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幽人空山

3、遇见（续2）

　　“小苹，有信。”奶奶在下面喊。小苹放下书，走到胡梯上，俯身向下看，“谁来
　　的？”其实她心里清楚，给她写信的，还能有谁呢。
　　小苹下了楼，坐到茶几旁边，撕开信的封口。

　　果然是许学诚的信。学诚是个很奇怪的人，每当小苹即将淡忘他曾经的存在时，他就
　　会如期来信。小苹抽出信纸来，一眼看见抬头，就笑了一下。学诚的信永远照着她们
　　小学老师教导的那样折法，竖着三折，拦腰一折，有抬头的那面朝上，每次都是这样
　　。看到许学诚的信，小苹就会想起那些遥远模糊的小学时代。那时候，学诚和小苹做
　　同桌。学诚是一个矮小的，沉默寡言的人，在那个班级里连朋友都没有。唯独对小苹
　　言听计从，虽然那时候，小苹并不认为学诚能算她的朋友，甚至还给他起了一个外号
　　叫死鱼眼睛，然而学诚也就笑一笑接纳了。小苹后来才明白，学诚对于嘲笑和讽刺有
　　一种强大的包容力。比如说，小苹和学诚都是近视，但是不戴眼镜，每次抄笔记都要
　　依赖学诚的一副只剩了一个镜片，也不知道度数的眼镜。上课的时候，学诚把眼睛凑
　　在上面非常费力的盯着黑板看，小苹便可以在旁边坐享其成。有一次，他们年轻的英
　　文老师终于忍受不了学诚看黑板的恶劣姿态，便说，你这么费劲，下回拿个望远镜看
　　好不好？大家都笑起来。这事笑过了也就算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学诚第二天真的
　　带了一个单孔可调式望远镜就来上学了。上课的时候就像电视上指挥员了望敌营一样
　　了望黑板，使得英语老师终于无话可说。但是学诚并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是觉得望远
　　镜比一个镜片的眼镜更好。

　　后来，他们都毕业了，后来，他们都上了各自的中学，再后来，学诚就到南京去读中
　　专了。

　　“孟苹好友，
　　你好。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最近你过的怎么样呢？
　　……”

　　学诚的信非但永远是一样的折法，而且永远是一样的开头。内容也是一样的朴素琐细
　　，他的生活永远是不怎么如意的，然而他也永远抱着一种强大的包容态度。他向小苹
　　叙述种种真实的生活，种种适者生存的现象，那正是他所经历着的，他说，从前并不
　　能想象是这样子的，不过我想，总还是有希望的。

　　小苹看了信，有点黯然，照着原样折起来，塞在信封里。她坐在那里，耳朵里听见收
　　音机发出一种沙沙的响声，那是奶奶在调频道。又一个台的广播书场开始了，熟悉的
　　琵琶，熟悉的调子，放的也是熟悉不过的开篇。她站起来，慢慢的从胡梯走上去，手
　　心滑过栏杆，有一种痒的感觉。