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泉开客栈》西风锦

17、长生涸（六）

　　月黑风高，寒风吹动着门扇吱扭吱扭的响着，姒府里大大小小，主子仆人都被杀了，整个府邸成了一片血海。

　　杀这些人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痴傻的小姐，没人敢相信，所以才毫无戒备。

　　姒浣儿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站在客堂门口，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去。

　　她整个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身出门时母亲特地给她穿的嫩粉色罗裙已经成了血红色，浑身血淋淋脏兮兮的。

　　“我的儿。”姒夫人几次哭断气，越怕越哭，越哭越怕。

　　姒怀礼护着夫人，整个人都挡在了她前头，也是泪如雨下，“浣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些……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啊……我们是你的爹娘啊！”

　　此刻的姒浣儿已经什么都听不懂，任仆人丫鬟苦苦哀求，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挥刀夺取他们的性命，姒家夫妇又急又怕，除了跪地抱团哀嚎，已无他法。

　　一瞬白光过眼，客堂里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姒怀礼目光由惊愕到呆滞再到崩溃绝望，少焉，他颤抖的双手捧起滚轮在地上的血人头，双目撑大，片刻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客堂里穿出院落。

　　这一刀本是快落在姒怀礼的身上，姒夫人在手起刀落之间推开了姒怀礼，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姒浣儿挥下来的刀。

　　姒怀礼抱着姒夫人的头嚎啕痛哭，姒浣儿却丝毫不受影响，沾满鲜血的长刀再次扬起，这一次砍掉的是姒怀礼的右臂，接下来便是左臂，双腿。

　　突然姒浣儿扑通跪在地上，像是提动她身体的那根线断了，整个人完全没有了能力支撑，弯着身子，垂着头，像个被丢弃的布娃娃。

　　突然一瞬白光快如闪电，地上垂死的姒怀礼嘴里呜哇一声吐出一口脓血，双眼撑的满是血丝，他痛苦的低声哀叫。

　　寒风吹入，一拢白色魅影踏过门来，他睥睨着周围一切，抬手优雅地勾了一缕存在胸前的青丝。

　　“成品不错呐。”

　　他如同鬼魅的笑容让地上的姒怀礼无尽的恨意扭动着光.秃.秃的身子，竭尽全力想要爬向他，可他没有了四肢，只能在地上摩擦，最后终于痛苦的用头撞着地面。

　　萧怀昱狞笑，“你这个样子真像是恭桶里的蛆虫啊。”他啧啧嘴，又道：“说什么助我扶摇直上，一步登天，既然你说出此话，我便成全你，也对得起您老的一片苦心。”

　　姒怀礼纵是再恨，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叫。

　　萧怀昱侧眸看了眼地上的姒浣儿，轻笑一声，“如此，也好。”

　　“你这招诛人先诛心，真是狠毒至极呐。”门外的一声带着讽意的轻叹引得在随身在一旁的纪长安回头看。

　　顿时一怔，又是那个叫北辰瑶光的黑衣人。

　　北辰瑶光先是看了眼奄奄一息还苦苦挣扎的姒怀礼，又将目光移至姒浣儿身上，霎时已知前因后果，“只因为人家说了一句轻视你的话，你就要屠人满门，你这已经不是心狠手辣而是没有心啊。”

　　“一个没心的人，杀起人来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厉害，佩服。”北辰瑶光一面嘲笑着萧怀昱，一面围着跪在地上的姒浣儿转了一圈，于她正面站定，轻笑一声，抬手一指点在姒浣儿的神庭，弹指间，一具死尸竟然重新还魂了。

　　本该无神的双瞳，重新亮起，肢体由僵硬开始变得柔软，她每次动一下身体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好似断掉的骨头重新接上一样。不过片刻，姒浣儿便真的回了神，而且……形如常人。

　　她回魂一瞬，第一眼便看到了眼下场景，连跪带爬的扑在姒怀礼身边，抱住他，便是一声声不成调的哭嚎。

　　纪长安惊骇不已，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用任何辅助，北辰瑶光只需一指便可使其复活，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

　　北辰瑶光‘嗯’了一声，道：“还真有你的，将她的魂魄强拘于她的体内，虽然你处理的不得当，碎了一魂半魄，不过还好，不至于魂飞魄散，不然，我就要费些力气了。”

　　萧怀昱冷笑道：“我可没有动手，这些人都是她自己杀的，与我可没有关系。”

　　北辰瑶光啧啧嘴，暗讽：“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没点数吗。你要她杀了她自己全家，又求我恢复她的神智，这么卑鄙的手段，一句与你无关，就可轻易撇的清？”

　　萧怀昱余光瞥了一眼北辰瑶光，阴狠狠道：“我萧怀昱不想看见的人，他就不能活在世上。”

　　“他们并没有招惹你，不过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就算要杀，也是杀了你的那个惹人生厌的老头子，萧怀昱，你杀错人了吧。”北辰瑶光看着满地的尸体，无奈摇摇头。

　　萧怀昱咬牙，一字一句道：“都该死！”

　　纪长安眉头都挤成了一坨，酿下如此血案，竟然还无动于衷，眉毛都不皱一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两个人都是疯子吧。

　　姒浣儿的哭声，撕心裂肺，整个人已经哭到崩溃，满身是血的跪在血泊里，不住的对着姒怀礼夫妇磕头，一头磕下去，已无力气抬起来。

　　姒怀礼望着崩溃的女儿，满是血的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声，终于，就这样在痛苦中咽了气。

　　“夜深了，该回去了。”萧怀昱很满意此刻的结果，幽幽一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这个畜生！”身后的一声哀吼，姒浣儿拾起地上的刀，拼死朝着萧怀昱砍过去，刀还未进萧怀昱身侧，便被一掌打了一丈远。

　　萧怀昱冷冷地甩了衣袖，“人言道，姒怀礼的女儿是个傻女，今日看来，纵是给了你玲珑心，你也不过如此。你不是太傻，你是真蠢。”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北辰瑶光望着地上不住地吐血地姒浣儿，摇头叹息道：“你说你是何必呢，要报仇，何须一时，你们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他啧啧嘴，继而道：“你这一莽撞不要紧，这仇是没法报了，他这一掌也没留情呐，怎么着这五脏六腑也得是碎了，救不了喽。”

　　他转动着手中的笔，幽幽笑着，看不出悲喜。

　　“求求你。”正当北辰瑶光准备离开时，姒浣儿拼的最后一口气，朝着爬过去。

　　“别动，你不怕疼，我真怕脏。”他回身一瞧，忙用玉笔指住她，万分嫌弃地道：“有话，就在那里说。”

　　姒浣儿在吐了一口血后，无力道：“无论怎样，帮我报仇。”

　　北辰瑶光先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后又尽在掌握地一笑，“无论怎样都行？”

　　姒浣儿道：“这幅皮囊、乃至灵魂，只要让我报仇，都随便你。”

　　北辰瑶光持着笔尖碰了碰鼻子，道：“即是如此，我怎可再做推迟。”

　　他拂袖一挥，一缕白光自姒浣儿体内吸出，仿若蜿蜒小蛇钻入他的袖中，他抖了抖袖子，道：“舍去这身臭皮囊，方才超脱自我。”

　　萧怀昱回到偏院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亥时，侯府里已经换了两拨守夜的护卫。萍秋见萧怀昱回来，笑着迎上去，问道：“少爷回来啦。”

　　“嗯。”萧怀昱漫不经心地回应。

　　萍秋道：“少爷出去了一整天，檀小姐往咱们偏院来了两趟呢，一趟是带了些外头的点心给夫人吃，二趟是下午，只往院子里瞧了几眼，门都没入，就走了。”

　　萧怀昱若有所思，没说话。萍秋好心道：“我看檀小姐欲言又止，明儿少爷还是去找一趟檀小姐问问，应是有什么事。”

　　萧怀昱愕然片刻后，道：“哦。”

　　他本欲回房休息的，门还没打开，转身直径去了正院。他悄悄进入前院的时候，还自言自语，“这时候，阿沅应该没有休息吧？记得，她总是熬夜很久，看很久的医书。”正说着，已经到了檀姝妧的住处，房门虽然紧闭，但里面一豆灯火正燃着，萧怀昱放松地一笑，整了整自己的一身白衣，准备敲门。

　　“别动。”

　　里面一声娇嫩的嗔怪，愣住了门外的萧怀昱。

　　“要我说你什么好，受伤了也不吭声，活该疼死你。 ”

　　“阿沅莫担心，这点伤早就被你医好了，不疼了。”

　　“骗谁呢，都流脓了。”檀姝妧道：“这次换好了药，莫要再干体力活了，好好的给我修养几日。”

　　“好，我知道了。”江月人道：“谢谢你，阿沅。”

　　檀夕颜道：“客气什么，我是你师姐嘛，照顾师弟是应该的。”

　　江月人道：“阿沅，我可以一辈子都守着你吗？”

　　檀姝妧盈盈而笑，“你若想守着，那便就得一辈子才行。”

　　江月人惊喜不已，窗户上映出的二人影子，江月人忽的站起来，只听里面传出声音来：“说好的一辈子，自然就是一辈子。”

　　门外的萧怀昱脸冷到极致，好似身上都凝结出一把万年寒冰的剑直直的刺进去。他禁不住地抬手附在自己受伤的臂膀，冷冷地望着窗户上应着的二人相依相偎地影子，于他而言，甚是刺眼。他深燃凌厉的目光中，透着浓浓地杀意，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而后挪动着步子，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