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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青莲剑仙·李白Ⅵ ...

  •   李白离开了长安城。

      他爬过了高山,走过了平原,跨过了江河,渡过了沧海。看过了世间冷暖,见过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也见过了生同衾死同椁的伉俪。他行了许多仗义,吟了许多诗句,唯独腰间的酒壶,再未装过一滴酒。

      他路过许多城池,也饮过不少酒。只是,这些酒,却始终缺了些滋味。

      至于缺了什么滋味,他却搞不明白。

      他觉得,这好酒,第一,一定要香,就像桃花酿,醇馥幽郁满口生香。第二,一定要醇,就像那桃花酿,温润浓厚回味悠长。第三……

      李白靠在树干上,手中握着酒壶,他低着头,看着黑洞洞的葫芦口,眼中也渐渐有些空洞。葫芦口内似乎溢出了一阵浅淡的香气,他心中一颤,举起酒壶,仰头张嘴,却不见有一滴酒液流出。

      他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三年了,也不知她过得可好?”

      李白仰起头,看着天上明月,眼神有些迷离。

      他在怀中摸索了一番,摸出一个香囊,香囊原是白绸缎子缝制,下方坠着一枚白石雕刻的桃花坠子,香囊看上去有些陈旧,可下方的桃花坠子却摸的发亮。

      这三年来,他见过许多人,遇过许多事。他想念过王昭君,也想念过桃夭。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王昭君的爱,却始终搞不懂,对于桃夭的感受。

      一开始,他不过只是被她的酒吸引,后来,也不过是朋友般的交往罢了。他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这段感情发生了变质。她从什么时候,对他抱有那种感情。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她放进了心里。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行走天涯的日子里,他想念的更多的,竟然不是那大漠明月,而是长安酒娘。

      他曾答应昭君,此心今生只有她一人。可是,他却食言了。

      他对自己感到厌恶。对违背誓言的自己感到愤怒。

      他想找出一个满意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却无法为自己找出变心的借口,只能无奈的面对已经变质的内心,无奈的看着心中属于昭君的位置,一点点被桃夭的记忆蚕食。

      一阵激昂的唢呐音在耳边炸响,打断了李白的思绪。

      “唉……现在的年轻人哟。”

      李白低头,看到树下一老者杵着拐杖看着远方的队伍。

      李白疑惑,从树上跃下,“老先生,那是个什么队伍?看着像是丧事,吹的曲子却是喜事,看着真真怪异至极。”

      老者摸摸胡须,“那刘家娶亲,当然是吹得喜事曲儿。”

      “娶亲?”李白皱眉,“可那队伍,却穿着丧服。”

      老者脸上皱纹动了动,“穿着丧服,当然办的是丧事儿。”

      李白一头雾水。眼见着那队伍越走越远,身侧的老者喃喃说道,“那刘家官人自小与王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王家小姐也爱慕着他,大家都以为他们两家会结为亲家。后来,刘家官人却与梨园戏子许了诺言。那梨园戏子也是个痴情的,就是命不太好,被一官老爷看上了。为了保住清白,选择了自尽。”

      老者声音沧桑而又低沉,队伍早已走远,却还能隐约听到那百鸟朝凤的唢呐声。

      “戏子死后,王家小姐不忍看那刘家官人陷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时常去安慰他,有了王家小姐的陪伴,刘家官人也渐渐从悲痛中脱离。那日,王家小姐对他诉了衷肠。可刘家官人心里哪还容得下第二个人,他拒绝了王家小姐。”

      “王家小姐在那之后,便患上了心病。她性子要强,心中有痛却不与任何人说。等到王家人发现时,已经行将就木,无药可医。”

      “你刚刚看到那队伍里的花轿了?”

      “花轿?”李白眉头一皱,他刚刚哪里看到了花轿,明明只有一副黑木棺材。

      “唉,那棺材就是王家小姐的花轿啊!”

      老者轻声叹息,“那戏子,是刘家官人在错的时间,遇了错的人,否则那戏子怎会被那官老爷逼死。可那王家小姐,却是对的时间对的人,不过就是未被珍惜罢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成天谈什么情啊爱的,什么诺言,什么誓言。哪里会明白空守着一份誓言又会失去多少东西?若那份誓言足够支撑他的后半生,何必又需他人的救赎。”

      “已经失去的东西,就算找回来,那还是曾经的那个吗?”

      李白听着老者的话,陷入沉思。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正月十五,李白回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内喜气洋洋,各式各样的花灯在长安城半空摇荡着。街边小店发生了些许改变,看着眼前的长安城,李白感到有些陌生。

      他顺着小道向前走,停在了一家小酒肆的面前。

      酒肆门口挂着火红的花灯,门内,人影绰绰。

      忽然,李白觉得心脏跳的有些快。他抬手按在胸口,深吸了两口气,才鼓起了勇气,迈步跨进酒肆。

      “这位公子是来买酒的还是来喝酒的?”

      一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李白侧头看去,一身着红马褂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酒壶,正给邻桌的人倒酒。李白略有疑惑,回答,“喝酒。”

      “那边还有座,您先落座,我一会儿就来。”

      李白走向窗边的座位坐下,不一会儿那小姑娘就走了过来。

      “客官喝什么酒?”

      “桃花酿。”

      “哎呀,可真不凑巧,这今日的桃花酿已经卖完了。”小姑娘晃晃头,挂在发梢的铃铛叮当作响,她眼珠滴溜一转,“不过若是公子多付一两银子,我倒是可以做主把明日份的酒卖给你!”

      李白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麻烦姑娘了。”

      “好嘞!公子稍等!”小姑娘拿了银子就跑开了,很快端了一壶酒上来。

      李白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刚一入口,便觉不对。他皱眉看着杯子,凑近闻了闻,又浅抿一口。不对,还是不对。李白看着杯子微微出神,引来了小姑娘的好奇。

      “公子,这酒可有不对?”

      李白侧头看她,“这酒,和三年前好像不太一样。”

      小姑娘眼睛睁得老大,她眨眨眼,又眨眨眼。许久,说道,“原来是老客啊。难怪能品出来这酒的不同。”她叹了口气,“姐姐的酿酒技术还是比不上她呀。”

      李白疑惑,“比不上谁?”

      “这酒肆原来的老板娘啊!”

      李白一惊,“原来的老板娘?酒肆换老板了?”

      这回倒是轮到小姑娘吃惊了,“你不知道?”

      李白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这两年都不在长安城吧?”小姑娘问他,李白点点头,小姑娘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三年前,这酒肆的老板娘被女帝赐婚给那个叫李白的臭男人,不过那臭男人不知好歹拒绝赐婚,抛弃了老板娘跑了。”

      小姑娘说的一个咬牙切齿,“老板娘从宫中回来,没过一年,就走了。”

      “走了?”李白一惊,“去哪里了?”

      小姑娘被李白吓了一跳,她眉头一皱,“我怎么知道,老板娘把店和桃花酿的配方留给我和姐姐之后,就离开长安城了。”

      小姑娘看李白陷入沉思,忽然觉得这公子哥有些眼熟。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指着李白“啊”的大叫了一声,引的店里的人全将视线落了过来,“你、你、你可是青莲剑仙李白?!”

      李白眉一皱,“是。”

      小姑娘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她双手狠狠往桌上一拍,“你滚!我不准你在我的酒肆里!你快点滚出去!”

      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也引起了里间人的注意。

      “秀秀,发生什么事了?大吵大闹的。”

      里间走出一女子,那女子走过来,看到了李白,一愣。

      “初雪姐姐,这李白竟然还敢来这里喝酒!我正要赶他走呢!”

      “秀秀,不得无礼。”初雪制止了秀秀,“还不赶紧去招呼客人,这里我来处理。”

      秀秀恨恨一跺脚,转身跑走。

      初雪打量这李白,比之几年前戏台一见,他变得更加成熟了,眉眼间少了些锋利,多了些柔软,也不知道这几年,他经历了些什么。

      “李公子,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几年前长安祭典上,你闯入高楼戏台,那时桃夭正代替我演奏。嗯……秀秀那时也在。”

      李白听初雪描述,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两个人。

      初雪微微一笑,“我叫初雪,是桃夭的好友。”

      “你好。”李白点点头。

      “桃夭离开时,留了样东西给我,希望我代她转交给李公子。已经过了三年,本还以为没有机会完成桃夭的托付呢。”初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公子请随我来。”

      李白跟着初雪走入里间。

      酒肆的里间他曾进入过一次,那次桃夭为他煮了一碗姜茶,还烫伤了手。李白的视线随着记忆看向那处,煮姜茶的小炤还在那里,李白嘴角不禁勾了勾。

      再往里走,李白来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里是桃夭的住所。”初雪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这里是桃夭的房间,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我和秀秀有定期来打扫,想着万一桃夭回来,也能随时入住。”

      “你别傻站在门口,进来吧。”初雪对李白招招手。

      李白走进去,看到初雪打开了一小柜,从中拿出一个锦盒。初雪将锦盒递给他,“这便是桃夭留下要转交给你的东西,我也没打开看过,不知道是什么。”

      李白接过锦盒,听初雪说,“你……若是想留下,也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走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就行。”说完,初雪离了房间,带了门。

      李白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床上柔软的被褥。他沉默打量了一圈房间,感到一丝惘然若失,仿佛心中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捧着手中的锦盒,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打开了它。

      犹如尘封的书籍,突然一下子被翻开。长久的岁月所翻起的尘土,竟让他有些短暂性的透不过气。锦盒中,那块白玉佩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坠子璎珞有些发旧,白玉光滑温润,散发着淡淡柔光,想来是有人经常拿在手中把玩。

      李白只觉得大脑沉重,他就这样捧着锦盒,不知僵直了多久。

      他想到那日他的钱不够,欲拿佩子抵酒钱,那时的她眼如清池,看看佩子,又看看他,像是在问他“你是认真的吗?”。后来,她将白玉佩子还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他不拿回白玉佩子呢?李白想,或许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存了那份心了吧。

      李白闭上眼,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他还记得她的模样,无论是清如白纸,还是艳如桃花,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她抱着琵琶,在那高台戏楼上,白衣如雪,薄纱轻笼。他记得,她站在月下桃林,双颊晕红,巧笑嫣然。他记得,在皇宫那曲琵琶,弹如女子奔放舞蹈,裙摆悠扬。

      他还记得,她跪伏在女帝面前,乞求女帝许她婚嫁自由。

      还有,她在他怀中,哽咽乞求他,放她自由。

      “现在的年轻人,哪里会明白空守着一份誓言又会失去多少东西?”

      “已经失去的东西,就算找回来,那还是曾经的那个吗?”

      老者的话在脑海中回荡着,李白眉头越皱越深,几乎窒息的痛楚将他卷入旋涡,无法脱离。他懊悔,他怅恨,却也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门外,秀秀探头探脑的向里窥探,见那李白只是捧着个锦盒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她觉得奇怪,无法理解。她站着看,后来蹲着看,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李白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她。

      秀秀吓了一跳,却觉得自己不该在这臭男人面前落了气势。

      她嘴一撅,快步走进来,把一酒壶放到桌上。

      李白疑惑,“这是?”

      “桃夭留给你的。”秀秀冷哼一声,拿鼻孔看他,“本来不屑跟你多说话,不过桃夭非让我跟你多一句嘴,说这酒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喝,你赶紧拿走回你的住所,秀秀我不乐意在这儿见到你!”

      说完,秀秀便跑走了。

      李白看向桌上的酒,脑海里闪现出破碎的片段。

      “你可知,这是何酒?”

      “哦?是何酒?”

      “梦所思。”

      “梦所思?桃夭可是有所思?”

      “我……无所思。”

      李白起身走到桌前,端起酒壶,壶内酒液激荡。

      他仰头饮尽美酒。香醇的酒液入喉,全无辛辣滋味,反而甘甜至极。这股蜜意,如妖精编织的幻境,每一次眨眼,眼前的画面都出现变换。他所记得的,不记得的,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全都被挖掘而出。

      耳边清风撞铃,一阵叮当脆响。

      有一人影站在窗外,李白抬眼看去,忽然笑了。

      他对她伸出手。

      “桃夭,你回来了。”

      “我以为,我将你弄丢了。”

      ……
      ……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青莲剑仙·李白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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