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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莲剑仙·李白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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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祭典是长安城最热闹的时候。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高高挂起的花灯,点亮了长安城的红砖绿瓦,楼阁飞檐。街边小贩吆喝声不绝耳,一片繁盛。
本该是生意最好的一日,桃夭的酒肆却早早关了门。
桃夭走到长安城门口,见一白衣公子嘴里叼着一片叶子,懒洋洋的靠在树上。似是心有灵犀,他忽然转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冲她展颜一笑,“老板娘来的可真准时。”
听着路边连连传来抽气声,桃夭有些疑惑。她打量四周,却见周围不少女子,都将视线紧紧锁在他身上,甚至有些大胆的,还冲他丢了方帕子。
李白自是习惯了这些女子爱慕的目光,而与这些一对比,桃夭这张白纸,可真是世间少有了。
“老板娘可逛过这长安城祭典?”
“桃夭。我叫桃夭。”
“桃夭?”李白眼中一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名字!”
李白的视线在桃夭身上略略一扫,桃夭不知怎么的,只感觉面上微微发热,仿佛他那视线化作一只手,在她的眉眼,朱唇上轻轻划过。
桃夭下意识别过脸,“不过是一名字罢了,有何好与不好的。”
李白视线落在她的侧脸,她黑亮的发如同上好的锦缎,几缕发丝垂落,更显得她的肤白胜雪。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李白,也不免有几分心动。
不过他却知道,他这心动,也只是欣赏,并无其他。
小贩的吆喝声传进耳中,桃夭被摊子上一香囊吸引了视线。那香囊由雪白的缎子缝制,下面挂着一个石白的桃花坠子。
桃夭捡了香囊在手中,“这个怎么卖?”
“哎呦,姑娘,这可不是卖的,这香囊不值几个钱,下面的坠子只是寻常白石雕刻而成。”小贩指着一旁的小盒,“抓阄猜谜,十文一次,只要猜对了,这香囊便送给姑娘。”
“猜谜?”李白眉一挑,“倒是有意思。”
李白在怀里掏啊掏,却见桃夭已经给了钱,开始抓阄了。
桃夭打开折纸,“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桃夭略略一想,风不吹,幡不动,所以,桃夭张口便答“是——”
身后传来的低沉声打断了桃夭的回答。桃夭只感觉那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耳廓。那声音就在耳畔,带着一贯的慵懒,在她的脑中炸响,“是心动。”
桃夭吓了一跳,她捂着耳朵回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
她心中一动,顿觉漏跳一拍。
“……心动?”
“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这便是答案。”李白微微一笑,拾起小摊上的香囊,递给桃夭,“前面是陈记的桃花酥,桃夭可要去尝尝?陈记桃花酥在长安城也是赫赫有名的。”
桃夭点头跟上。
忽然,桃夭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给狠狠撞了一下,她“哎呀”一声,向一旁倒去。
“小心。”
耳边是李白低沉的声音,桃夭只感觉自己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身子,替她稳住身形,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
她浑身僵硬,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怎么了?
她怎么了?
桃夭不懂。
李白放开桃夭,却看桃夭不言不语,“可是伤着了?”
桃夭摇摇头,隐在袖笼中的手,轻轻颤抖。
“咦?”
桃夭摸了摸空荡荡的袖笼,“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香囊,香囊不见了!”
桃夭连忙翻开袖笼,怎么着都找不到那个挂着桃花坠子的香囊。她忽然想到,“莫非刚刚撞我的是个偷儿?”
李白本想说那香囊丢了便丢了,不值钱,可看桃夭焦急的模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想了想,“你在这等等,我去找找,许是刚刚落在哪里了。”
桃夭没来得及阻止,李白的背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桃夭?”
一小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桃夭转身一看,是戏班子里初雪的侍童秀秀。
“果然是桃夭!”
秀秀跑到桃夭身边,拉着桃夭的手,“桃夭你可要帮帮初雪姐姐!”
“初雪怎么了?”
“初雪姐姐昨日不小心摔下楼梯,手指受了伤。”秀秀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刘妈妈说受伤的弦姬戏班子不要,如果这次祭典搞砸了,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初雪姐姐为了祭典准备了好几月,就是为了今日……”
桃夭不解,“我能帮上什么忙?”
“桃夭可以代姐姐上场。”
“代替初雪?”桃夭不太赞同,“这不太好,万一被发现了……”
“只要拉了帘子,不会有人发现的!”秀秀拉着桃夭的手,“快跟我走吧,马上祭典就要开始了,不赶紧准备准备恐怕会露馅。”
“可我和别人一起来,若是就这样走了,怕他找不见我。”
“一会儿我替你等着还不成吗,有什么找不见的!”秀秀连拖带拽的拉着桃夭,“哎呀,要晚了,要晚了!”
李白从偷儿手中拿回了香囊,回头发现桃夭已不在原地。
他在周围巡了一圈,却未找见桃夭的影子。
李白叹了口气,寻了家酒楼,要了壶竹叶青,飞身上了屋顶。他仰头,壶中酒液滚滚落入喉间,辛辣的味道与夜色的冷意交融。
李白忽听闻远处一阵琵琶声响。
脆如小溪叮当,厚如隔窗闷雷,急如雨打芭蕉,缓如绵绵细雨。忽然音调一转,如铁骑铮铮,金戈铁马,黄沙大漠,皓月当空。
李白愣住,手中酒壶落地碎裂成片。他狼狈的站起身。
是她吗?
是她吗?!
他身轻如燕,人影飘忽,如同月色薄纱。几个跳跃间,便冲上了灯火通明的戏台上。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堂而皇之的冲上高楼戏台。楼台上下一片惊呼。
李白冲上前,一把掀开了楼阁的纱帘,露出了纱帘后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如雪,薄纱轻笼,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当。朱唇绛脂,眸似清泉。仿佛伫立在空山幽谷中的妖精,清艳绝伦,不可逼视。
桃夭仰头,正对上李白的眼。
李白眼中扭转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如同漆黑深渊,将窥探之人毫不留情吞没。
铮——
琴弦发出一声悲鸣,无法承受压力断裂来开。
桃夭只觉掌心湿滑,弦上血红。
桃夭别开脸,不敢再与他的视线纠缠。他眼中汹涌的情绪,竟让她短暂性的透不过气。
两人相视无言,却听一旁脚步声传来。
秀秀推门进入,“你、你是谁?!”
李白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帘,道了句抱歉。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桃夭一把抓住了手。李白停下,回首却对上了桃夭闪烁的眼。
她虽不通人情世故,心思却是玲珑。
她如何能忽视,他闯入时,眼中的惊惶,与……见到她后,眼中的失落。
她问,“你……在看谁?”
他不语。
她不依不饶,“你,在看谁?”
李白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初雪急急忙忙走进门来,却见房间内几人面色有异,她看看桃夭,又看看李白,“怎么回事?”
桃夭松了手,“无事。”
秀秀在门口探头探脑,“哎呀,刘妈妈要上来了!”
桃夭连忙放下琵琶,正准备告诉李白快些走,回首,却发现房里哪有李白的影子。
“桃夭,那公子是谁?”
“他?他是青莲剑仙,李白。”
“是他?”初雪眼中一亮,眉眼弯弯,“他可是心悦于你?”
桃夭摇摇头。
“那……你可是心悦于他?”
桃夭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许久,她摇摇头。
“我不知。”
……
……
桃夭在秀秀的带领下,从戏台的后门出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好在秀秀答应她,明日把她的衣服送回来。
桃夭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那李白为何不说一声,便走了。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桃夭轻声叹息,却觉耳边一阵风声传来,她侧头一看,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他嘴角带着一贯的笑,“可还生我的气?”
桃夭抿抿嘴,“我为何生你的气?”
李白一噎,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尴尬的挠挠头,“我送你回去吧。”
桃夭不答,只是沉默着向前走去。李白默默叹息,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无言。
桃夭忽然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问道,“你可真能揽明月?”
李白一愣,随即嘴角一勾。他想这桃夭还愿意跟他说话,定是原谅他了。他忽然伸手揽住桃夭的腰际,朗声一笑,“能否揽明月,一试便知!”
桃夭被李白的动作吓了一跳,没等她抗议李白突如其来的亲密,身子便一轻——她竟然飞到了空中!
桃夭害怕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抱住李白,头埋在他胸口。
李白的声音低沉,仿佛是从胸腔里传出来,“桃夭莫怕。你且睁眼看看。”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不知为何,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便冷静了下来。听到他说莫怕,她就再也不怕了。她不明白,为何她会这般信任他。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到了他的侧脸。
李白微微一笑,带着桃夭落在了长安城最高的楼宇上,“你看,这长安城的夜景可美?”
桃夭向下看去,不由惊叹瞪大了眼。
这恐怕是仙人才能看到的奇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流泻的夜色,将璀璨摇曳的灯火,勾画成了人间的繁星。
“好美……”桃夭感叹,“月亮竟然能这般大!”
李白很满意桃夭的反应,他大声笑着,“这便大了?还有更大的呢!”说罢,李白重新揽住桃夭的腰,朝远方掠去。
这次桃夭却是不怕了,她嘴角带笑,闭眼感受着夜晚的冷风吹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天上之风,就是比地上之风要更清新,舒适呢!
李白侧头看了一眼桃夭,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恬静优雅。似乎发现了李白的注视,她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眼流光溢彩,仿佛盛着水般一层一层流动变化,分外清亮。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李白心中一震,狼狈别开头,心中升起一股怯意。他竟不敢再去看她。
李白带着桃夭落在了山顶,桃夭顿时被山顶一片美景所吸引。桃开满山,馨香沁人,就连天边的明月,近的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桃夭何时看过如此美景,她欢喜的跑进桃花林中,身后是李白无奈的声音,“你慢些,摸摔了。”
桃夭的身影一会儿消失在桃花林里,一会儿又从另一处树后冒出来,她笑着,双颊微红,眼角眉梢无不洋溢着快乐的气息,真真如同月下桃妖。
“李白!”
听到桃夭的叫唤,他轻声回应,“嗯?”
“这里可真美!”
李白何时见过这样活泼的她,不由失笑,“你可欢喜?”
“我欢喜!”
桃夭站在月下,双颊晕红,她看着他,心脏噗通噗通跳的飞快,她总觉得有什么要出来了,有什么答案,就在心底,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深吸一口气,桃夭大声问他,“李白!我美吗?”
仿佛是被桃夭的愉悦感染,“桃夭之美,无人可及。”李白嘴角一勾,朗声念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他说,她倾国倾城,惊为天人!
李白嘴角的笑,仿佛是对她的鼓励。她指尖颤抖,揪紧衣摆。
她又问,“若与那明月比呢?又如何?”
李白不解,他略带疑惑看着桃夭,思考着她这话的意思。
李白承认,桃夭的确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最惊艳的一位。她身姿妖娆,面容绝美,更加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她干净直率的眼,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只是她口中的明月,是天上明月,还是别有所指?
经历了戏台上那一幕,李白却不得不多想。
“自是各有千秋。”
桃夭只觉一股失落、失望的情绪将她包裹,忽觉喉头哽咽。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会期待着李白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从他口中听到怎样的回答。
桃夭心中不甘,却失了勇气。
天空一阵惊雷炸响,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的瓢泼而下,就好像是天被惊雷破开了口,硕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两人身上。
这雨下的措手不及,李白立刻说道,“跟我走,我知道有个躲雨之处。”
“好。”
桃夭下意识拉住李白的手。李白身子一震,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嘴微抿,反手握住了她。桃夭被那滚烫的手掌反握住,才发现,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桃夭呆滞的看着他。失控的想法毫不留情破开了她的胸膛,从中涌出。
他的手好热,好烫,直烫到了她心里,烫红了眼眶。烫伤她也无妨,融化她也可以。她只想这时间全部停止,只留在此时此刻。
她只想,一直被他这样牵着,握着,攥着。永不放开!
桃夭朱唇微张倒抽一口气,视线模糊,眼眶灼热,再也忍不住,泪水便混合着雨水滑落了下来。
她终于懂了。
原来,她的心,被他给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