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57、粮草难行

　　云州城地处大楚西边，是大楚第一关隘，也是整个西部地势最高的地方，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凡是在这里任职的官员都是重中之重。
　　但是这里风沙大，气候寒冷，京城已经开始草长莺飞，但是这里还有残雪尚未融化，可见环境之恶劣。
　　当年为了水遥的事情，太后下旨不许他们父子留在京城，楚王没有办法，顺着太后的心意，挑选了云州这个地方，云州远离朝堂，他是希望水遥能远离这些痛苦和繁杂，另一个私心也是他相信水遥父子的忠贞，能为他守住这大楚第一关。
　　水云树办事非常利落，迎接楚玄灏进城之后，就把他的人都带到了军营，该治伤治伤，该养体力养体力，他知道，他们马上就会被更多的军队包围，所以一定要有百倍的精力，才能保住楚玄灏。
　　他安排完事情之后回到府邸，楚玄灏已经洗漱过休息了一下，正在正厅等他。
　　“王爷放心，已经安顿好了。”水云树上前笑道。
　　“辛苦水大人了，还是要谢谢水大人高义！”楚玄灏郑重的说。
　　水云树摇摇头，道：“非也，水某相信王爷的人品，不会做那篡位夺权的事，保住王爷，就是保住了大楚的正统，我与小儿，都能为王爷肝脑涂地。”
　　楚玄灏上前携了水云树的手：“待一日玄灏手刃逆贼，必不忘水大人今日出手相救。”
　　水遥在一旁道：“跟我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我想很快就有旨意来了，不是问罪就是让我们把你交出去，但是我想最大的可能性是派兵来打。”
　　闻言楚玄灏道：“云州守军多少？”
　　“云州守军只有五千。”水遥道。
　　云州是重要的关口，为了防止守将作乱，从古至今都只有守城之兵，一旦有事就从别处调兵，而这兵没有圣旨是不归水云树辖制的，但是现在来说，如果周围的军队被一道圣旨调到云州擒拿楚玄灏，行进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
　　“北戎那边的驻军一时半刻也过不来，就算过来也是闯过重重阻碍，到云州也有损，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李良在旁边道。
　　颜夕楼在一边听着，忍不住道：“王爷，不如启用玄天部吧。”
　　玄天部，大楚皇族的亲卫军，每一代帝王的暗卫，精英中的精英，数量庞大，平时隐藏在各种军队中，由各自的首领秘密管理。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能有人带着名单和信物，找到这些首领，才能聚集起这些人来，而这信物和名单一直都是由皇帝亲自掌管的，若无名单则找不到首领，若无信物，首领不但不会跟来人走，还会杀了他。
　　这是皇族的秘密，但是颜夕楼知道，在楚王即位之初，就把这些传给了楚玄灏。
　　水遥闻言抬眼看楚玄灏。
　　楚玄灏面色不明，道：“还未到时候。”
　　李良虽不知道玄天部是什么，但是听颜夕楼的语气已经隐约觉得这是一支奇兵，就道：“王爷，现在不是时候，还什么时候是时候啊？”
　　楚玄灏还是不表态，道：“再想别的办法。”
　　水遥接过话头，道：“既然王爷有王爷的心思，就别多说了，李将军，你可能联系的上北戎那边，靖安军是一定要争取过来的。”
　　李良道：“末将已经飞鸽传书过去了，冯统领对王爷忠心耿耿，他是绝对不会成为刺向我们的刀刃的，现在还没有消息，显是他们那边也许有了麻烦。”
　　“云州守军五千，亲军还有？”
　　“一千四百余人。”
　　楚玄灏心算了一下，道：“除去伤兵，还有六千余人，云州西南西北都有驻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京城传旨，星夜兼程，最多十五天，就能打到云州来，云州地势高，御敌还能拖个一时半刻，但是我们没有兵，出不了云州，他们就算困城也能困死我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阿遥，带我去城墙上看看。”
　　“好。”

　　在这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冯飞扬带着一部分靖安军来到了云州，给他们添了一些底气，但是不出楚玄灏所料，仅仅十天，吕希和他的大军就到了云州城外。
　　“是吕希。”颜夕楼道。
　　楚玄灏站在城楼上，他知道为什么冯飞扬能赶来了，因为吕希离开了北戎边界，所以海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冯飞扬给放了。
　　吕希高头大马，在城门之外，浑厚的声音喊道：“王爷，末将念你是先帝遗子，不会伤你，你自己出城，末将能保这水家平安无事！”
　　“本王从未谋反。”
　　吕希心道，你连奉旨的人都杀了，还说没有谋反，谁信？
　　楚玄灏知道他不信，也不欲与他多说，就下了城楼。
　　吕希副将见楚玄灏走了，就道：“将军，打吗？”
　　他沉吟了一下，道：“云州易守难攻，不要打。”
　　“不打？不打怎么抓人？”
　　“楚玄灏虽然谋反，但是有个人是他的软肋，你派兵把云州围住，城里无粮，他为了让那人活着，也会松口的。”
　　副将似乎明白了，立刻下令包围云州。

　　吕希说的没错，现在正是云州青黄不接的时候，军粮本就吃紧，突然间又多了这么多人，越发的露出不足来。
　　半个月后，军营里已经减到一日两餐。
　　楚玄灏不能打，他只要开城门就等于羊入虎口，将士吃不饱没有力气，出门就等于送死。
　　“周围的村镇倒是有粮，但是现在人都出不去，看来只能向城中百姓借粮了。”水遥道。
　　楚玄灏心中纵有大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同意，道：“好生说，别伤了人。”
　　水遥点头，道：“明白。”
　　但是事与愿违，楚玄灏进城之后，到处都是官兵，早已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出不得城，百姓家中的存粮也不多，官府派出来借粮的士兵遭遇了强烈的抵抗，几日间已经有好几处大打出手。
　　颜夕楼从外面赶来，对楚玄灏道：“王爷，外面又闹起来了，有兵士借粮的时候遇到抵抗，一个老人家一头碰死了。”
　　楚玄灏写字的手一顿，道：“好生安葬。”他现在除了这句话，什么都做不到。
　　颜夕楼犹豫了一下道：“王爷，百姓们已经聚集到了大门外，府兵正在压制，但是……”
　　楚玄灏站起身来，一阵风般的出去了。
　　颜夕楼说的还是很委婉的，他还未到府门，就已经听到了呼喊声，民以食为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夺他们的命，但是他没有办法。
　　府门打开，楚玄灏走了出来，呼喊声顿时小了下来。
　　地上放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旁边还有摸着眼泪披麻戴孝的儿子女儿。
　　楚玄灏走到那担架前，目光沉沉的看着那担架，忽然双膝一矮，跪了下来！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王爷！”颜夕楼喊道。
　　这时水遥也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停在了门前。
　　楚玄灏沉声道：“老人家，你今日之祸，是玄灏之过，有贼乱国，我不得不据守云州，我要是投降出城，自是能解了云州今日的困境，但是我大楚这万里河山就要奉送逆贼，玄灏上无颜对列祖列宗，下无颜对黎民百姓，梁王之乱祸国殃民，玄灏不能让当年的惨祸再发生一次，今日连累了老人家，还请……老人家原谅。”
　　话音停了，但是人群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介嫡王，就算落难，手中也有军队，就这样跪在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尸体之前，那浓浓的负罪感，就连周围的黄口小儿都看的清清楚楚，那背影太让人难过。
　　水遥缓缓走下来，道：“各位老乡，我父子镇守云州七年，七年中没有一次乱造名目横征暴敛，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的是么？”
　　看到水遥，人群中有了些窃窃私语之声。
　　水遥看了眼那背影，继续道：“诚如靖安王爷所说，现在有奸贼乱国，靖安王若真如皇榜所言，是叛国之人，我们父子怎么会收留他，各位，咱们除了是云州的百姓，更是大楚的子民啊！”
　　人群渐渐松动，仿佛是真的想起了梁王当政时候的水深火热。
　　水氏父子在云州这些年的作为有目共睹，担得起爱民如子四个字，就是这次征粮也先说好了是借，而不是抢，来的士兵也好言好语低声下气，楚玄灏要是真的抢，他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他明显没有这么做，更能看出他的正直，经水遥这样一说，他们的心也有些松泛，慢慢的，开始有人转身离开。
　　那老人的儿子抹了一把眼泪，走到楚玄灏身边跪下，道：“王爷，俺娘已经死了，俺家吃的也就剩半缸高粱了，俺想……俺想……”
　　“请说。”
　　那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鼓起勇气道：“俺想求王爷安顿了俺妹子在衙门里，俺跟您去当兵！”
　　楚玄灏定定的看着那尚稚嫩的面孔道：“为什么？”
　　那人擦了擦眼睛，道：“就为你一个王爷，肯给俺娘下跪，俺就相信你不会造反。”
　　水遥走下台阶，扶起了楚玄灏，楚玄灏看看他，又看向那人，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