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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龙元·终 ...

  •   易清霖不要命一般将灵力灌入龙元体内,男人一头漂亮的银色发丝,似又回到初见他青年模样时,暗淡的失去了光泽。
      龙元扶着他的手臂,勉力半蹲半跪,一身银色并暗龙纹的锦衣,沿着脊梁,从脖颈至腰,被破出一道整齐的口子。层层华服沾着殷红鲜血如花般绽开,望去,剑痕已深入骨。
      易清霖送秦玉的长剑沾满血迹,被抛在一旁。秦玉垂着的双手微微发抖,他在不远处愣愣瞧着二人,片刻后竟背转了身。
      易清霖看他一眼,将无力支撑跌趴在地的龙元扶入怀中,耳语:“就快了,就快出去了,出去了师父定有法子救你,你且再坚持片刻……”
      龙元惨然一笑,这假太华,除了傻处,倒真有几分太华神君的影子,都是个烂好人模样。他想告诉易清霖,不用再白费力气输送灵力给他,可惜,开不了口……他私心,想活久些。
      随着三人头顶上方的《银龙传》墨色渐渐消褪,整方境界中的各篇笔墨也纷纷开始消散。
      龙元长出一口气,心道被碎龙骨还真不是龙能捱的滋味。他也算得了报应,体会到当年被他抽筋碎骨的那些个龙的苦处。
      不消片刻,龙元造的小蛟龙境分崩离析。
      易清霖摁在龙元灵窍处的手掌抖的不成样子,他本康健,但给龙骨碎了的龙元递了大量灵力,脸竟比龙元还要白几分。
      龙骨乃蛟龙之根本,伤之元气大动,毁之,一毁俱毁。
      虚弱之际,易清霖感觉到自己被人拖离了龙元身边,瞪红的双眼看不清楚,他只听见几个师兄弟和三哥纪鹤池的声音。
      公孙义架起晕了的易清霖,顺手提了瘫坐在地的秦玉,扔给一直立在一旁的青衣男子。他冷冷瞥一眼弥留之际的龙元便要走,却被那将死之人喊住。
      “公孙……”
      公孙义回头看他。
      “当年,太华说,是你为我求情,我才得了个不至于被打入尘渊的下场。”虽在他看来,二者也无甚差别。
      听见太华的名号,公孙义眼珠动了动,似那被供奉在庙中的泥像终于有了些人气儿,他道:“你听错了,不是我,是他。”说罢转身离去。
      龙元低笑,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是,也是,就公孙这等小仙,怎可能说得上话。”
      离东见公孙义离去,叹气,他扯过战战兢兢的纪鹤池,摇头:“孽缘,孽缘,这世上千般万般,怎都是孽缘。”
      纪鹤池求救的看向本站在一处的二哥,辛曜沧只对他安抚的笑了笑。纪鹤池见求救无门,只能面向那个满头白发,不知是人是妖的男子。
      龙元背后的血已经不再流,只是将伤口和地面黏在了一起。碎了龙骨,他连凡人都不如,大量失血让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打着轻颤,一颤,伤口就扯移地面一分,痛更甚。
      “梨花精。好久不见,你不走可是想看本王的笑话?”龙元依旧嘴唇发白,扯了个不屑的笑容对着离东。
      离东也笑,“本尊成仙好多年,早已非精非怪。”
      “哼,在本王眼里,别说神君,你就是成帝成圣,也还是个不入流的精怪。”
      离东大度一笑,一把将纪鹤池推到龙元身边,“你想怎么看本尊都随你,不过你眼下该好好看看这个凡人,不然,没得空看了。”
      龙元刚出来时便瞧见了纪鹤池,他瞪向离东,“与他何干?”
      离东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你再瞧瞧?”
      龙元闻言,只能再去看纪鹤池。这时,离东处源源不断送来精纯灵力,易清霖半吊子的修为与其毫无可比性。他听见离东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龙王,用不用本尊提醒你这凡人的命格?”
      龙元刚借离东的灵力缓了一口气,离东的话便似在他脑中炸开——他瞠目望去——
      哪里再用得着离东说,他已瞧见了,这便是,被他上辈子掠回龙宫,整日郁郁寡欢,后又枉死的凡人。
      他当成真爱来珍爱的凡人。
      龙元看向纪鹤池的眼神一下子柔软下来。
      幸哉,幸哉。纪鹤池这辈子虽没投得仙家福地,却也享得人间大富大贵,不用受轮回牲畜之苦,更无炊饮之忧。
      “好、好……”龙元开口,竟已哽咽。
      纪鹤池诧异不已,他眼前这一头华发的陌生男子,竟对着他流下泪来。纪鹤池手足无措,他想离这怪人远些,但二哥那熟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叫他起不得身。
      离东沉默片刻,对龙元道:“你能将霖儿放出,叫你与这凡人相见,算我同公孙谢你。要不要相认,便由你。”
      “笑话……”龙元费劲的抬手,紧紧攥住了纪鹤池的手指尖,他又哭又笑:“此人上辈子是我的,这辈子,又将我从那囹圄中放出,定是我二人有缘分在……有你们什么事?”
      纪鹤池手抽不得,身起不得,险些急的也哭。
      龙元瞧着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脸上的喜色。虽说纪鹤池今生长相平凡了些,头脑也愚了些,可总好过上辈子聪明无比却事事想的太过清楚,整日将自己搞的郁郁寡欢。
      “……鹤,纪鹤池,你这辈子,是要有大造化的。就算拜不得王侯将相,也会位极人臣。且记着,遇事不可过迂,多方转圜才是道理。”
      纪鹤池望着面前人,莫名的熟悉感一直萦绕心头,可他不敢多想,更不敢深想,他只能低着头,听这陌生男人如交待后事一般安排他。
      “记着了?”龙元看着纪鹤池,往日盛气凌人的眸子里,此刻盛着满满的柔情,如同阳光下的平静海面,幽深,却温和。
      “记下了……”纪鹤池听见自己说。
      龙元熨帖一笑,这人如此听话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不,在奕王府那几日,让自己半逼半迫,倒也乖顺。如今想来,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体验。
      龙元从未如此惜命,他甚至有些后悔让秦玉劈了他的龙骨——重遇纪鹤池,这是多么叫人想继续活着的事情。
      瞧瞧,这傻人,你都成了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可你还不认得我。
      龙元捉着纪鹤池的手脱力渐松,但眼中柔情不散,他留恋的望着纪鹤池。
      离东见状,皱眉想起那与他天各一方的人。衣内扯出红绳缠着的一物,他上前一步,“还魂草,瞒天避地三刻钟,叫他记起前尘往事,也算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龙元轻轻摇头,“叫他记起来做什么,眼下这蠢样子最合适不过。”那烦忧往事,既过去便过去罢。
      离东叹气,收回手时,一直呆坐那处的纪鹤池,却突然扑过来,将他手中的还魂草吞入口中。
      龙元的视线已看不清周围,他将将把手伸向离了身旁的人,却什么都没抓住。
      “……是我让龙五上天界告的密,你可还记得?”大颗眼泪接连从纪鹤池眼中滚落,他望着地上堪称狼狈的龙王,心中满是尖锐却矛盾的疼痛。
      龙元似已神志不清,他俊眸微阖,望着眼前无尽的虚空。
      “……记得。”怎能不记得。
      龙五,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他最忠心的仆从,被他抽掉龙筋,打碎修了几千年的龙骨,挫骨扬灰,洒进了尘渊。龙五被虐杀前曾说,是那名凡人叫他做的。他看不得自己的好兄弟与一个凡人互相折磨,还不如由他来放两人自由,于是他听从凡人之言,上天界告了密。本打算的是天界来捉龙元时,凡人趁乱逃离龙宫,到时龙五再去天界解释乃误会一场,即使有惩,也只会是小惩大诫,因着龙元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处。
      谁能知,天界根本没有劳师动众,直接一道天符拍了下来。
      最终的结果,凡人身陨,龙五被好友杀死,龙元,也被关入蛟龙境。
      说起来,只有那凡人才算得了自由。
      纪鹤池跪坐在地,低埋着头,置于膝上的手不断收紧,扯着锦衣的指节几近发青。
      他想问,记得你为何不怨我、不恨我?
      记得你为何能情意款款的卜我未来?
      记得,你怎还能将你那莫名其妙的爱意维持至今?
      是我利用你的言语之失将你害的从云端跌至泥沼,你怎还能用从前一般的目光看着我!
      三刻药效转眼即过,纪鹤池腰上一软,瘫坐在地。他望着眼前已没了气息的男子尸体,脸上泪痕犹在,却满眼迷茫。
      跋扈一世,曾搅得仙龙两界毫无宁日,至尊至圣天龙之后,龙元,身陨魂散。

      “你这么好心,肯救我们?”瘦高少年一脸戒备,在墨色字痕间斜眼瞧着一头银发的高大男子。
      “非也非也,本王救的并非是你们。”反正毁天灭地的志向实现不得,我就选择一种能恶心到天界的死法。
      龙元心里话里的将自己骗着,实则,他清楚,是自己没活头儿了。
      此番下来,他已瞧的明白,他斗不过头顶上那片天。斗不过那便死吧,活着挺无聊的,从前还能有个凡人同他一起折腾,折腾的不至于那么无聊。如今,连折腾都没人陪了。
      秦玉单衣半披,抱臂立在门旁。他眼瞧着龙元断气,但没进去。
      他与龙元,师非师,友非友,龙元起初甚至想吃了他。
      就是如此一个人,秦玉犹记得,龙元叫他剖他龙骨时,那副如往常一般坦荡荡的模样,几乎要叫人对他愧疚不起来。
      少年眼眶发酸,他生生忍下。
      龙元授他本领,救他性命,此份恩情,他记着。龙元曾与他说过一生的前因种种,他也记着。
      都记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龙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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