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17、17唱片里的秘密

　　荧光无声地等待着评断。

　　“L”的横线部分很短，且断断续续，像是未能写完，可以想见温迪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这个讯息后，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关玮拧眉默望，对许之铭的话未置可否。

　　许之铭忖着她的表情，问：“是我认错了吗？这不是‘L’？还是指的不是路璐？”

　　“是‘L’，指的也是路璐。”

　　“但你好像不认同？”

　　“这地方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但你别忘了，路璐到不了地上。”

　　许之铭不解，如果温迪想说的不是凶手，又是什么呢？

　　关玮沉吟片刻，“人类主动对僵尸示爱、私定终身这种事，不多见吧？”

　　“嗯，很罕见。”

　　“那如果一个僵尸遇到这样的一个人类恋人，她会有什么感受？”

　　许之铭盯了她一两秒钟，“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吧。”

　　关玮正沉浸在思路里，没注意他深邃的目光。“唔……那如果是你呢？”

　　许之铭忽然有点语无伦次，“我……我不……”

　　“知道知道，就是个假设。你跟僵尸接触比较多，比我们更有同理心。不用怕出错，我就是想验证个想法，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关玮诚恳地请教，“换作你是温迪，有个人类恋人，你会怎么对他？”

　　许之铭不敢直视似的，移开目光，“会……倾我所有，对她好。”

　　“倾你所有？如果需要付出生命呢？”

　　许之铭低着头，好一会没有作声。红外光刻出他笔直的站姿，笔直得都有些僵硬了，像一尊沉默了亿万年的化石，坚硬而孤独。

　　但当他开口回答时，这尊万古不变的化石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人得以一窥那尚未被时间风化的核心，柔软的心。

　　他说：“心甘情愿。”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为她死也心甘情愿。

　　关玮被这句话震撼了一小下。原来禁欲系男神是个深藏不露的情种啊！

　　警民二人组回到设备房，又提审了路璐，不过关玮没提血字的事，只问温迪跟她最后一次见面时说过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路璐回忆着说：“她真的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跟我说的全都告诉你们了，那天她找我是为了送张唱片，没聊几句就走了。”

　　特意送的？关玮问：“是哪张？”

　　“没有图案那张。”

　　从笼子间搜出的只有照片和五张硬纸壳，按常理判断，这些硬纸壳应该就是路璐所谓的“唱片”了。其中四张的封套都有温迪手绘的装饰画，最后一张是纯白封套，像是仓促间没来得及画似的。

　　关玮把五张唱片倒在面板壳上，发现是同样大小的薄圆片，镀了银一样，亮闪闪的。

　　等在审讯室门口的许之铭突然“咦”了一声，“光盘？”

　　关玮和师瑶面面相觑。俩人都是电子小白，这种古董级的产品哪见过。

　　许之铭走近确认了下，“嗯，是光盘。现在基本见不到了，以前很普遍，录上歌就叫唱片，其实就是个存储设备。”

　　“存储设备？”关玮反应极快，“能存什么？照片？”

　　“什么都可以，照片、文字、程序、音频视频，本质跟微电的存储功能差不多。”

　　关玮立刻把光盘拿给路璐辨认，“温迪说过里面是什么吗？”

　　路璐茫然，“不是她妈妈的歌吗？”

　　温迪虽然送给她唱片，但路璐没有播放机，从来没听过。

　　许之铭说：“温迪既然能刻录，宿舍里应该有读盘器能连微电，我有办法打开这张盘。”

　　关玮说不行，为了保护重要的电子证据，局里规定需要用官方设备转录后才能进行分析，她让师瑶联系魏澜准备一下。

　　半小时后，魏澜弹出头像，“在路上了。”

　　关玮对着二次元人头咆哮，“谁让你过来了？不是说送过去吗？”

　　魏澜凉凉地说：“连勘察案发现场都得动员人民群众了，好像你还有闲人可派一样。”

　　说完他就摘了耳机，把关玮的河东狮吼丟进了驾驶台的储物格里。

　　到了地下城，门卫已经得了通知，放他进门，魏澜径直导航到设备房，大老远就看见蜗牛姑娘跑出来迎接他。

　　魏澜下了车，打量她一眼，才几天的工夫，人瘦了，眼肿了，白净的小脸也黑了，可怜兮兮的。

　　他本来想把设备箱给她，一看她手脸的烧伤还没痊愈，就没吱声，自己拎着两个箱子往里走。

　　师瑶赶紧伸手，“魏哥，我来吧。”

　　魏澜胳膊一拐格开她，“没残废！”

　　？？没人说你是残废啊？

　　说也奇怪，魏澜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走路却比她还慢。师瑶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小丫鬟似的。

　　魏澜一进门就受到了国宝级的待遇，肖恩迎上来接过箱子，关玮给他搬来椅子，魏澜没有废话，“光盘呢？”

　　说话间他已经动作麻利地把转录设备打开，读盘器和微电连接好。关玮从没见过这么笨重的读盘器，跟个八音盒似的，好奇地拿起来一看，好么，年岁比她爷爷都大。

　　“还能使吗？”她十分怀疑。

　　魏澜把光盘置入，读盘器却发出运转不良似的咔咔声，关玮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它把光盘给毁了。

　　几个人围拢过来，抻长脖子盯着光屏。许之铭并没有靠近，但目光也落在了光屏上。

　　转录程序运行完毕后，打开复制的数据，却只弹出个空空如也的黑框。

　　关玮失望，“没东西啊？”

　　“以前的存储格式和现在不同，转换一下就能识别了。”

　　魏澜点开转换程序，行云流水地敲入一连串复杂的命令，几个人顿时成了睁眼瞎，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最后一个回车结束的同时，那个黑框自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眼熟的盘符图标。

　　“哇噻！”师瑶发出一声赞叹。

　　魏澜给了她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稀奇的是，居然管住了自己的毒舌。他在盘符上点了一下，好事多磨，还要输入密码。

　　关玮询问了路璐，但路璐并不知道温迪的密码。她只能让魏澜尝试破译，“得多长时间？”

　　“要看密码的复杂程度，超级复杂的话，也有破译不了的可能。”

　　“什么？！”关玮差点蹦起来，“你半年培训班白上了？”

　　魏澜斜她一眼，“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不然你去找个专业的？”

　　“关警官。”方才安静旁观的许之铭这时候走过来，把掌心里的光屏示给她看，上面是一行手写的数字。

　　“密码？”关玮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魏澜等人齐齐转过头来。

　　“只是猜测。”许之铭解释，“那些没有身份证的僵尸黑户，很多也想找个认同感吧，就流行制作一种假|证件，证件号那个位置，习惯用父母生日加自己生日代替。”

　　关玮没想到他这么上心，连温迪父母生日都查过。

　　“幼稚。”魏澜看都没看一眼，调出破译程序准备解码。

　　关玮吹胡子瞪眼，“许翻译说的有道理，而且温迪对她父母感情很深，试一下会死啊？如果不成你再破你的，万一成了不就能大大节省时间吗？起开！”

　　她气哼哼地推开魏澜的榆木脑袋，把那串数字拖曳到密码框中，点击“确认”。

　　魏澜反唇相讥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了，忽然卡壳了。

　　光屏上的加载图标闪了一下，随即切换成文件夹的界面——居然一次成功！

　　魏澜惊讶地合不拢嘴，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在身后一片惊叹声里，他点开文件夹。

　　一首歌曲都没有。满屏的照片，足有一百多张。

　　关玮眼神亮了。

　　温迪对这些照片苦心积虑的保护，以及身亡前拼死做出的提示，绝不会只是普通意义的摄影作品，经验告诉她，真相应该很近了。

　　魏澜点击“放映”，照片开始自动播放。昏暗的镜头下，沿着长长的、拱形的隧道，铺设着一条差不多与隧道齐宽的传送带，传送带上破铜烂铁残砖断瓦，全都是垃圾。

　　每一张拍得都是同一个地方，只是位置和角度不同。

　　起初几个人都没看出这是哪里，直到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伏地魔”的身影，关玮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焚烧塔的地下传送部分，也就是“伏地魔”说过的，遇见温迪的地方。

　　照片以两秒一张的速度匀速播放，一分多钟过去了，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依旧是各式各样的垃圾，似乎不具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时关玮好像发现了什么，按下暂停，把光屏放大，在画面中央拉出一个虚线框，“能清楚点吗……再清点，行行就这样，看这，是不是个裹尸袋？”

　　光屏差不多有巨幅背投那么大了，几个人不凑近也能看清，关玮手指的地方，厚厚的垃圾下面，露出了一截僵尸专用裹尸袋的特制拉链。

　　肖恩的神色凝重起来。

　　关玮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手指悬在光屏上方，停顿稍顷，才按住照片向左一滑。

　　师瑶突然惊骇地捂住了嘴。

　　下一张，猝不及防地，一具半裸的僵尸尸体赫然撞入眼帘。他以扭曲的姿态被装在裹尸袋里，从敞开的拉链口可以看到他瘦得恐怖的上半身，除了皮和骨头，完全不剩什么了。可外表没有明显伤口，应该不是死于意外，更可能是被饿死、累死，或者病死的。

　　接下来的照片，温迪用直白和无畏的镜头揭露了焚烧塔焚尸灭迹的真相。照片忠实地记录了“伏地魔”和她在垃圾中翻找、打开裹尸袋、露出尸体的全过程，那一夜，他们发现的僵尸尸体共有三具。

　　三具。就不会是偶然。

　　照片是静默的，但从锋芒毕露的视角里，关玮仿佛听到了女孩无声的控诉和呐喊、与决不妥协的誓言，和那个躺在展示台里、瘦小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

　　房间里鸦雀无声。无论曾对僵尸抱持着何种态度，此时此刻，所有人皆震愕难言。

　　良久之后，关玮才听到身后一声细微但深重的叹息，仿佛终于完成了一桩重大的心愿。她没有回头，但听得出，那是许之铭。

　　她本来还担心身为环球的员工，许之铭会袒护雇主，但这声叹息让她放心下来。

　　他并不知晓环球的肮脏，而且也不打算与之沆瀣一气。

　　这层认知，让她觉得欣慰。

　　“动机找到了。”她转身向外走，挥手叫肖恩跟上，“该会会嫌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