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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长生涸(八) ...

  •   萧怀昱新婚后倒是安静了几日,不去杀尸,也不修习,不参政,更不问商,整日守在新房里陪着新夫人,面上总是不自觉的扬起由心而发的微笑。

      这日,仆人送来一纸书信,檀姝沅看了之后便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丫头还未明白什么事儿,檀姝沅眼含着泪花,又哭又笑,语无伦次:“我爹有消息了,原是外出云游,走得急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说他肯定是嫌弃我累赘,不愿带我。不过还好,他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她一段话变了三种语气,从惊喜到委屈又到欣慰,知晓前因后果的纪长安道:“这个倒是真的,他是真的不愿带你!”

      “是岳父来消息了么?”萧怀昱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廊子下面笑着问。

      檀姝沅本来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凝住,转头悄然擦去了眼泪,背对着萧怀昱,理也不理。

      见她故意如此,萧怀昱倒也没表现出有没有生气,而是笑的温和,“地上凉,让丫头们收拾就好了,快些回屋子里,我给你温了茶,还有你喜欢吃的芙霜饼。”

      檀姝沅将信纸折好放进了袖子里,搓了搓手上的泥决然回了屋子,她前脚进后脚就把门锁死了。

      萧怀昱被晾在外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望着她适才收拾的那片花草,替她把未埋好的土铲平拍了拍就走了。

      自打成婚后檀姝沅一句话也没有同萧怀昱说过,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瞧他一眼,任凭萧怀昱软磨硬泡,哪怕就不要尊严了在她身边换着法子的引逗她,檀姝沅都是那块捂不化的冰。

      纪长安在梦境里被整的是五味杂陈,活了四千年,看尽了人世沧桑,这种男欢女爱、你爱我恨,他这个老人家妥妥的受不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萧怀昱也压根就不是那种会插科打诨,泼皮耍赖的人,调.情.逗趣的话从萧怀昱嘴里说出来可谓是无比的生硬和违和。两个人就这些折磨着,煎熬度日。

      纪长安打心底里也没可怜他,不过笑一句,贪得无厌,自作自受!

      义庄的门槛很高是为了防止尸变设置的,一挑灯笼伸了出来,紧接着跳出来一双脚。萧怀昱擦洗干净手上的血渍后才运力控制刚制作好的傀儡尸。

      “左手。”

      随着他的提示,傀儡尸跟着摆动左手,接着是右手、左足、右足,等差不多像个常人后,萧怀昱才稍微满意,“自己随便动吧,记住不可以出义庄。”

      “我让你杀了萧巍,你迟迟不肯动手,你的岳父大人,你可是一点都没留情呐。”

      一声轻渺渺的声音飘进来,然迟迟不见人影。萧怀昱冷着脸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

      “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进来,入耳空洞,还带着回声。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解释的越多越说明你心虚,你现在是不是怕极了,所以才偷了我的法子将檀庄制成看似活人的傀儡尸。可是,你别忘了,尸体就是尸体,做的再像,他也还是个死东西,檀姝沅或许一时发现不了,可日子久了,谎言必会有戳破的一天,到时候……。”北辰瑶光吃吃地笑,“我等着你来找我哭鼻子哟。”

      “你有办法。”萧怀昱问道,“你啰嗦这么多,不就是引导我,让我知道你有解决的办法么。”

      北辰瑶光的声音隔了会子才飘下来,“冥界有一本长生簿,是冥王用来镇守酆都的宝物,长生簿物如其名,可延生人寿命,可复死人之魂,仙得可成神,妖得可飞升,人即得永生。你若寻得,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呢。”

      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萧怀昱并不怀疑,而是认真的问,“这个东西在哪里?”

      北辰瑶光道:“长安城,永安巷,半句多,鬼王纪长安。”

      萧怀昱冷笑,“你既然知晓的如此清楚,你自己为何不去寻,又或者你已经拿到了,要我去碰壁,然后再来求你?”

      北辰瑶光笑着道:“我与你不同,我本就拥有不死之身,区区一个破卷轴还入不了我的眼。你若怀疑,大可不去寻,不过,那檀姝妧和这具撑不了多久的尸体可等不了太久,记住,傀儡尸只会将尸臭延迟,你最好抓紧时间,别让他提前臭了。”

      萧怀昱心底里疑虑不已,长安城离得不远,来回加上中间所需时间,一日方可,拿定了主意,起身回了萧府偏院。

      杯子摔碎的声音从江紫衣的房间里传出来,路过的萧怀昱吓得停住了脚步,见正巧闻声而来的檀姝妧从对面匆匆赶过来,他本能地脚步后退,躲在了墙后面。

      “阿爹,您何时过来的?”

      帘子被突然掀开,匆匆出门的萧巍正巧撞上刚要进门的檀姝妧,愣了一下,想也没想就道:“我来看看你阿娘,前边儿还有事儿,阿沅就替我陪陪你娘说说话吧。”

      檀姝妧听话地点头,“阿沅会的。”

      萧怀昱走出来看着萧巍离去的背影,步子虽然稳妥,细看下就能看出来他离开的迫切。萍秋端着杯子的碎片出来,抬头一瞧萧怀昱绷着的面容,心头一震,好心宽慰,“只是打了两句嘴仗,侯爷还是疼夫人的,捎带来了好些滋补身体的良药,还扶着夫人下床了呢,侯爷今日比往常呆的久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萧怀昱冷笑,“他这可怜的一个时辰,以为旁人很稀罕吗。”

      “阿娘,今儿日头好,我推您出去晒晒太阳,顺便看看刚开的芍药花。”檀姝妧的声音传出来。

      萧怀昱准备进去,脑海中突然浮现檀庄的面孔,掀了一半的帘子突然顿住。

      “我还是不出去了,你去忙吧。”里头穿出江紫衣的声音。

      檀姝沅道:“那我给娘揉揉腿吧,我新学了一套疏通经络的手法,娘要不要试试。”

      江紫衣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这双腿是好不了的,难为你费那么多心思,还是算了吧。”

      “怎么会呢,您试试嘛,就当看在阿沅那么认真学的份上。”她说着已经跪在了床边,双手轻轻揉捏着江紫衣的腿。

      萧怀昱挑着帘子听着里头的对话,脸上牵出一抹笑,三分苦涩,七分无奈,他顿了顿还是决定进去。

      江紫衣轻轻抚着檀姝沅的头发,叹气道:“傻丫头……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怕是我与阿昱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檀姝沅也只是浅浅一笑,“阿娘说的话怎听着这般生疏,我是个多心的人,可是要误会的。”

      “不误会,是阿娘说错了话。”江紫衣跟着咯咯笑起来,捏了捏檀姝沅的腮,又由衷地道:“你这么好的丫头,嫁入萧家真是委屈了你……”

      瞧见萧怀昱进来,江紫衣先是一怔,又拍了拍檀姝沅的手,对走过来的萧怀昱唤道:“阿昱回来了。”

      “嗯,回来了。”萧怀昱笑着,语气像从前一样温温和和,目光扫向跪在地上不肯回头的檀姝沅。

      檀姝沅不语,脸色没有表情。

      “我还有些事,要先把阿沅借走一会儿。”萧怀昱说完就伸手去抓檀姝沅的手,还没碰到,檀姝沅就站起身来,笑着朝着江紫衣施了礼,转身出门去。

      萧怀昱跟在身后,二人直径回了自己的屋子。

      檀姝沅走的快先进去,萧怀昱进门时,突然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檀姝沅愣着一张脸将萧怀昱逼到了门上,冷声道:“月人在哪儿?”

      被抵在门上的萧怀昱诡笑着,“刀剑无眼,杀了我,你就成了嫠妇了。”

      “我问你话,月人到底在哪儿?”檀姝沅手里的匕首又深了一下,因为心里怕,握着匕首的手哆嗦个不停,刀刃一不小心在萧怀昱白净的脖子上划出了一个小口,血流了出来,吓得檀姝沅脸都白了。

      萧怀昱突然就阴了脸,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很不爽,阿沅,一个利用了你的人,你为什么满心里还记挂着他,我与你十多年的感情就不值一提吗?”

      “他还活着吗?”檀姝沅问道,“他挡了你的路,抢了你嫡子的位份,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

      萧怀昱阴阴笑了一阵,幽幽道:“是啊,我杀了他,他早就死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惦念着他了,怎么样,可以把所有心思都给我一个人了吧。”

      檀姝沅浑身都在发颤,脊背上阵阵发凉,泪水夺目而出,她一把将手里的匕首丢给萧怀昱,撕心裂肺地吼道:“那你也把我杀了吧!”

      “我怎么舍得呢,杀谁,我都不会杀你的。”萧怀昱红着眼睛咧着嘴笑,“阿沅别怕,那些坏人不会长命的。”

      檀姝沅哭吼着,“我如今才看清了你的嘴脸,你这个疯子!”

      “你骂我?”萧怀昱突然苦着一张脸,手里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近檀姝沅,“阿沅什么时候学坏了,不过没关系,我不生气。”

      檀姝沅指着门外,吼了一声:“你出去!”

      “你赶我走啊?”萧怀昱一脸的委屈,一步一步走向檀姝沅,“我们好好的不行吗,何必为了一个外人置气,你莫要生气了。”

      萧怀昱将匕首重新放入檀兮颜的手里,红着眼睛咧着嘴道,“明明最爱你的人是我啊,你怎么就看不见呢,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满心里想着别人,因为别人你要杀我,你如何对得起我?”

      檀姝沅冷冷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出去。”

      萧怀昱摇着头,强行将挣扎的想摆脱他的檀姝沅硬拽入怀里,声音变了调,“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都说我们长大了一定是一对,是上天注定,所以那么多年,我心底里已经认定了檀姝沅是我萧怀昱的妻子,我以为你心里也是如此的。可是偏偏一个江月人就让你变了心,我待你十多年的感情,你说辜负便辜负,你想没想过我,我甚至以为你是觉得我不是萧家人才疏远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是那个江月人给你灌了药,是不是。”

      萧怀昱紧接着又道:“没关系,也可以等,等你回心转意,我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求你别抛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抵消你造下的罪孽吗?”檀姝沅冷冷道。

      萧怀昱身子一怔,松开了檀姝沅,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脸色的笑容颇苦,“那天我在账房整理账簿,突然有个仆人跑来找我,说是前院出了事,我匆匆赶过去,看见我娘被我爹吊在树上,用鞭子抽打,我冲上去抱着我娘求我爹住手,他就连同我一起打,嘴里还一直骂着一些肮脏的话。无论我们母子怎么哭求,他都不停手。”

      萧怀昱放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他继续道:“直到他打累了,我跪在我爹脚下求他,当时我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爹一脚踢开了我,指着我就骂了几声野种,当时真的懵了,二房的那个女人阴阳怪气的嘲讽说出了我的身世,我是我娘在入府前和别人生下的,我娘是我爹抢回来的,当时我爹并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娘刚刚诞下孩子,我娘进了萧府也从未提过。至于我这个私生子是怎么进的萧府,还真是多亏了我娘的隐忍,因为我是早产,又出生便没有母亲,底子弱,一岁了和别人几个月的婴儿差不多,我娘恨透了我爹,便假借百天还愿,带着真正的萧家嫡子,也就是如今的江月人去城外的寺庙里静修,住了一个多月,回来时已经偷龙转凤,李代桃僵。”

      萧怀昱道:“丑事被揭发,我爹……萧侯爷便以乱棍将我母子二人打出了萧府,我们的腿都被打断了,你是知道的吧。”

      檀姝沅望着萧怀昱,点了点头。

      “两个废人怎么活呢,人被逼到了份上,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萧怀昱笑了一声,苦涩中带着自嘲,“我将阿娘用绳子绑在了身上,双手当成脚,一路爬着出了未央城,那几天一直下雨,我们没地方去,就躲在农户的猪圈里,荒废的义庄,还有满地枯骨的坟地。每天靠一些树皮、野草、泥坑里的水活着,有时候天赐恩德会遇上一些死了烂鸟、老鼠,那也是一顿肉。”

      萧怀昱抬眸对视上檀姝沅,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檀姝沅摇摇头,本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干干的一句“没有”。

      “我觉得恶心。”萧怀昱恨恨道,“有一日那个人找到了我,他帮我接了腿,让我去长安城外的围猎场等着,我去了,我救了帝君,萧侯爷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将我们母子接了回来,还强迫我娘以自愿住在偏院的理由将我们拘于这个鬼地方,还要我们感恩戴德。”

      檀姝沅吸了吸鼻子,微微仰着头强装无动于衷,“这并不是你杀死月人的理由。”

      萧怀昱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理由。”

      檀姝沅冷哼一声,道:“疯子。”

      “我若不疯,怎么会坐在这里与你费那么多口舌。”萧怀昱起身逼近檀姝沅,“既然你这么恨我,就用这匕首杀了我。”

      檀姝沅被逼的后退,萧怀昱还是笑着逼着她,“只要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

      “你别这样。”檀姝沅丢了手里的匕首,瞬间便泪崩了。

      “阿沅,你真以为我就拿你没辙么,从今往后,你想着谁,我就去杀谁,你若不想因有人你而死,就安安分分的做好萧怀昱的夫人。”他说完将檀姝沅拦腰抱起,就往卧房走。

      檀姝沅本还挣扎的,可看到萧怀昱阴郁到极致的眼神和嘴角那一抹恐怖的笑,便怔怔的不敢动了。

      一次次被吃干抹净后,檀姝沅都把自己泡在木桶里好久。她呆呆地坐在水里,眼神空洞,整个人都放空了。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唤醒了她,细听之下,檀姝沅起身悄悄穿好了衣裙,瞧了眼床上沉睡的萧怀昱,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

      “阿沅,你在吗?”门口又响了一声。

      檀姝沅开了门,见来人顿时怔住了,“月人,你……”

      “别说话,跟我走。”江月人拉起檀姝沅的手就跑。看到江月人并没有死,还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檀姝沅又惊又喜,也没多想,便任由江月人拉着离开。

      卧房里的睡梦中的男人早已经醒了,敞着中衣倚在床边,半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房顶,嘴里喃喃地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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