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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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窗外风雨交加，赵浅辄将身上的被褥裹得更紧了些。如今已是漂泊远，可心下安定，也不似其他同学那般，没事掉下几滴思乡的眼泪，或是提着一袋酒，三三两两上天台消愁。他不需要，面前摊着一张纸，黑色的字娟秀锋劲，却依稀能感到笔下的温柔眷恋。
真好。
赵浅辄这样想着，宋埥还是牵挂他。这样一来，玻璃之外的那些凄风苦雨，便真真被阻隔起来。应天星那日在机场给他的“离”字，被他床头压在抽屉最下一层。
应天星冰冷的声音像是诅咒：“你活该。”
——我不可能活该。
赵浅辄这样回道，他当时头脑发热，理智全无，他还记得。
到美国半年有余，赵浅辄无数次地后悔自己高中时代为什么没好好听语文课，每次地中海老头扶着眼镜一上台，开口必是同一句话：“同鞋们不要搞森么小动作啊，老师虽银戴眼镜，但教室每个小角落，我都看得清的呀。”
天知道他的话音还没落，教室后三排早已空空荡荡，排排坐在食堂前的台阶上啃肉饼去了。要不是前三排的学生还端端正正地捧场，那大概十分尴尬。不过老头是感受不到尴尬的，他的眼睛加眼镜，最多能知道前三排还有人在。
再远一点，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赵浅辄就属于啃肉少年中的一员，自然，宋埥是属于前三排的。
赵浅辄至今也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多是胡闹开小差，等着宋埥的蓝皮本来给他借鉴借鉴，倒是成就了他个没什么关系的陋习。
可先甜后苦了，愁了一下午，都没挑好合适的措辞回信。闲碎已在电话中道明，再想写些什么，便有言无话书。
他忽然灵机一动，将手上那张揉皱的白纸摊开，嘴咬着笔帽，歪七扭八写下了四个字：厥土青黎。
赵浅辄还记得当时在字典上看见词意时的心情，欣喜若狂还太不确切。
腕上的时针停留在晚上八点，赵浅辄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固执，死活不改掉北京时间，掐着时差和时令自己算美国时间。
“唯，阿姨您好，麻烦找…”
“找二楼姓宋的小子是吧 ？我去给你叫。”
赵浅辄反思自己，莫不是电话打得太勤了？一天一个好像也没有很多嘛……
“…那边是下雨了么？”
那人的沙哑透过电话线圈漂洋过海，仿若天涯咫尺，分秒成了年月。可那人声音先成气，下一秒再出了音调，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赵浅辄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爸昨晚回家晕倒……然后抽搐，我妈以为是癫痫，”宋埥说话断断续续，“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
“你是赶回去了？”
“刚从医院回来。”
赵浅辄穿上鞋就想往外冲，握着门把手了才惊觉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哪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时赶到宋埥身边。他有些无力，重新瘫坐回床上：“高血压好好注意，干爹不会有事的。”
宋埥心不在焉地应道：“嗯，我知道的。”
赵浅辄很想抱抱他。
“我生物工程和医学也有点关系，大不了我努力学，回国转行当医生，专给干爹治病！VIP！”
“我这就跟我爸说，他有了究极理由去注意身体，万不敢生病了。”
赵浅辄模模糊糊听出些不对的味道来：“埥子，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啊！”
宋埥被他逗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好哇，”赵浅辄刻意夸张，“你这么嫌弃你男人，别人可稀罕的紧！今天就有个女神学姐，貌美如花，跟我告白的时候说我处处好。”他顿了一下，等着听宋埥怎么说。
谁知电话那头同样沉默了几秒钟，无比冷漠地传来声：“然后呢？”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说完。
“咳，我当然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我跟她说：‘学姐不好意思，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他洋洋得意，就快用下巴说话了，弄得这副邀功的样子，宋埥看得见似的。
然而那边又来了句三字魔咒：“然后呢？”
不知道五大湖欢不欢迎国际友人去献祭。
尽管远隔万水千山，赵浅辄什么模样，宋埥哪能不知道，那头是他真切记挂着，而又爱着的人呐。他道：“那你的家室吃一个迟来的醋，再夸夸你，好不好？”
赵浅辄选择丢兵卸甲，溃败而逃：“顶不住啦顶不住啦，埥子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学坏啦学坏啦！”他又接着抱怨道：“这边东西好难吃啊，思念我大中华的美食。”
宋埥：“做给你吃。”
赵浅辄：“好哇，你快来，最想吃你。”
宋埥喉头一涩，赵浅辄压下来的声音将他拖回了除夕那个夜晚。与人唇齿相依，身形相叠，似乎将人生的滋味，在一晚中尝了个通透。
赵浅辄享受此时宋埥的沉默，只因必是他占得了便宜，才能得到这样的宋埥。不过他说的话几分调笑，却全是真，蓦地委屈，一个人的房间，连杯子都形单影只：“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啊？”
“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宋埥答道。
赵浅辄也明白自己胡闹了，悻悻地回道：“好吧。对了，我明天给你去寄封信，写家里的地址，听他们说寄到的话要过年了。”
宋埥应道：“好。”
赵浅辄撒了会儿娇，便催宋埥赶快去休息了。
挂了电话，宋埥久久未动。他想到今日母亲坐在父亲病床前，头发凌乱、脆弱不堪的模样，再度抽出洪教授亲手给他档案袋中的一纸通知——本校研究生直升，毕业后留校任课。
*
“浅牵，跟谁打电话呢？”
赵浅牵两个脚丫子一晃一晃地：“跟埥哥哥，妈，我想吃水果！”
赵母无奈看着自己家的小公主又湿着头发躺在床上，不由得念叨了一句：“擦干头发，不然我告诉你埥哥哥，要他骂你看你听不听。”
“哎呀哎呀知道了，”赵浅牵跳下床把妈妈往门外推，“妈妈你快去切嘛想吃了爱你呀！”
“好好好…”
赵浅牵另一只耳朵贴在门后，待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哥说？...哎呀你还真骂我不吹头发！”
“我暂时还没下决定，不必要再给他添烦心事了。”宋埥洗完澡，懒洋洋地躺在双人床上，左侧还有一个枕头，却空空荡荡。若是项目做得晚了，他多就在这边住下了，王向东心疼宋埥，便自己一人为宁安的事情奔走，也没睡得几个安稳觉。
宋埥怎么决定，这是大人的事，赵浅牵本不应该掺和，但她忍不住多了句嘴：“我哥虽然蠢，但人家不是说什么初恋的感情最真嘛，这点肯定不假，既然我哥是主动告白的那一个，就不会嫌你把事情跟他说啊。”
“他指不定多乐意呢，哼。”赵浅牵嘟起嘴——嗯，我哥就是个重色轻妹的人，早发现了。
自从赵浅辄出国后，赵浅牵的心里总是围绕着那么一丝丝不安。从小，别人总说她和他哥像，也不知是长得像，还是性格像了。她哥看着粗糙，却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害怕宋埥，怕极了宋埥现在这个模样，好几次他哥打电话回来都想警告他，可出口又卡在唇间，难以正确地去表述那种奇异的感觉。
她隐约觉得，宋埥不一样了——他没准备等他哥回来，也没准备去。
仿佛一个坦然赴死的勇士，只是不带着荣光和鲜血，仅留苍凉，低调得让人难以察觉罢了。
“嫂子，”她问道，“你爱我哥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物件坠地的闷哑声，赵浅牵陡然起身，浑身绷紧，警觉地朝门口看去。可随即便没有任何动静了，便不疑有他，松下口气来。
宋埥握住手机的指尖猝然用力，泛起青白，他从不在口上说这些问题，却不是抗拒提及，他道：“爱。”
赵浅牵直觉到此为止最好，亦得到了自己最看重的那个答案。
小孩子不要这么严肃！
她悄悄对自己说。随后笑声清脆：“嘿嘿，羞羞。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埥哥哥你早点睡。”
门锁转动，赵母端着三个洗好的苹果走了进来：“浅牵，苹果给你放桌上了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疼爱的女儿须臾间变为了什么洪水猛兽般，快步离开了赵浅牵的房间，看也不向这边看一眼。
赵浅牵面色发白，手机屏幕上“埥哥哥”三个字还停留在原界面，名字下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备注。她浑身僵硬，颤抖着按下键盘，将备注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无限的恐慌包围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