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2、2地下城爆炸案

　　过了堵点，路况稍显好转。关玮进入普通车道，亦步亦趋地磨蹭。

　　刚才的粉转黑事件丝毫没能影响她的心情，她甚至准备浏览一下自己的飒爽英姿有没有登上头条。

　　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搜索，光屏显示：“肖恩　　来电”。

　　肖恩就是那个赠她“夜场女王”称号的组员。

　　“视频通话。”

　　光屏上出现一张英俊面孔，虽然头发是黑色的，肤色也更接近东方人，但深邃的轮廓和浅灰色的瞳仁还是能看出明显的混血特征。

　　“组长，起床了没有？”肖恩坐在办公桌前，笑嘻嘻地揶揄。

　　关玮转动光屏，让他看到她正奔驰在路上，“干嘛？宋处让你查岗啊？”

　　“小的哪敢呀。”调侃了一句，肖恩正色道，“宋处派案子了，就头条上那个。”

　　关玮大模大样把双脚搭在驾驶台上，骄傲地扬起下巴，“放心，姐已经解决了——咦？你没看见姐双枪连发的镜头？”

　　肖恩还她一个深感无力的表情，“你已经掉到百名开外了好么？现在的头条是僵尸自杀式炸|弹袭击！地下城工地，九组的辖区！”

　　关玮不开玩笑了，“发过来。”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让警车提速进入了应急车道。

　　肖恩伸指在光屏上一划，视频就从办公室秒传至关玮的微电。

　　这是网络新闻台“锋面”的直播画面，漩涡状的台风眼图标在右上角不断旋转。视频始于一段套路的讲话，那位头发花白的演讲者关玮认识，是地下城的建设方环球集团的董事长朱超。他站在礼堂的讲台上，正对台下的记者踌躇满志地展望地下城的未来。

　　“……我们计划再用五到十年的时间，把地下城建设成为一座融生活、工作、娱乐于一体的城中之城！一座类僵尸综合症患者能够安居乐业的理想家园！到时候大家脚下这片土地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有一个模型，大家可以提前感受一下。”朱超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记者视线引导到讲台前方。

　　一个方形展示台从地面缓缓抬升，台面光可鉴人，清晰地烘托出地下城的三维造影：地面之下，道路交汇，高楼林立，蔚为壮观。

　　镜头推近，展示台越来越大，直至铺满整个画面。关玮不难想象，彼时彼刻，全场所有的光屏必定都对准了那堆虚幻的光影，要给这所谓的宏伟蓝图一个举市瞩目的特写。

　　就在这时，场中响起“嘭”地一声。声音太轻，以至关玮在朱超激情澎湃的演说里，都没分辨出声响来自何方。

　　响声未落，那堆三维造影蓦地破碎，沉重坚硬的台面轰然炸飞，被高高抛到半空，又重重砸到不远处的讲台上，五马分尸。

　　举市瞩目的蓝图眨眼变成举市瞩目的暴恐袭击。

　　画面剧烈晃动，场中一片混乱，保安冲上讲台保护朱超，多数记者惊恐地涌向出口，只有“锋面”的记者悍不畏死地逆流往前挤。

　　多亏他这宝贵的尾声，关玮在动荡如战场的镜头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帧关键画面：展示台不是实心的，里面躺着一具尸体。

　　应该已经死了，在如此威力的爆炸面前，存活的机率很小。

　　视频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大概是被保安制止了。

　　关玮重看了一遍，很快捋出个思路，问：“是僵尸吗？确认死亡吗？”

　　“是，当场死亡。”肖恩回答，“这是保安报警时说的，但他们不敢太靠近确认。还好有展示台柜体的隔挡，血液没有溅开，现场人类没有受到感染。”

　　“看上去确实比较像自杀式袭击。用的什么炸|弹保安知道吗？”案子简单，僵尸死活也不重要，出动特调处肯定是因为作案方式值得推敲。

　　“没说，不过我估计也就氢氧燃料盒吧。”

　　僵尸连购买正常生活用品的权利都受到限制，想攒个炸|弹难比做人，最可能的途径就是去偷汽车的燃料盒，肖恩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但关玮未置可否。

　　从刚才短短几秒的视频来看，台面掀飞的冲击力与燃料盒的爆炸特征有所出入。

　　但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还不能下结论，抬眼已经望见异管局楼顶巨大的盾形徽标，她简洁下令，“我到了，老规矩，你和我出现场，魏澜留守。”

　　肖恩点头，又问：“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呢？跟谁？”

　　关玮一怔，随即炸窝，“宋处又给我派菜鸟！！”

　　空中车道与每个楼顶停车场都有辅助车道相连，关玮刷警徽进门，不等熄火就冲下9楼，脚后跟踩了风火轮一样。

　　“菜鸟人呢？”

　　办公室里只有孤家寡人的肖恩，关玮心说这位菜鸟够大牌的，头一天就敢旷工。

　　肖恩谄媚地推过老板椅，又端来一杯咖啡，“照你喜欢的，一袋奶两颗糖。”

　　关玮斜他一眼，颇具领导风范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品一口咖啡，“小菜鸟女的啊？颜值不低吧？”

　　肖恩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我刚才反思了一下，组长您真是太辛苦了，以后那些值夜班啊、写报告啊这类小活，就尽情地分派给我好了。”

　　看来何止“不低”，应该是“很高”喽。

　　关玮跷起二郎腿，故作为难地说：“但是按照员工守则，严重旷工是要被退货……”

　　肖恩还能不了解关玮？利诱不成正要威逼，视线突然转向她身后，立马抬头挺胸，表情秒表温柔大师兄。

　　关玮就听一个怯生生的女声说：“师瑶前来报到……对不起，我、我迟到了。”

　　她扭头一看，“你！！”

　　门口的女孩扎着马尾辫，头发上还沾着白色纸板的一片碎屑。

　　关玮想起她处理僵尸跳道时的蠢劲，深感手里的咖啡杯都成了提不起的累赘。

　　她没发话让师瑶进门，转身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抬指去按微电。

　　“不行！”肖恩眼疾手快地摁住她，及时阻止她给宋处打电话退货的举动，飞快耳语，“师瑶是因为上班路上遇到紧急事件才迟到的，你双枪连发的时候她就在现场，不都看见了吗？人家已经打过电话请假了，你还揪着不放我第一个不服！”

　　关玮鼓励地看着他，意思是这些废话在姐这儿不管用，再给点有力的理由。

　　肖恩只好抛出杀手锏，“宋处说，如果你不退货……人，这个月就不扣你全勤奖。”

　　关玮一个顿都没打，转头冲师瑶招手，“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九组的同事。”

　　肖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师瑶也认出了关玮，但刚才看她面色不善，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敢说，这会才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表达了钦佩之情。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句号，关玮才谦虚地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就随便开了两枪。”

　　肖恩：“哼哼。”

　　“咱们组四个人，冯敏带你是最合适的……”关玮故意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肖恩赶紧摇尾巴，才满意地接下去，“不过冯姐休假了，你就跟着肖恩吧。”

　　肖恩假公济私地接受了师瑶的问好，手背在身后冲关玮一抱拳。

　　实际上师瑶算不上倾国倾城，然而二十出头正青春，加上皮肤白眼睛大，水灵灵的，清秀佳人型。当然关玮认为和自己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但谁让人家恰好是肖恩的那盘菜呢。

　　肖恩热情地接替了关玮的介绍，“还有一个叫魏澜，负责技术的……”他冲里头的单间喊了一嗓子，“澜儿！出来见见新同事！”

　　魏澜昨天值夜班，这会本来该回家了，但秉持着“以单位为家”的良好习惯，在更衣室猫一会接着加班是常事。

　　“不不，还是我过去打个招呼。”师瑶哪敢让前辈跑腿，推开更衣室的门时，被屋里的情景震了一下。

　　满屋子光屏水母般缓缓浮游，幽蓝的光斑时而掠过桌前趴着那人的背影，莫名地，给人一种既浩渺又孤独的感觉。

　　大概被肖恩吵醒，那人困倦地抬起头。师瑶没敢走太近，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座椅没挡住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以及座椅下一角宽大的黑裙。

　　师瑶毕恭毕敬地鞠了个小躬，“您好，兰姐。”

　　关玮差点没憋住，把一口咖啡喷到肖恩脸上。

　　座椅一寸一寸地转过来，长发青年黑着一张脸，用如假包换的男低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眼，瞎，吗？”

　　师瑶几乎要哭了。长发是不假，但这张轮廓锐利的面孔，刀锋般的浓眉，怎么看都是纯爷们。而且，那条黑裙……只不过是一条裤腿超肥超飘逸的长裤而已！

　　关玮乐不可支，“‘兰妹子’，姐是不是教育过你，头发留得比姐还长那是不行的，前后属性容易不一致。”

　　魏澜恶狠狠地盯着师瑶回答关玮：“滚！”

　　第一天就把前辈得罪了，师瑶骨头缝都凉了。

　　肖恩赶紧跳出来和稀泥，抚慰了师瑶，摁下了魏澜，把爆炸案拎出来转移关玮视线，“都几点了，赶快走吧，看一眼没啥大事还能赶回来吃个午饭。”

　　于是在魏澜深仇大恨一般的眼神里，师瑶战战兢兢地跟着关玮肖恩出发了。她一路上都没敢再说话，先听了半路关肖针对魏澜发来的地下城和案件资料的讨论，又听了半路肖恩和风细雨的安慰，心理温度多少回升一点了。

　　地下城虽属于九组管辖的区域，但关玮从没进来过。往前追溯几十年，这是个能称得上彪炳史册的地方——国内第一家僵尸集管营就建在此处。后来第二座集管营于城南落成，两营遥遥相对，关押了西北部四分之一的僵尸，这也是“双营”这座城市的起源。

　　当然现在允许僵尸自由活动、与人类混居，两座集管营早已荒废，南营成为僵尸们自发形成的聚居区，而北营不知为何废弃多年，直到十几年前被环球买下，开始开发地下城。

　　关玮上任的时候，地下城已经颇具规模了。在想象中，她以为这里应该是一个如三维蓝图般宏伟的建筑群，至少也该是车马如织、繁忙作业的工地场景，不料下车后，只有尚未撤下的欢迎投影孤零零地飘在空荡荡的工地上空，下方一望无际的营址之上，相距很远才零星点缀着几个低矮窄小的建筑物，仿佛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发达国家穿越到了原始村落，与世隔绝、荒僻古怪。

　　向门卫出示了身份证明，很快保安部经理赶来迎接。

　　关玮老远就伸出手，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邢经理吧？您好您好！您对现场进行的保护很到位，照片我看了，非常感谢啊！”

　　邢经理如沐春风，觉得这位美女警官肯定好说话会办事。“应该的应该的，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关警官尽管说啊。”

　　工地很大，关玮上了邢经理的代步车，肖恩师瑶开着警车跟在后面。几句场面话下来，宾主尽欢，关玮这才拉家常一样地问：“我还以为礼堂是建在地下的，怎么看照片是在地上啊？”

　　邢经理远远一指，“你看，那个就是礼堂……对，不高的那个，就一层。地下城的建筑不都是在地下的，也有的从地底下一直盖到地面上头，礼堂这个楼地底下还有几十层呢，礼堂冒出个尖，等于是最高的一层了。不过这种还是少，大部分都不冒尖。”

　　怪不得地面上看不到什么呢。“那挺有意思的，从礼堂下一层楼不就能进到地底下了？”

　　邢经理笑了，“哪能呢，礼堂下边是个设备层，就是礼堂里开会啊干什么要用到的东西，平时都锁着，下不去的。”

　　关玮点点头，对礼堂的构造已经初步有数了。

　　警车里，微电直播着前车的对话，肖恩对师瑶说：“听出来了吗？炸掉的展示台就是设备层里的，也就是说僵尸是在设备层里作的案。”

　　师瑶赶快拿出自己的微电做记录。

　　抵达礼堂，肖恩下车时交待，“关玮勘验现场很有一手，待会听不懂一定要问，错过就可惜了。”

　　三人戴好通讯耳机，穿好防护服，接通魏澜，打开光屏开启录像，由邢经理领到门口。他没穿防护服，关玮就让他和两个保安守在门口，自己带着肖恩师瑶进去了。

　　礼堂里空无一人，座椅东倒西歪，台面仍四分五裂地碎在讲台上，一切保持原貌。距离展示台十几米远就拉起了隔离带，仿佛里面的尸体是个恐怖的噬人魔鬼。

　　三人走进隔离区，因为展示台四面封闭，僵尸略微陷入其中，他们一直走到台体近处才看清僵尸的模样。

　　师瑶往里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叹的低呼。

　　关玮本来正探身向内，看见那张脸时，也猝不及防，僵在那里。

　　她自认办过各式各样的案件，见过形形色色的僵尸，但从来没有一个僵尸，给过她如此不同寻常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