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28、主母入府

　　仆人在楚玄灏的卧室里外穿梭，脸上都是急色匆匆，却一声不闻。
　　前院的客人们顾爷已经先行送走，现在楚玄灏这里是第一要紧的事，实在腾不出人手来陪客，众人一看这么乱，多留无益，也就纷纷告辞。
　　太医捻着胡子坐在床边把脉，半晌收回了小枕头，旁边的药童赶快拎过箱子来背上，陪他到外间开方。
　　“太医大人，王爷可有碍？”顾爷担心的问。
　　太医一边拿笔写方子一边说：“王爷前些时候失血过多一直没有补过来，近日来五脏有火，郁结于心又不得发，昨日喝了那么多的酒，酒性最烈，激的这症候来的迅猛，又着了风寒，好在王爷素来身强体壮，倒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但是却得好好调养一阵子了，劳烦顾总管吩咐下去，近日来不可惹王爷生气，若是不能平心静气的养病，怕是要留下病根。”
　　顾爷一一答应了，接过太医开的方子递给旁人：“拿给少爷。”
　　那人答应了一声，拿着方子出门。
　　送走太医，顾爷想了想，还是到厢房门口道：“王妃，王爷突发急病，是奴才们伺候不周，今日这礼怕是行不得了，您……您……”
　　门打开，丫鬟红芳扶着自己揭了盖头的徐莹站在门口，徐莹道：“既然王爷病了，我哪有干等之理，事从权宜，洞房合卺之礼就免了，我已经嫁入王府，这等小事无需计较了。”
　　顾爷忙笑道：“委屈了王妃了，待王爷醒来老奴必要将王妃今日的大义一一禀告。”
　　徐莹看也不看他，对红芳道：“去看看王爷。”言罢由着红芳扶着她往正房走去。
　　顾爷站直身体，看着那喜服的身影，神色不明。
　　看到徐莹进来，屋子里的人纷纷行礼，她也不说免，也不说起，就走了过去坐在楚玄灏床边。
　　楚玄灏双目紧闭，脸颊毫无血色，饶是这样，徐莹也看得出，这是一个极俊美的人，坊间都传颂着靖安王爷平叛贼定江山的丰功伟绩，是大楚第一位武将之王。而今，她要为他生子，要姓他的姓氏，要为他付出一生，这样想来，她心里还是有一分喜悦的。
　　“王妃，药来了。”颜夕楼适时的打断她，地上还跪着一片的人呢。
　　徐莹接过来，亲自拿了汤匙盛药放在他的唇边。
　　楚玄灏并不张口，她也不曾做过这些事，笨手笨脚泼泼洒洒的湿了楚玄灏的一片衣领，却是一口也没有喂进去。
　　徐莹蹙眉：“王爷不进药怎么办？”
　　颜夕楼请道：“王妃，让属下们来吧。”
　　“你有办法？”徐莹瞟了他一眼，把药碗递给他。
　　颜夕楼点头，对燕云书使了个眼色。
　　燕云书站起来道：“王妃，属下失礼了。”说罢过去坐在楚玄灏床头，把他扶起来，学着今早凌溯溪的样子，把楚玄灏的嘴巴捏开。
　　颜夕楼拿着药碗凑到他唇边缓缓的倒了进去，楚玄灏昏迷着，本能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喝下了一碗药。
　　吃完了药两人又退下跪在了地上。
　　徐莹给楚玄灏盖好了被子，这才看着底下的人，道：“不要扰了王爷休息，留下个人服侍王爷，其他的人都去正厅，本妃有话要问。”
　　众人应是，起身退出正房。
　　正厅之上站满管事，厅外是王府家人，等了许久，徐莹才换下了一身喜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坐在正座之上。
　　顾爷朗声道：“靖安王府家人叩见王妃！”
　　众人跟着顾爷齐齐跪在地上，徐莹目光扫过面前的人，却没有在其中看到婚礼上的那个人。
　　不急着让他们起来，徐莹看着颜夕楼道：“是你迎的本妃入府？你是谁？”
　　颜夕楼道：“王爷卧病，属下颜夕楼奉命替王爷迎亲。”
　　徐莹点点头，伸手要茶，红芳忙把茶放在他手上，自顾掀了盖子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闻了一下香气，浅浅尝了一口，道：“奉谁的命？”
　　这一问，不止颜夕楼，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颜夕楼语塞，顾爷忙道：“是老奴让夕楼替王爷去的，夕楼是王爷亲信，王爷亲卫军教头，不同于普通侍卫，当时未有皇亲，故而……”
　　“啪”的一声，徐莹将盖子狠狠合上，道：“本妃并未问你！”
　　顾爷低了头：“正是呢，老奴多嘴了，请王妃恕罪。”
　　徐莹也不欲在这件事上与他们纠缠，她能上轿就是保全了两家的颜面，楚玄灏醒来只有说她识大体的，今日是立威之时，在这件事上计较恐怕楚玄灏知道了不悦。
　　她把茶杯放在一边的桌上，道：“顾总管，你是王府的老人了，本妃初来乍到不知王府的规矩，但是我茂国公府家风严谨，既然你家王爷八抬大轿迎我入府做这当家主母，少不得我要整一整这府里的规矩。”
　　“王妃说的极是，”
　　“那就劳烦顾总管将今日礼账交给红芳吧。”她闲闲的说道。
　　顾爷一笑：“王妃今日才进府，又遇上王爷卧病，忙了这一日，这账改日再看未为不可。”
　　“怎么，本妃看一眼礼账都这么难？”
　　顾爷忙道：“老奴不敢，礼账稍后奉上。”
　　徐莹冷笑一声：“本妃看顾总管年迈，这些琐碎杂事也力不从心了吧。”言罢招手，旁边一众陪房走过来，她道：“顾总管早晚要颐养天年的，这王府也早晚都要本妃来亲自打理，既然这样，从此刻起，这些人就请总管安排到各处，跟着各位管事学学看看，既是为顾总管分担一些辛劳，也是方便本妃尽快熟悉王府事务，您觉得呢？”
　　顾爷心知这徐莹是要把王府收于掌中，按说主母进府，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但是……
　　他笑道：“既然如此，请几位跟了老奴去，王府事务少的很，劳累不着几位，散散心罢了。”
　　他一个王府总管，低声下气到这般田地，徐莹心道：也不过就是个糟老头，传的神乎其神跟个世外高人似的，到头来还不是得对她笑脸相迎？
　　安排完了人，她又训了几句，无非是些守本分，都是为王爷办事的话，劳碌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命人去看了楚玄灏，回说还没醒，她虽是正经的靖安王妃，但是毕竟还未洞房，不方便住在正房里，顾爷便着人收拾了一下正房旁边的东厢，请她休息。
　　红芳伺候徐莹用了晚膳，给她换了家常的衣服，然后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
　　徐莹歪在床上闭着眼睛，这一天浑身骨头都散架了，只觉得累得很。
　　眼睛虽然闭着，心里却是不停地转着，启唇问：“红芳，今天王爷昏过去的时候你可见着了打眼的人？”
　　红芳道：“那时候围上来一堆的人，奴婢吓坏了，没在意有什么人啊？”
　　“一个穿浅蓝锦袍，月白滚边的年轻人，有印象吗？”
　　她这么一说，红芳才想起来，道：“是了，是有这么一位，奴婢当时还想呢，客都在厅外观礼，怎么有人跑到里间来了？”
　　徐莹睁开眼睛，道：“那人不是客，你没见他一来旁边的人都让开了么？”
　　“不是客人？”红芳疑惑：“那是小侯爷？”
　　“我见过北威侯，他也不是北威侯，看下人们给他让路，又听他指派，没准是这府里的人，今天我训话的时候你可看见他了？”
　　红芳摇头：“奴婢没看见，那样出挑的人若是站在人群堆里也是能一眼认出来的，说不得真的是客人？要是府里的人王妃训话他敢不来？”
　　徐莹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这王府的水看来并不如表面这么风平浪静。”
　　“管它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王妃是靖安王正妃，谁敢与您为难！”
　　徐莹也不接话，只是又闭上了眼睛。

　　玉岫给凌溯溪掖了掖被脚，道：“少爷喝一口姜汤吧，不想看大夫也去去寒。”说着把细瓷小碗往前送了一送。
　　昨夜陪着楚玄灏冻了半宿，回来又照顾他，整整一夜未睡，天不亮就开始忙，此时他也有些精神不济。
　　凌溯溪接过来喝了半碗，觉得火辣的滋味实在不好，就又还给了玉岫。
　　屋中顾爷坐着，李贵、燕云书站着，都看着面前的凌溯溪。
　　他倚在床头，围着暖被，听李贵念着徐莹带来的那些陪房的名字，说完后等着他安排。
　　徐莹这么快就想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想是知道怕楚玄灏醒来许是不会同意，所以先做了，楚玄灏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再把人清出去打她的脸。
　　他也只得写道：既然这样，就安排进去吧。
　　李贵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少爷，奴才冷眼看着那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王爷现在不理事，他们又有王妃撑腰，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倒时候咱们行事有诸多不便啊。”
　　“那你说怎么办。”顾爷冷冷的插了一句。
　　李贵语塞，只得闭嘴。
　　凌溯溪摇摇头，写道：万事还是你的人来做，王妃的人三茶六饭的好生招待着，怎么也等王爷醒来，王爷醒来就算有了不合适的地方他也会裁决的，只是王爷养病的时候千万出不得岔子。
　　又问药，玉岫回说已经送去了。
　　他也乏了，就让几人也都回去休息。
　　徐莹来者不善，他也只能水来土掩。

　　李贵回了总管值房，一众管事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好好伺候着那些祖宗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凡是动钱动物的，一律不许他们插手。”
　　“可是李管事，王爷现在病着，王妃若是要东西咱们是给还是不给啊？”管金银器皿的管事愁得五官都皱成一团。
　　李贵指着他道：“王爷病着，少爷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凡是这些事先回少爷，他给与不给自有他的筹谋，你要是敢越过少爷，许管事就是例！王爷现在病了，可总有好的时候，许管事还是顾爷的表外甥呢，那二十大棍少打了？你要是觉得你比许管事有体面你就试试，看王爷醒了饶不饶的了你！”
　　想起现在还下不来床的许管事，他打了一个冷战，道：“李管事说的是，咱们都听少爷的。”
　　李贵叹了口气，说：“虽然王妃进府，但是这王府毕竟是王爷的，下旨那天王爷说的话就是敲打咱们呢，谁理事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王爷的心意，不过我眼下瞧着，咱们这位王妃未必有少爷的菩萨心肠，咱们认准了王爷的意思，才是保命的道理。”
　　众人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