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16、16遗言

　　关玮顶着大雨跑回设备房，淋了个透湿。她把证物从裹成个球的警服里掏出来，问肖恩师瑶：“现场勘察得怎么样？”

　　师瑶垂头丧气，“什么都没有。”

　　两人在温迪宿舍蹲了半小时，又半个小时，犄角旮旯都翻遍了，一星半点荧光都没见着。他们不死心，又把彭彬宿舍查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关玮擦脸的动作一顿。

　　“那儿肯定不是第一现场，”肖恩往审讯室剜了一眼，“路璐这是放烟|雾弹呢，咱们不能被凶手遛着走哇！”

　　关玮把毛巾丢给他，“还没定论呢，别乱用词啊。”

　　魏澜遥控着光屏，把自己原本幽灵似的在众人头顶飘浮的头像降落到通讯机的面板壳上，“你还维护僵尸？一个连心脏都没有的怪物群体，说的话还不是一坨狗屎！”

　　“讨论案子呢，闭上你那种族主义的嘴！”关玮伸手把他拍成了个扑克牌。

　　魏澜抖了两下，没抖起来，师瑶见状帮了个忙，把他从面板壳上提溜起来，他闭上了嘴，但是驾驶着这张扑克脸开到关玮面前，以示坚贞不屈，保留意见。

　　“行吧，既然大家想发表意见，那就说说——魏扑克，你那愤青言论可以免了。小蜗牛？”

　　“呃……到！”师瑶原座来了个立正，两只蜗牛触角好像都立起来了。“那个……我觉得彭彬不会杀温迪的。”

　　“你认为是路璐？为什么？”

　　“路璐应该也不是。一个是爱人，一个是闺蜜，她最亲密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杀她呢？没有理由啊。”

　　大概是顾念着刚才拔屏相助之恩，魏澜没有喷毒液，但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在稍远处打电话的冯敏一直留了个耳朵听着他们的讨论，这时挂了电话坐到师瑶旁边，“小蜗牛说的有一定道理，不管凶手是谁，他得有动机。路璐有吗？至少现在看不出来。彭彬呢？现有的动机不够有说服力。凶手在谋杀、处理尸体、毁灭证物方面，表现出理性和缜密的特征，他不是那种争吵或者分手就能够导致的冲动型犯罪，如果仅仅是为了隐瞒一段关系，发生命案才是最快暴露的方式吧？难道凶手考虑不到这一点吗？”

　　关玮颔首赞同，相比中二病和天真妹，这才是靠谱的分析。

　　大概刚才的电话没讲完，冯敏看一眼微电，发了条消息，才接着说：“路璐的供词是有疑点，但逻辑是自洽的。我们以前的思路是谋杀和制造爆炸的嫌犯是同一个，但现场痕迹和凶手的行为之间有很多矛盾点，可如果是两个呢，这就说得通了。”

　　不知微电上回复了什么，冯敏低头一看，皱了皱眉。

　　“路璐一口咬定彭彬是凶手，我倒不认为是故意诬陷。她在回答彭彬为什么杀害温迪和她为什么策划爆炸，这两个关于动机的问题时，全都使用了反问句，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想要隐瞒实情的反应。她是知道彭彬真正的动机的，这个动机一定非常强大，才能使得她在几乎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坚定地断定彭彬就是凶手。如果我们能挖出这个动机，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关玮不禁感慨，要是冯敏离职了，以后谁来给这帮歪瓜裂枣当师父？

　　她挥挥手，把几个人打发走，示意冯敏稍等，“是不是家里有事？”

　　“晶晶突然又住院了，”冯敏忧心忡忡，“蒋从可能怕耽误我工作，就不想跟我提。”

　　关玮催她赶紧回家，冯敏也实在待不住，一边说着尽快赶回来，人已经匆匆走到门口。

　　“包！”关玮抓起她落下的包，顺手拿了把伞追上她，“别着急，兄弟们都在呢，24小时候援。”

　　冯敏点点头，撑起伞快步走进了雨里。

　　肖恩师瑶已经连值了两天班，关玮把他们赶去睡觉了。她一个人顶了一夜，清晨的时候听见门响，迷迷糊糊地抬手招呼：“小蜗，过来替会我。”也不知睁没睁眼，就习惯性地去摸咖啡杯。

　　一摸摸了个空，就听头上有个降C调的男声说：“这不是咖啡。”

　　关玮那根属于工作的弹簧瞬间绷直，霍地弹起身——嗳？许小帅哥？

　　许之铭把她半夜吃剩的卤煮倒了，换了杯真咖啡放她面前。她好像习惯在夜里回顾案情资料，不过这次没有几十个许之铭，光屏上只有一个男人掩面痛哭，彭彬。许之铭抬眼瞧时，正播放到末尾，进度条自动归零，掐头去尾只循环这一段，不知道播了多少遍了。

　　他蹙眉看她，又一整夜没睡？

　　这时候师瑶睡眼惺忪地从睡袋探头出来，“组长，你是不是叫我？”

　　关玮指指自己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守着，却没回睡袋，而是端起咖啡往外走。

　　许之铭以为她在梦游，“你去哪？那边是大门！”

　　关玮头也不回地一扬手，“姐醒着呢！现在要去当毛利小五郎！”

　　许之铭：……你确定你醒着呢吗？

　　关玮“梦游”到员工宿舍楼下，咖啡才姗姗起效，她那根属于恋爱的超长反射弧终于接通了。

　　艾玛，刚才是许小帅哥亲自冲的咖啡？冲给她的？

　　关玮的意志力原地动摇了30秒，决定还是把两人的关系维持原判吧，出尔反尔不是她的风格。

　　她来温迪宿舍并不是质疑肖恩师瑶的检验结果，只是想看看置身现场，能不能启发思路。但她一进屋，就察觉出不对劲。

　　宿舍比之前脏乱，满屋子都是尘土，这不稀奇，双营地处西北，每到大风天，屋外起沙，屋里下沙，昨天刚刮过一场沙尘暴，宿舍的窗户密封性又差，屋里要是不落上一层厚厚的灰那才不正常。

　　但偏偏地毯一尘不染，都可以去拍洗衣胶囊广告了。

　　关玮环顾屋内，窗台、床柜、甚至桌上的化妆品全都灰头土脸，为什么最易受灾的地毯反而幸免于难了呢？

　　更换过吗？

　　她蹲在地上仔细观察，桌脚的压痕深且已固定，肯定是长期形成的。

　　不是新近更换，那么是清洗过？

　　经过检查后，她发现整个房间的地毯是多个小块拼起来的，掀起一块，背面的边角处，印着一个logo。

　　这logo堪称刻骨铭心哪，前不久她那件5万块的皮衣才在火场里一命呜呼，和这个logo分毫不差。

　　啊哈，原来如此。

　　她立刻拨通师瑶电话，让把检验箱送来。等人的工夫，她把所有地毯都掀开，露出下面的地板层，隔着地毯，这层却恢复了满面风尘的正常面貌。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她撂下地毯去开门，“你还真是属蜗……”

　　噫？又是许小帅哥？

　　“肖警官去查炸|药了，师警官要看管路璐，就让我来了。”许之铭顿了顿，大概怕关玮批评师瑶，纠正道：“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关玮意味深长的眼神撩了他一下，“真的？”

　　送检验箱是假，找借口和她独处才是真吧？

　　不明就里的许之铭严肃地保证，“真的。”

　　关玮春风十里地接过检验箱。哼，姐是谁？特调处的毛利小五郎！还能看不穿你那点小心思！

　　许之铭莫名其妙地想，见到检验箱有那么开心吗？风含情水含笑的。

　　任务完成，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倚在门口看关玮忙活，把地毯挪到门外，又拿着个香水似的喷剂往地板上喷。

　　“你在找什么？”

　　“温迪的遗言。”

　　许之铭一头雾水。

　　“温迪手指上有伤口，伤口附近提取到一种纤维材料，从伤口和指甲上对应的血迹判断，不像反抗导致的，我怀疑是她在遇害的时候想写下什么讯息，就用指甲划破手指，纤维就是在写字的时候粘上的。那种纤维材料很特殊，具有自清洁功能，也就是这几年很火的免洗服装的材料。我原本以为是从凶手或温迪的衣服上刮下来的，直到刚才看见这个logo——”

　　她用下巴指指地毯，“才知道地毯和免洗服装是一个厂家的，很有可能用的也是这种自清洁纤维。这就是为什么上次没检出血迹，因为纤维给吃掉了。但是你看，地毯没有灰尘，下面的地板却有，说明穿透地毯的物质纤维就吃不掉了，所以我想试试地板上会不会有痕量残留。”

　　许之铭原本是倚在门框上的，听到最后已经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这哪是毛利小五郎，分明是柯南才对嘛。

　　关玮拉上窗帘，在天花板装上红外灯，然后退到门口，这里能将房间一览无遗。

　　当黯淡的红光过滤掉平素乱花迷眼的表象，内里的秘密才有机会拨云见日。

　　不知为什么，许之铭呼吸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淡红的光晕下，地板一切如常。

　　温迪的遗言……真的会在这里吗？

　　关玮腕边的光屏上，时钟无声前行，周遭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分针跳动的滴答声。一圈、两圈……十圈……二十……

　　半小时过去了，地板毫无变化。

　　时钟弹出提示框，提示计时终止。

　　许之铭叹了口气，“走吧。”

　　“你先走，我再等等。”关玮的视线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

　　许之铭没走。他知道关玮觉得挫败，毕竟为这个案子付出那么多心血。但他不劝，蹲下来帮她收拾检验箱，一样一样放回原位，最后那罐喷剂不知道怎么处理，问：“空了，还要吗？”

　　“许翻译，”关玮声音冷峻，“你看。”

　　许之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地板中央的红色背景中，浮现出蚊蚋般的淡黄色荧光，像无数萤火虫聚集在黑暗森林，细小、微弱，但醒目、坚定。

　　这就是温迪的遗言：一竖一折，大写的“L”。

　　许之铭呆愣片刻，喃喃自语，“是……路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