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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


  •   这头照宁成了校刊小组的中流砥柱,那头路卡升上大二之后,也成为了音乐学院的中流砥柱,彻底完成了一只吉祥物的蜕变和升华。
      唯一不顺心的,是许久井水不犯河水的符阿丢又发作了。

      暑假前,大一学年的成绩单就寄给了每个学生,但该学年的奖学金评定结果却是大二开学时才张榜公布的。
      符阿丢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甲等奖学金里,学费全免。这完全是意料之中,不足为奇,他继续搜素全榜,却”噫”了一声,又确认了一遍,快意地一笑——路卡的名字不在榜单上。
      旁边看榜的同学也有在疑惑的:”路卡怎么会不在里面?”
      另一个思忖着:”要么他修的学分不够多?”奖学金规则很多,不仅都要九十五分以上,而且必须一年修到二十五个学分以上——这是高于平均水平的,也就是说要读得多且优方可。
      “不会啊,路卡比我多修了三门课呢,肯定到二十五个学分了。”
      “那就不知道了……”

      符阿丢冷冷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分数没到九十五,当然拿不到奖学金。”

      那两个学生看是他说话,都噤声不语,脸上却是很不以为然的。大家都觉得路卡也是好几科都可以跳级的,而且最好跳得比符阿丢更多、帮大家出口气——音乐学院学生基础差别很大,因此陶先生很费心思地将课程多分拆了几层,基础薄弱的学生读完需要六年,而底子好的就可以通过逐课跳级提早毕业。
      校务科科长恰好经过,顺口就给解释了:”小路卡成绩不要太好哦!他是因为之前作曲比赛,虽然明里没给他名次,但是古谢夫先生和校长还是奖励了他免学费读书的,所以就不用占奖学金的名额啦!”路卡是学校资深吉祥物,校务科科长说起来亲切自豪地像是自家孩子。
      那两个学生闻言简直大快人心,故作恍然:”难怪呐!原来他是好到不稀罕拿奖学金啦!这才是真厉害啊!”

      科长也是话痨:”路卡是对得起奖励的,这次总分也是第一的,陶校长和任课老师讨论了,觉得他有三门课可以跳级嘞!”
      那两个学生掌声雷动,欢欣鼓舞,捧哏:”那肯定可以提前毕业啦!”其实每年也总有两三个学生会提前毕业,不过他们非要说给符阿丢听罢了。
      符阿丢绷着脸没有表情,阴恻恻地走开了。

      下午这个消息就人尽皆知了,要么直接恭喜要么羡慕嫉妒,路卡身处舆论漩涡,几乎一整个上午脸都是红的。
      午休,却遇上符阿丢径直走过来,完全无视正在和路卡聊天的同学,视线直直地戳着路卡、硬邦邦地问:”你哪三门课跳级?”
      路卡一愣,他快一年没和符阿丢说过话了,反应了几秒才回答:”啊,基础乐理、和声学、还有视唱练耳。”
      符阿丢皱了皱眉,又问:”你视唱练耳几分?”
      “呃,好像是九十七,怎……”
      “么了”还没出口,符阿丢已经转身走了。

      旁边的同学冷哼一声:”他肯定又要去搞七捻三了。”
      果然,很快有人传来消息,符阿丢又跑去了校长室,要求跳掉中级视唱练耳——他考了九十五分,认为与路卡的成绩没有实质差别。
      “啊哟,陶校长肯定后悔把他招进来!反正要是我的话肯定后悔!烦也烦死了!事体多是多得嘞!”
      “才没有,陶先生可耐心了,跟他解释,说他年初就跳掉了伴奏课初级、期末根据他的成绩又同意了今年让他跳掉基础乐理,如果还跳中级视唱练耳的话,怕他新学年跟不上,压力太大,而且基础还是要打得扎实些为好。”

      “然后呢?符阿丢答应了?他能那么好说话?”
      “怎么可能,他说路卡凭什么可以跳三门。陶校长就苦口婆心地又给他解释了老半天,说路卡是从三五岁就学的音乐,基础已经很扎实了,来读书只是要把从小弹奏中积累下的具象体验梳理成知识体系,不一样的。何况学音乐又不是木匠瓦匠徒弟求着快点出师挣钱,干吗要锱铢必较争一两门的短长。”

      “就是的,他赶着毕业去卖艺啊!那怎么不去学二胡啊!”符阿丢人缘实在不好,学生们说起他都不留口德,听者也都嘻嘻哈哈的。
      “别急别急啊!精彩的还在后面呢!他说他也从小就接触音乐,只是学琴不够规律而已。为了证明他对音乐的稔熟程度不下于路卡,他说!他要和路卡比试一场!!!”
      路卡没料到故事听着听着自己居然变了主角,大惊:”啊?”他简直头皮发麻,”什么呀,我为什么要跟他比啊!我不要,我不比的……”他顶不爱出风头了,若真是钢琴比赛长笛演奏倒是无妨,但这样横生枝节莫名其妙的争端,他是一点不想沾的。
      可是由不得他,话音刚落,那尾熟悉的彩色穗子又晃悠晃悠着出现在了视野里,符阿丢往他面前顶天立地地一杵:”我想跳掉视唱练耳中级,所以要跟你比试一场。就比视唱练耳。或者,你也可以提出一门,比两门,这样公平。”
      “我我我,我不想比……不是,我我我是说,陶先生总是为我们好的……就是说,他不让跳总有缘故的,你你你听话一点呀……”他平时说中文绝不至于这么磕磕绊绊词不达意,顿时惹得几个同学捂嘴笑起来。

      “就比一次,对你成绩没影响的。”
      “我我我知道没影响……但,但是我还是不想比……”路卡在他直截了当的眼神下简直往后缩了缩。这也不仅是出风头的问题,如果答应比试,就等于干涉陶先生办学,若符阿丢赢了,路卡顶多没面子,但陶先生却是进退维谷十分尴尬了。
      所以不能比。
      路卡给自己坚定了一下不参与闹剧的决心,鼓足勇气维持住与符阿丢的对视。

      符阿丢看了他几秒钟,眼神说不清是鄙薄还是漠然,冷飕飕的,末了道:”那好吧!”又独自转身走了。
      路卡在心里拍拍胸口,真是嚇死路卡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了,谁知道第二天,学校的布告栏就贴了张纸,标题耸动:《校长带头媚外,学生何以自强》。
      内容洋洋洒洒,慷慨激昂。先是陈述,政府拨款紧张、学生贫寒拮据,堂堂国立学校却将奖学金预付给一个外国学生;明明成绩相近,却只允许外国学生跳级,而以基础不稳为由剥夺中国学生的同等待遇。随后笔锋一转,见微知著,痛陈东北之沦陷、汉奸之投敌,盖因自尊丧尽奴颜婢膝也。中华之存亡,殆矣,危矣。
      下面落款是”一名学生”。

      路卡挤在一群同学里辛苦地看着。这半文不白的汉字本就看得他头皮发胀,待拿手指头戳着列、一字一句看懂”外国学生”、”一校之长”和中华存亡的关系,他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布告上那些字都在飞。
      他抓着身边也不认识的学生就着急解释:”不是的!我的学费是古谢夫先生出的!”
      那学生茫然地看看他,哦了一声。

      路卡撒开他抬腿就跑,胸口涨得要炸开。他向来温和,从未被人针对过,一时间竟气得眼眶发红。
      他一口气跑到三楼的琴房,透过门上小玻璃窗一间间往里瞧,终于看到了符阿丢。他急急地敲了两下就拧开了门把手:”你怎么能这样啊!比就比!不就是比视唱练耳吗!”
      符阿丢歪了歪脑袋,有些诧异似的:”哦?那就比呗,你激动什么,昨天就答应不就好了吗。”
      这话像是承认了那布告是他逼迫路卡就范的手段,路卡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实在不会骂人,只好恨恨地用力摔上门,转身走了。
      他不介意有才气的音乐家咄咄逼人或是性格怪异,可为什么要为这样的小事就耍手腕、不惜诋毁老师和同学呢!陶先生对自己那么好,结果平白担这份责骂委屈,而开骂的还是陶先生自己招进来的学生……陶先生该多难过啊!
      路卡看别人被自己牵连受难,比自己被骂还难受。

      回到教室里,班里相熟的几个果然已经骂开了:”这个符阿丢脑子有病吧?这种下三滥的报复手段,和下蛊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哼,你别看!他这封信一贴,还说不定真有人支持他!钱和排外都是敏感问题,他挑拨得还这挺有水平!”
      路卡这么一听,心里就更堵了,往桌上一趴一埋脑袋,一整天的课都上得无精打采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恰好这天照宁上”印刷术”选修课,老师带队去报馆的印刷厂参观。回来路过音乐学院,照宁就回娘家转转,结果进校就看见那告示了。就算前因后果一概不知,光看”外国学生”四个字也知道针对的谁。
      “怎么啦,你得罪谁啦?”照宁跟相熟的一圈同学都打了招呼,抬眼就看见了闷闷不乐的路卡,”你也能得罪人,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路卡顿时更郁愤了。

      有热心同学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路卡忍不住截断发问:”为什么!就为了跳级至于吗?至于这么针对我吗!”
      照宁若有所思,挠了挠头,正色:”我觉得吧,有可能,是你在无意中……”
      “无意中说错过话?我没啊!我都没跟他说过话!我跟他一点不熟!”
      “……无意中,杀害了他的父亲。”照宁一脸肃穆。

      一众同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路卡被逗出了一个短促的笑,虚踹他:”什么嘛!”
      “就是的,搞得跟杀父之仇似的,有病吧!”有同学附和。

      照宁来了兴致,跑到教室前面的琴凳上坐下,开始弹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开头最脍炙人口、振聋发聩的四个音——用一个手指头戳着弹——边弹还引吭高歌:
      咪咪咪哆!——“杀了他爹!”
      唻唻唻西——“不共戴天!”
      教室里一片哄笑,路卡无奈极了,苦笑着上去扯他:“啊呀侬烦唻!坍台伐,戆哒哒呃……”

      照宁从善如流地结束了流星般短暂的独指钢琴独奏表演,走下来,拎起路卡的书包甩到背上:“你胆子要是有我一半大、不怕丢脸,就好过多了嘛!……好啦回家啦,不就是比赛么,有什么了不起……拜拜,大家再会!”
      路卡只能赶紧又收拾出几本书夹着,追上大步流星的照宁,接过书包。
      一路走着,路卡还是耿耿于怀:“我其实是替陶先生伤心!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老师啊!而且陶校长给了他甲等奖学金的呀!”
      “哎,你放心吧,陶校长心理承受能力比你强多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这边学生抗议涨学费?带头的也是陶先生很看重的一个学生啊,那还是头两届呢,更伤心吧。”
      路卡有点记不清了,他那时候中文还不太好,晕头转向的,不像照宁,当时半懂不懂的事情,长大一回想就清楚了。
      路卡于是感到一点点安慰,但又在另一个角度更难受了:“那他们为什么要闹啊……”
      “脑子简单嘛,非黑即白,觉得自己有道理的就要争的,也不管有什么后果,呒轻头的。”
      这话从照宁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诡异,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呒轻头的家伙。
      不过细想想,照宁虽然看上去时不常就上窜下跳,但真让他大动肝火的事情并不多,其中一大半倒和小日本有关。他这性子,固然有天生秉性,但也有成长环境有关系,家境殷实,再加父母开明,便比较通融大气。

      照宁对比试之类还挺兴奋:“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比?”
      “我也不知道,这也不要准备什么,让视唱练耳的老师准备个十几二十道题目就行了……大概就后天吧。”

      “嗯,你说得很对,不复杂。那么……”照宁很深思熟虑似的点点头,“什么是视唱练耳?”
      ……路卡抡起书包带子就砸了他一个趔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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