气质一点都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想了想,流砚也是童颜鹤发,便理通了。
傍晚时分阿阮擦着桌子,见有人来了,便跑上去迎接,“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那人开口,“你是?”
阿阮跟着抬头对视,一时便怔住了。来者是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一袭白衣胜雪,腰间系着云纹金带,他肤白如冠玉,净无瑕秽,一双眸子深邃忧郁,只看这通身气派便与众不同。怪的是这男人眼眶微红,好似刚哭过的模样。
跟上来的纪长安夹在二人中间介绍,“你不认识她,她是我们这里新招的伙计,你叫她阿阮就行。”
流砚恍悟,温笑着,“阿阮姑娘。”
纪长安又向阿阮介绍,“这位就非同凡响了,他可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大伙儿平时叫他……”
不等纪长安说完,流砚接过话,“墨白。”
墨白是流砚在凡界的名字,还是纪长安给取的,原话是君兮不染墨白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纪长安耸耸肩,“好了,你去忙吧,我和墨白先生还有事。”
阿阮听话的点头离开,“好。”
流砚跟着纪长安进了里面,穿过走廊亭子,过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小筑,那是纪长安卧息之地,来到了一处四处撒了结节的空地,里面的是什么外人看不到,也进不去。
二人很轻松了越过屏障,里面竟一处阁楼,阁楼上挂着一块朱红色的牌匾,上写着‘生财有道’四个大字。
流砚微微一笑,这很符合纪长安平日的作风。
“你说你们天界的主子和我们那老冥帝瞎起什么哄,让我去找什么遗失了几千年的神器!”纪长安发着牢骚,将一纸天书摊开给流砚看,“八荒六合,九州大陆那么大,我上哪儿找去。真是……脑子废掉了?”他话还没说完,天空就就是一道惊雷。
流砚无奈一笑,指着上方,示意:举头三尺有神明。
纪长安本来心里就存了气,这下子更气了,指着门外的天,“你们这些天神就是喜欢偷听偷.窥!”
流砚合上天书,拿出袖子里自带的茶叶,倒了杯茶水给纪长安,“从天宫带的安神茶,你尝尝。”
纪长安了没心情品茶,一口而尽,觉得没过瘾,索性那茶当酒喝,咕咚灌了几口。
流砚轻声道,“你莫气,无论天之涯,海之角,我都陪你一起找,一定会找到的。”
纪长安抬眼审视了会子流砚,愣是把流砚看的脸红脖子粗的才收了目光。“我说你这几千年不变的好脾气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呐?”
“瞎说什么。”流砚强作解释,“我也只是年纪大了,磨出来的性子而已。”
纪长安也没多想,脚搭在桌案上,哀叹一声,“你是磨出了好性子,我是快被磨疯了。”
流砚已经有一万九千多岁了,纪长安时常拿他寻开心,叫上一句‘老寿星’。记得流砚某次大寿时,纪长安哄骗流砚去了趟凡界的风月场所,为他寻了好几个漂亮妹子服侍。本以为他会感谢自己解决了他这‘万年老光棍’的臭名,可是事与愿违,流砚气呼呼的跑出来,腾的一声架云飞上了天,连着好几日都没搭理过纪长安。
至于后来是怎么和解的,时日久远,纪长安也忘了,反正纪长安也上不了天界,或许是流砚心肠软自己下来的,又或许是纪长安买了人情托人上天界道的歉。
一只银白色的蝴蝶飞进来,流砚伸手,那蝴蝶留恋在他的指尖,蝴蝶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周身泛着白光。有死魂蝶就会有双灵童子,他微微抬眸望向一侧。
突然身旁多了两个身影,纪长安不经意的回头愣是吓了一跳,“你是鬼啊,走路没声?”
“我们确实是鬼呀!”
“我们不会走路的!”
两个小不点飘在半空,凑着脑袋,两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纪长安。
那黑衣童子双手放于胸间,手里捧着一个泥土娃娃,他又惊又喜地围着纪长安转圈圈,“阿郎,我可找到你了。”
纪长安挑眉,更是难以置信,“找我?做甚?”
白衣童子将包袱放在桌案上,起伏的胸膛,好一会子说不出话,纪长安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当然鬼是不用喝水的。
“司命星君大人要我们交给你的,说是阿郎看了,自然会明白。”
纪长安疑惑地看着包袱,唯恐有诈,手指挑开包袱的瞬间就跳开了,等了半晌也没动静,原是一面铜镜躺在里面。
纪长安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也瞧不出什么来,突然那铜镜说话了。
“别晃悠了,我头都晕了!”
纪长安一把丢开,迅速躲在流砚身后,也是巧,流砚优雅的往前迈了一步云袖一甩正好遮住纪长安。
纪长安冲着铜镜大吼一声,“何方妖孽,胆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那铜镜咳了两声,“是本星君。”
纪长安诧异,缓慢地凑近了看,那铜镜又说话了,“这面铜镜取自孽镜台,你且收好,往后自由用处。”
听出了司命星君的声音,纪长安拿起铜镜笑道,“你怎么跑镜子里去了?又作的什么妖?”心里到纳闷,送他一面破镜子干什么。想来,免费得来的宝贝,不要白不要。
司命星君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这叫远程术懂吗,真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土的可以!”
纪长安惊讶,举手要摔,司命星君连忙阻止并致歉:“是我的错,鬼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切,我吃你那一套?”纪长安朝着桌角摔了几下,铜镜丝毫未损,禁不住称赞,“冥界的东西就是质量好,从不偷工减料。”
“我回了星君府,有事别来找我!”司命星君说罢便从镜子里消失了。
纪长安把玩着铜镜,擦了擦塞在了身上,刚要继续跟流砚抱怨,突然快步跳出屋子,外面已经天黑,有人动了他的结节,忽见一黑影穿出去,纪长安快速跟上去。
酒肆里所有人都似如平常一样,半句多素来有个规矩叫‘夜半不打烊’,所以纵然黑夜这里也不断人。纪长安跑出门四处看了看,没什么异样,唤了阿阮过来,“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阿阮不明所以,“这都是人啊。”
纪长安摆了摆手让她去忙,本来打算放弃的时候,忽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很熟悉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琼女寨。”流砚突然到。
纪长安愕然片刻,拍手忙道:“这个香味花栩栩的身上也有过。”
“去看看。”流砚道。
纪长安顺着香味一句追踪,最后来自一面桥上,香味到了这里就没有了。可四下无人,紧追不舍还是被他给逃了。
许是刚被雨水洗过的桥上带着几缕清新的泥土芬芳,凉风吹过,甚是阴冷。
纪长安刚准备回去时,忽闻一声惨叫。忙四处环视并无异样,黑漆漆的四周也空无一人,以为是适才恍惚所致,便没再去理会。
“救命啊!”
又是一声呼救声,纪长安暗下绷紧了神经。
见一群人坐地歇息,流砚便上前询问,“请问……”他刚碰到坐在墙角的人,听到身后纪长安喊了一声:“别碰他!”
流砚转身,手上摸到一些黏糊糊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血,流砚惊了一惊,那人回过头来,一张被虫子啃的面目全的脸正对着自己笑。
流砚本能抬手,还没等他动手,一道灵光闪过,那走尸脖子一歪,头掉在地上。
从走尸的身体里爬出一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流砚虽然恶心,但还是淡定的往后方挪了几步,可纪长安就没这么沉住气,顿时腹内翻江倒海,扶着墙将今日吃的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这东西是被恶鬼附了身才会懂得变幻,收了灵力的纪长安蚩笑道:“记住,以后半夜外出最好不要四处乱看,更不要跟人说话,你肉眼所看到的只是这群东西制造的假象。”突然一怔,这句话还是流砚曾经教给他的,他第一次去酆都城的时候还差点被恶鬼给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个收藏,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